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認知,讓花襲人心生不悅。
她往窗外撇了一眼,抿唇沒有做聲。
「襲人,不必同清元商量,你現在就去求王爺罷了這個調令吧。」韓母目視花襲人,目光堅定下來。
韓家就剩下韓清元一個人了。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身涉險境,去她一點都顧不上的戰場上。
花襲人目光閃動,看見那地上投進來的身影,微微嘆息正要答應,終于見那影子移動了一下——站在門外听了好一會兒的韓清元終于走了進來。
「清元,你也來了。」韓母神色慈愛。
韓麗娘也起身,歡笑道︰「哥,你來的正好!花妹妹說能去求王爺罷了調令呢!你不必去打仗了,太好了!」
花襲人看著韓清元,微微含笑。
這個少年,經過了一番變故沉澱,終于完全月兌去了青澀稚氣,也褪去了鄉土的氣息,成長了起來。他容顏清俊,面容平和,眼眸幽深沉靜,周身生出一種淡淡的憂郁的氣質,讓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他月兌變了啊。
花襲人心中感慨,問韓清元道︰「清元哥,你的意思呢?你也不想要這個機會麼?」
韓清元看著花襲人,眼中有什麼意味莫名,開口道︰「我願意去征西軍。」
「什麼!」
「不行!」
听到韓清元說話表態,韓麗娘和韓母同時出聲反對。
韓母蹙眉,胸口微微起伏,抑制住心底的激動,斷然反駁道︰「我不準你去冒險!戰場上瞬息萬變,那里會有絕對安全的地方!韓家只剩你一個了,你難道要讓韓家絕戶不成!」
她絕不能同意!
「娘。」
相對于韓母的激動,韓清元十分平靜。
他看了一眼花襲人,仿佛想從花襲人面上看出什麼,而後才移開目光。對韓母道︰「娘,我看了調令。我的職位是在中軍帳下做事。娘,您知道什麼是中軍麼?就是主帥坐鎮之處,帥旗所在之地。一場戰爭。若是打到了中軍帥旗所在,也就意味著徹底地失敗了……娘,您難道會認為大梁集國之力也打不過那參差不齊的草原人?」
「別說我的職位沒有任何危險,就是有危險,我也要去!」韓清元平靜的聲音中透出一抹堅決,道︰「有了這個資歷,我將來的起步就能比別人高幾步!而高幾步,就是少熬數年的資歷!」
「娘,您不是要我振興韓家報仇雪恨麼?」韓清元眼中情緒翻滾,輕聲道︰「既然如此。我就該抓住所有的機會往上爬!若是惜命顧險,當初我們一家老實安穩地待在大柳鄉就是了,又何必來京城!」
韓母一時無語反駁。
「再者,娘,調令一下。我還有別的選擇麼?」韓清元輕聲問道。
韓母下意識地道︰「襲人說了,能求動王爺罷了調令。」
韓清元淡淡一笑,笑容中有少許苦澀,搖頭道︰「娘,您覺得這危險不願意我去,卻知不知道,學院中同學知曉我拿到征調令是多麼的羨慕嫉妒我?人人都知道。我這是鍍金去的!若我只因為那一點點的危險給推了,在同窗先生眼中我就是懦夫,就會再看我不起!而在王爺那邊,他就會認為我是那扶不上牆的爛泥,不值得他花心思培養重用!」
「若是推月兌了調令,我此生就再無前途言!其他所有的仇恨抱負。就再也別提!」
韓清元聲音不大,卻是讓人震動。
韓母眨了眨眼︰「那就沒辦法了?」
「我必須去。」韓清元道。
且不論他能否從這其中獲益……調令下來,不,這話題一提出來,他就沒有了選擇。
至于母親和妹妹說什麼「推掉」……那就是將他的前程也一起推掉了。
如此淺顯的道理。妹妹不明白他能理解,但母親居然也不明白……韓清元心中生出一抹失望,又想起韓母不肯松口的出身,微微有些怔神。
而就在他怔神之時,韓母突然站起來,向前踏出一步,一個巴掌狠狠地甩在了花襲人臉上。
「啪」
聲音不大,卻是驚醒了一室人。
花襲人緩緩模了模臉,眯起了眼楮。她沒有料到韓母會打她,而且還是打臉。她原本能躲,但她卻沒有躲。
「娘,您這是做什麼!」韓清元震驚回神,上前一步擋在了花襲人前面,變色道︰「您打她做什麼!」
「若不是她自作主張,你怎麼會被逼著去打仗!」韓母用力抓住韓清元想要拽開。她力氣那麼大,硬生生地將韓清元拽了一個趔趄。她淚流滿面,怒目圓睜,怨恨地盯著韓清元身後的花襲人。
