畢竟,他靖王看重的,並不是能賺多少錢。
若是這次經營得當,就是商隊打著皇家的名義,並不以他的名義,他也能得到無形的口碑贊譽。而萬一弄的不好,怕眾人只當他是商人,不落好不說,嚴重了還有怨聲載道。而若是商隊人員不純,混進了其他的人……有怎麼能弄得好?!
虧本生意,不能做。
這是靖王的信條。
所以此時,就像萬元帝不高興,他也要堅持。
萬元帝慢慢將一盞茶飲完,揮手道︰「既然如此,朕就不能批給你本錢了。」
靖王立即喜道︰「兒臣別的不多,就是銀子還有一些。多謝父皇成全!」他跪在地上,實打實地給萬元帝磕了幾個響頭。
萬元帝一揮手,讓他起身。交待幾句之後,突然也不知為何,劇烈地咳嗽起來。
靖王大駭,連忙扶住萬元帝,大聲呼喚御醫。
太監宮娥听到動靜,有人立即往外跑去,而有好幾位沖了進來,等候吩咐。
這一陣咳嗽,格外凶狠。待片刻平息下來之時,萬元帝額頭已經青筋直冒,滿面潮紅。
「朕沒事。」萬元帝虛弱地道︰「許是秋日干燥,難受了些。」
「還是要讓御醫來請個平安脈。」靖王低聲勸解道。
萬元帝沒有拒絕,吩咐道︰「只是別大驚小怪的,都來噓寒問暖,朕煩的慌。朕年壽不久,時日無多,要做的事情還很多,有的時間應付他們,不如多休息一會兒。」
「我們也是關心您。」靖王此時不再有半點玩笑之色。
「朕心中都知道。」遠遠的,萬元帝看見了御醫過來,就對靖王揮揮手道︰「剛剛你說的商隊,朕準了。你下去做事吧。」
「是。」靖王應聲離開。
他出門的時候。御醫尚未走到跟前,還在幾丈之外。靖王腳步頓了頓,沒有停留,從另外一個方面離開了。
窺視龍體。是大忌諱。
……
花襲人很快拿到了一份屬于她的契約合同,眉開眼笑,十分歡喜。
而民間朝堂之上,這個名為「臨時戰利品商行」的商隊的建立,自然而然又宣起了一陣風。朝堂之上,沒有沾到利益的,當然要嘩然反對,只呼荒唐,但民間卻是一陣歡呼之聲——
不管有沒有家人上了戰場的,「戰利品」這三個字為噓頭。都要為民眾津津道。再幻想一番一旦開戰就有比平日便宜了近半的牛羊肉食,無不推崇歡呼。
過了這些年的休養生息,大梁民間,也並非吃不起肉了。
這一日夜晚,涼風習習。漫天繁星,正是四處活動一番溜溜牆根的好時光。花襲人腳步輕盈無聲,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孟家附近,隨意挑了一個大樹,正要走上去之時,不禁抬了一下眉。
那是一顆梧桐,干淨光滑。氣息清新,一向是她停留的首選之樹。
這一顆樹又格外高大挺拔,枝繁葉茂的,十分和人眼緣。花襲人記得,自己上次來的時候,也挑的這一顆樹?
今日。樹上卻多了一個人。
花襲人走過去,利索地上了樹,很快在那人面前坐下,笑問道︰「三少某非是在這里窺視美人兒?」
郭三少今日連夜行衣都沒穿,只是一件藍色錦袍。在夜色樹葉的掩映之下,倒是並不顯眼。他常年隨手的那把有著華麗劍鞘的長劍被他坐在**底下,雙手各抓一個酒壺,一口一口地喝著。
他應該是喝了不少了,身上已經有了酒味兒。
看到花襲人爬上來,郭三少沒有驚訝,只是隨手遞給她一個酒壺,道︰「陪我喝酒?」
花襲人接過酒壺晃了晃。
酒壺內酒水已經不多了,一晃嘩啦啦的響。
郭三少听到苦笑一下,仰頭將手中剩下的一只葫蘆內的酒水倒盡,而後將那酒壺隨手往樹下一丟,又將花襲人手中的酒壺奪過來同樣倒趕緊後丟棄,道︰「算了,酒沒了。」
兩只酒壺一前一後在在樹杈之間彈跳穿行,最後落到樹下的青石板上,叮叮當當之後,隨著夜風的吹動,不斷地向前滾動,最後應該是落到了牆根邊,才沒了聲音。
唔,眉目頹廢,眸含苦澀……這是失戀了?
