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將軍漫不經心地用茶,听著老賬房低聲向他匯報。
他像是坐的有些無趣了,起身走到窗前,拉開半扇窗,依著窗看大街上人來人往。
任大將軍一眼就看見了正在同柳成志說話的花襲人。
他從上面看向去,看到花襲人微微抬起青蔥般的俏麗面龐,陽光灑在她的笑容上,笑容柔和而純美,讓他情不自禁生出一種恍惚,想起了心底逝去的那一抹伊人影子。
「花妹妹……」
這個小娘子也姓花?
任平生怔愣一下,不禁眯著眼,細細打量起站在台階下的少女來。
她約莫十二三歲,像是才抽條長個子,身形顯得些微的細長,只是還很稚女敕,並未開始有少女窈窕的樣子。面龐眉眼之間,仿佛有那一抹影子,再細看仿佛又沒有,像原來的影子不過是錯覺……
姓花……
任平生眼楮再次眯了眯,招過老賬房,問他道︰「那個小娘子好像是暗香來的小娘子?知道她什麼來歷麼?」
「哦,屬下知道一些。」老賬房往下看了一眼,道︰「她姓花,閨名換做襲人,在富貴大街弄了賣花的鋪子,叫暗香來,生意很不錯。表面上呢,那暗香來是軒公子的產業受軒公子庇護,其實她應該還與靖王有關。上次靖王和軒公子在蒲城縣山中打獵時遇刺,听說是她及時帶人殺到,救了王爺和軒公子的性命。」
「她原來在蒲城縣就是賣花的,到了京城之後,就接手了暗香來的鋪子。」老賬房知道不少︰「開始只有王爺名下的產業從那鋪子中采買花卉,但後來因為她的花卉的確不錯,加上給王爺面子,許多富貴人家也開始從那里下訂單。惠勝樓也從她那里下了一些訂單。」
老賬房指了指一盆高幾上安靜開著幽蘭小花的一盆蘭花,道︰「將軍你看這盆蘭花,買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花還開著,沒有半點凋謝的樣子,雖不是珍品,也實在難得。」
「知道她的身世背景麼?」任大將軍問道。
「將軍您這是?」老賬房再看一眼花襲人。道︰「跟她說話的是酒樓的知客,也是從蒲城縣過來的。兩人看起來很熟悉,一會兒王將軍將他叫過來問話就是。」
頓了頓,老賬房愧疚地道︰「當年將軍將小姐托付給屬下照看,結果小姐走失幾日後屬下等才得到消息,實在失職。這幾年屬下灑下人手去找,卻失蹤沒有線索……屬下愧對將軍。」
當年他收到那位小姐失蹤的消息之時,已經是三日後了。
三日後再在偌大的京城找一個走丟的小丫頭,哪有那麼容易?雖然王妃言辭確鑿地說那位小姐是自己離家出走的與她無關,並出示了諸如銀兩首飾衣服一同丟失為證據。但他們這些忠于將軍的人卻並不相信——
別不多說,這深宅內院的,一個小姐哪有能耐不聲不響地離開了?!
找了一陣子未果之後,他們心中都認定,那位小姐怕是已經被害了。一位郡主。足以抹掉一切痕跡。
當年他們將這件事情告訴任大將軍之後,任大將軍只是讓他們追查,卻並未下死命令的態度來看,任大將軍心中只怕是同樣認為那位小姐已經死了。
已經死了,再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的話,除了破壞將軍與郡主的感情外,再沒有別的意思了。
所以。他們這些的確查了一陣,卻並未深挖。
哪知今日任大將軍又因為一個姓花的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又想起當年那位「離家出走」的小姐來。
任大將軍沒有責怪自己的老部下,而是安靜地看著樓下那個少女嬌柔巧笑。他記起來,就在沒幾日前,他還在暗香來的門口見過她。那時候。他不知道她原來也姓花。
姓花啊……
任大將軍不知是不是錯覺,越看越覺得這個女孩兒和當年的她相似,都有著同樣柔而明亮的笑,能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明朗歡快了起來。
樓下的少年少女說完了話,便分開了。
有人喊了少年進去。少女便擺了擺手,融入了街面上的人群中,背影愉快而輕盈。
「將那個知客叫上來,我有話問他。」任平生吩咐道。
老賬房出去吩咐了一聲,回來同任平生說道︰「那個知客是酒樓二掌櫃柳原田的佷子,叫柳成志,來酒樓近一年了,從打雜做起來的,扎實好學,人還不錯。」
「恩。」任平生對柳成志並未有太多興趣。