花襲人模著臉,面色平靜,被韓清元擠著退後的半步,而後就沒有再動。
韓清元穩住身體,雙手按住韓母不讓她繼續瘋,對著她低吼道︰「娘,您冷靜一些!花妹妹是為了我好才替我爭取這個機會的!您怎麼就不明白呢!」
「什麼機會!」韓母情緒失控,叫道︰「這哪里是什麼機會!而是送命的機會!她怎麼就不想想,韓家就只剩下你一個人,再也經不起半點風浪了!你連柴火都砍不動,怎麼去打仗!啊?」
「娶個貴女,不比什麼機會都強!」
花襲人聞言有些恍惚——原來韓母不是看不到這個機會的價值,而是存著別的執念,便看不起這樣的機會啊……她勾了勾嘴角,不免露出一抹輕嘲。
韓清元卻是身體一僵,雙手下意識地緊了緊,而後松開了手。
他閉了閉眼楮,掩去面上的痛苦之色,對韓母平靜地道︰「娘,若是我本人沒有一點圈點之處,貴女又怎麼能看的上我?我總得有給人看中的名頭,總不能只憑我這一張臉。而我這張臉,真就是絕色麼?」
文不成武不就的,他憑什麼娶到貴女。
韓清元覺得此時的韓母像是全然沒有了往日的智慧,而是變得分外的執拗偏激。但他此時也不能說什麼,只能開口安撫韓母道︰「不管此去有沒有危險,我都會惜命的。」
韓清元轉過身子,看花襲人那紅腫起來的半邊臉,眼中閃過痛苦疼惜和愧疚,對花襲人輕輕一鞠躬,痛苦道︰「花妹妹,我替我娘向你道歉。她也是擔心我,一時沒能想開,才沖動了。」
花襲人勾了一下嘴角。
韓清元避開花襲人的眼神,輕聲道︰「我想,我娘將來一定會像我一樣感激你的。你為我做的,我韓清元永遠都銘記在心。」
他的娘親只偏執地認為娶了貴女就能萬事如意,而花襲人卻從來都替他籌劃讓憑自己的本事努力。從從前資助他讀書之用,到今日的征調令,他韓清元欠她已經太多太多。
但她卻總是因他而受委屈。
她為了不讓他與母親之間有隔閡,而主動離開了韓家;今日又被母親誤解扇了一巴掌。
總是他對不起她。
韓清元眼神痛苦。
「不必了。」花襲人輕聲開口。
此時,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是,只能什麼都不說。
韓母的一巴掌,讓她的心淡了下來。
她知道她是長輩,曾經真心疼惜過她,給過她親情溫暖……但她花襲人又絕不能原諒有人扇她耳光。她不能扇回去,便只能告訴自己,這算是還了韓母對她的情分。
曾經的真心關愛,到算計隔閡,到今日的一巴掌。
花襲人從韓清元身邊錯開身,平靜地對韓母一鞠躬,道︰「伯母,我會保證韓清元三個月後平安返回。如果他死了,我也絕不再活——」
「你憑什麼保證!」韓母冷厲地打斷花襲人的話︰「你的命就怎麼抵得過清元的命!」
花襲人沒有辯駁,而是繼續將自己要說的話說完︰「韓清元回來之後,我也再不會干涉韓家任何事。」
她沒有說出「恩斷義絕」這種決絕的話。
因為不需要。
而且說出那樣的話,難免會讓人覺得她與韓家有恩轉仇,她心存報復等負面之意。
花襲人不想報復。
冷淡,再不相干,成為路人,這樣的關系,才是她想要的。
「您也放心,我絕不會同任何人說起任何關于韓家的壞話。」花襲人補充道。
花襲人神色間的清冷堅持,讓韓母因憤怒而升騰起來的情緒有些平靜了。而花襲人補充的話,也一下子讓韓母想起了花襲人同王府有著比韓家更進一步的關系。
就像這一次。
韓清元幾次求見王爺都只是見到了幕僚,而花襲人居然能見到王爺求到一個征調令。
若是沒有花襲人做紐帶,那韓家和靖王府的關系會不會疏遠了?
她有些後悔憤怒之下甩出的那一個耳光,嘴唇動了動,理智上覺得應該道歉,卻又覺得難堪,神色遲疑起來。
花襲人淡笑了一下,開口道︰「幾位請離開吧。」
韓母聞言面色一變,正要說話,卻見花襲人伸手輕輕觸踫了一下臉上的紅腫的巴掌印,淡笑道︰「我還要處理一下自己的臉。若是毀了容,就不好了。」
韓母聞言,瞬間沒了遲疑,再次惱怒起來。
一個巴掌而已,她居然扯上了毀容!真該再給她另外一張臉上來一巴掌,看看到底能不能毀了容!
她的命還是韓家救的,如今卻是高高在上地威脅起他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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