花襲人目光饒有興趣地在郭三少臉上掃了掃,又順著他苦澀的視線轉頭看向孟家府邸,問道︰「哪一處是你嫣兒的院子?」
「那邊,中軸線上,靠近正院的那個大院子。」郭三少抬了抬下巴,輕聲說道︰「听說那是府中除長輩居住之處外,最好的院子。嫣兒一直都是受寵的。」
花襲人並不意外,點點頭,道︰「她生的傾城貌,又月復有詩書氣自高華,當然會受寵的。」
「是啊,她那麼好……」郭三少苦澀喃喃,望著那院子中點點微黃的燈火,痴迷地望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對花襲人道︰「對了,我要去打仗去了。今日踫到你,正好跟你告個別。」
他頓了頓,道︰「你要買那處房產的事情,我已經同娘說過了。她答應了待你有錢找她的時候,就會賣給你。我要走了,你多保重。」
「哎,別啊!」花襲人連忙說道。
她本來正在猜測這位郭三少怎失戀的,而後又听到他惦記著自己自己的事情心中正柔軟感動呢,沒想到這小子立即就要走了,想也沒想就開口做了挽留。
挽留過了,才現人家郭三少還坐在那把華麗的長劍上,沒有行動呢。
花襲人頓了頓,掩飾了一下尷尬,問道︰「三少啊,你看我們也是朋友了,這滿天繁星涼風習習的在外面遇上了,是不是應該交個心啥的,說一說你為啥心情很差在喝酒?這樣的話,你去打仗,我也多一份放心?」
她見郭三少一時沒有言語,便側過來同他同向找了個枝椏坐了,一同面對著那點點燈火的孟府。花襲人拍了拍郭三少的肩膀,道︰「咱們江湖義氣,有啥不能說的呢?」
也許是花襲人輕松隨意的態度打動了他,郭三少很快苦澀地開口道「嫣兒前兩日除了孝,我就興沖沖地去找娘,讓她去孟府提親。母親起初只說好卻不說日子,總是拖延……我心中迫切,便逼著娘去孟家。」
「你娘去了麼?」花襲人問道。
郭三少搖搖頭,道︰「我娘只是約了孟家伯母一同去寺廟里上香。我也去了……我偷听了她們的談話。」說到這里,他痛苦地閉上了眼楮,仿佛那日那一幕又出現在他眼前一般。
當日,他娘笑著同孟家夫人說︰「昨日桓兒突然跟我提起,說他小時候還同如嫣相互約定了親事呢,呵呵,一轉眼,孩子們都大了……」
他的娘親這是要試探孟家夫人的口風了。
而那孟夫人一听這話就收斂了笑意,皺眉待他娘親說完,淡笑搖頭︰「小孩子說的事,哪能算真?三公子在山上長大有些東西不懂,以後郭家姐姐千萬叮囑他,事關如嫣閨譽,還希望他不要亂說才是。」
郭三少不傻,當然听出了孟夫人口中的拒絕之意。
笑他當時還以為孟夫人不過是想要矜持一番,因為兩家親事,必然是你來我往一番才能成功;笑他當時還因為孟夫人的話不禁反思自己,總是親熱地稱呼「嫣兒」的閨名,是不是對嫣兒的不尊重呢?
但緊接著,孟夫人說出來的話,猶如一瓢冷水澆在頭上,讓他從頭涼到了腳心。
他還記得孟夫人當日問他娘親道︰「這樁事情,妹妹不是已經明確地說過許多回,嫣兒和三公子不合適了麼?為何姐姐今日又舊事重提,讓妹妹為難?」
郭孟兩家關系不錯,郭夫人和孟夫人年少時候更是十分親密的閨中好友。而這份友誼,在兩人成家之後也沒有中斷。不然,幼年的郭三少哪會同孟如嫣認識。兩人關系一直不錯,當年也曾听到過那兩小無猜之語會心地微笑過……只到孟如嫣長成為一位姿容傾城才華卓絕的小美人。
孟家和孟如嫣都心存高遠,兒時玩笑之語當然就最好忘記。郭夫人是聰明人,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每一次收到傻兒子的信,便總是想要滿足他一片痴心,替他爭取一番。
一個是不死心,一個是婉拒,來回幾次之後,連兩人之間的情分,也都被消磨下去許多了。甚至,為了避嫌,就是郭府舉行花會茶會,孟如嫣都不去參加了。
孟家自認為已經將態度表明的足夠清楚明白,再次遭到郭夫人的言語試探,而且還提起了當年玩笑之語,實在是……讓孟夫人心中惱恨。所以,才有了她那一句直白的問話。
郭三少懵了。他當時甚至想沖進去問問到底是不是真的,但卻現自己動不了。
直到听完了他娘親替他求肯解釋的話,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母親在哄騙勸慰他……郭三少清醒了些,黯然離開了寺院。
而後,他便說要去從軍,離開京城。
「我娘說,嫣兒會嫁進皇室,做王妃……」一番傾述之後,郭三少平靜許多,道︰「我不該攔她前程,也自問做不到無動于衷,所以就出京了。塞外草原我沒見過,正好趁機去看看。師傅說,那里風光與中原不同,很值得一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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