他返回桌邊坐下,沒等片刻,便有人將柳成志領了進來。
待其行禮之後,老賬房開口替任大將軍問話道︰「成志啊,你與暗香來的小娘子是同鄉吧?」
柳成志听聞老賬房要見他本就有些奇怪,此時認出屋里坐的是任大將軍心中自然忐忑,正忖度著任大將軍為何見他呢,听到老賬房問起花襲人,心中一提,點點頭,道︰「正是。」
「將她的出身來歷說來听听。」老賬房沉聲吩咐道。
「是。是這樣……」柳成志不敢有明顯的遲疑,心中快速地想了一遍,一下子也想不出大將軍問起花襲人的出身是什麼原因,只好老實地道︰「她與小的的確是同鄉,不過她原來並不是大柳鄉人,而是鄉里一戶人家收養的……」
「收養的?」任大將軍頓時冷肅起來,身上釋放出滾滾血氣,駭然撲向柳成志,將柳成志壓的連連後退幾步才穩住身體,頭上全是冷汗。
「什麼時候!怎麼收養的!」
任大將軍雙目緊緊盯著柳成志,仿佛猛獸緊緊鎖定了獵物。
柳成志頓時面色白,再來不及思考。他艱難轉動眼珠,開口道︰「五年,五年前冬天,韓家從路邊救回來的……她,她……」
老賬房眼神一眯,見柳成志說話困難,便道︰「你慢慢道來。不許有絲毫隱瞞。」他的聲音緩和仿佛在給柳成志安撫,卻又透著不容置疑。
任大將軍渾身氣勢一收。
柳成志緩了緩顫抖的心神,將關于花襲人的事情慢慢說了出來。他不知道任大將軍為何會對花襲人感興趣,又想起花襲人和靖王府的關系。想到西北大將軍府和靖王的關系,說著說著,心中漸漸也沒有那麼緊張了。
任大將軍問起花襲人,不應該能對她不利。
而任大將軍失態過一次之後,便沒有再出聲,只由老賬房反復盤問了柳成志許多問題,最後才道︰「行了,你去做事吧。听說你看賬不錯,有什麼不懂的,就來問我。」
「是。小的謝過將軍。謝過申老。」柳成志誠懇地道謝之後,走了出去。
柳二叔正在門外遠遠派回,見柳成志出來,連忙將他迎到一邊,關切地問道︰「申老找你什麼事?」柳二叔壓低聲音。道︰「是不是將軍找你?你沒弄出什麼事吧?」
柳成志面色才殘存一些白,道︰「沒事。是申老考了我一些問題,我都答了。申老很滿意,讓我有不懂的問他……」
「真的!」柳二老頓時一喜,用力在柳成志肩膀上拍了拍,道︰「我是看你小子肯干有心,沒想到運氣也比你二叔強!你二叔熬了這麼多年才是二掌櫃。以後都要看你小子的了!」
「都是二叔教我……」柳成志同柳二叔聊了幾句,定了晚上再敘,柳成志便又到酒樓門邊束手站著,一邊干活兒,一邊留意著,看花襲人是不是會再從這里經過。
但惜的是。直到天晚下來,酒樓生意火爆起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再看見花襲人從酒樓前面經過。
再說花襲人當時同柳成志分別之後,原本想去崇安候府的她,在一家鋪子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想了想,放棄了去崇安候府的念頭,折返回到了暗香來。
她回到小院,將一個銀質扳指放在手中欣賞了一番,也不知她觸踫到何處,「崢」的一聲輕微聲響之後,那扳指面上便探出了一道細細的銀針。
銀針約繡花針長短,針尖異常尖細,在陽光下僅有一點微光閃爍。
這樣的銀針,應該能輕易地扎透冬天穿的各種皮裘棉襖。
花襲人將指尖對著陽光眯著眼轉動了一會兒,笑著點點頭,拿著扳指走進房間,找到一包白色粉末,將那枚銀針針尖往下,刺入粉末之中。
而後屏息調動體內異能。
很快,那刺入粉末之中的銀針裹上了了薄薄的雪白的殼,仿佛是抹了蜜又在面粉中滾了一圈又一層蜜再滾一圈似的,看起來有些古怪好玩。
花襲人將裹了一層白衣的銀針依舊放在白色粉末之中,小心地拉開抽屜找了一個小銀盒,將戒指銀針連同粉末紙包一起放了進去,而後放人抽屜藏了起來。
一夜之後,這枚銀針炮制完成,隨便劃破一點血皮,絕對能瞬間放倒一頭成年公牛。
這是花襲人給韓清元弄的保命利器。
她說過要保證韓清元三個月的命,就一定言而有信,保住她的命。
花襲人收好了扳指,盤腿調息起來。
就在此時,外面的鈴聲一陣陣地響了起來。花襲人「看」到鋪子中人,不禁皺眉——
他們怎麼一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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