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大難調 第二十九章 護衛的本領

作者 ︰ 空想女巫

王潭一離開,王 也像袋棉花似的松軟地倒在地上。王潭逃跑的身影刺痛了她。

在等著伴喜去攔仲德的時候,她也想過,除了質問提親的人,她還必須面對答應的那張嘴。院里的寒風曾灌得她倍感孤獨——她真實地害怕自己沒本事質問王潭,更別想通過舌頭鎮住她,使她慚愧進而自責,使她認識到她應該不答應這門親事。

但王潭沒有。她沒有!

她依然像這個世界上最善良而且柔弱的千金小姐,在一個叼婦極盡所能的發難她時,她隱忍著,呼吸不過來了也只悲淒的哭,听不下去了也只把自己逃跑掉——表現出她極有深度的內涵。完全延續了她之前一貫的形象,微微笑著,懂事卻脆弱著。

可笑的人是她,王 ,充滿諷刺意味的事也只會圍繞著她。在把王潭的各種不是張嘴數出來後,本該顯得最悲淒的人立刻反串成了最不可理喻的叼婦。

這是一場戰役。沒開打已經分出勝負。

房門被關上,合到一起的聲音很輕。有人快速但悄無聲息地移到王 身旁,王 依然閉著眼。

「夫人……這麼哭很傷身子。」顏道啟等了一會,緩緩說道。

王 繼續蜷著。我知道!這想法在她腦中一閃而過,言外之意就在說這麼扭在地上亂哭很失儀態——她的天都散了,還管什麼!

「已經派人去請大人回來。」

王 甚至沒意識到就抽了一下。新的想法帶來新的擔憂瞬間在腦中生成,但一切混亂得又不像是她腦袋里的。她連撥動它們的力氣都沒有,更別說理清楚。

「夫人你這麼躺著很容易受寒。」

你們真關心夫人躺在地上會受寒這種事嗎?王 冷酷地想。

「在這大冬天,眼淚留在臉上不擦掉,後果一定不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後果比這個嚴重一百倍!

「側躺著更叫人頭疼,凍傷皸裂將會發生在一邊臉上。」

好,顏道啟,如果不是我的天都散了,我怎麼也會爬起來嘉賞你的耐心。

「據說,眼楮哭腫了之後,不加注意長時間凍在地上,眼楮可能從此大小不一。」

胡說,根本沒听過!

「連小孩子都明白一個道理,把頭長時間凍在地上,其後果不可設想。」

王 沒發現她什麼時候停止了大聲哭,用心地反抗著顏道啟的超凡耐心。

「鼻子也是。」顏道啟的語氣平穩得像在教導一個白痴。「大量出鼻水時將它凍壞,後果一般是此後天天鼻水不斷。」

「你!」王 坐了起來,全身無力,但體內沖撞的氣流絕對有力量掀翻屋頂。

「肚子更是。即便側躺,地下的寒氣——」

「好了,夠了!」王 大聲打斷他,不顧形象地朝桌腳一腳踢過去。桌子立即滑開,在一個凹凸不平處絆了一下,差點傾倒。桌上的茶具一股腦兒溜到地上,茶壺的蓋子摔裂了,一只茶杯和另一只撞在一起,裂成兩半。其余三只茶杯各自滾出一段路,缺了口或裂了縫在原地打轉幾圈,慢慢歸于平靜。

「屬下多嘴,該罰。」顏道啟說,「桌子沒多嘴,不該罰。」

王 瞪著顏道啟從容地站起身,單手提起桌子,將它放回原處,動作輕松得好像桌子一到他手里就掉了重量。跟著,他清理摔壞的茶具,將它們擺弄好並放成原來的樣子。

等到顏道啟又把煤堆撥旺,坐回到桌邊,卻持續不出一點聲響,王 徹底被好奇打敗了。

「這是干什麼?」她竭力發出責備的音調,指著茶具問。

顏道啟看一眼茶具,一本正經地回答她︰「回夫人。這是為了等大人進屋後,您或許還想再踢一次桌子。」

「那又怎麼樣?」王 直覺他不懷好意。

「有了前一次經驗,您下一次應該能踢得更漂亮。在您的獨門內功下,摔裂的茶杯會直接飛出去,場面比之前更像您正大怒,而非使出小姐脾氣。」

王 倒吸一口氣。「你存心想氣死我。」

「屬下不敢。」

「你不敢?你要真不敢,那就是一心來看我笑話!」

「屬下絕無此意。」

王 冷笑著從鼻孔沖出一股氣。「屬下絕無此意。」她很不文雅地學他的話,並且用上王潭用的詞。「只不過……只不過說一套,做一套。」

從容消失了,顏道啟換上真正的嚴肅。「屬下在夫人面前從無假話。」

「是我听錯了嗎?」王 故意說,「你不是來笑話我,說的關于我的話卻句句除了我之外,別的人都可能忍不住發笑,你也不是想氣我,卻把我氣得踢桌子?」

「屬下沒料到夫人比估計中的更容易情緒起伏。」

王 的手不知不覺提起裙擺準備著。一個下人被踢一腳這種事她見得多了。

「還有嗎?繼續說。」

「如夫人所願,不說假話。」

王 的手被將了一軍,不敢再動作但也不願拿開。哈!好極了,真當她是傻的。

「不—說—假一字一頓強調著。「我誠心地請教顏護衛,你從踏入這房門後說的眾多話,每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惜後果,讓夫人別躺在地上。」他邊說邊用眼神瞄王 的鞋。「不說假話。」他不忘補充道。

房內一片沉默。王 竭盡全力將情緒控制在掌握之中。

「看來,你達到目的了。」

「夫人過獎。」

王 用沉默再次鎮壓惱羞成的怒氣的起義。

「既然你目的已達成,為何還坐在這兒?」她相信她此時的笑一定像要吃人。

「屬下做事通常不半途而廢。」顏道啟又瞄了一眼王 的鞋。

「我已經坐著多時了。」她打了個手勢。

顏道啟微微搖頭。「依據夫人對情緒控制的能力來推測,屬下有理由相信,夫人還會在某種憤怒之後,又躺回地上。」

「你們不就是認為躺在地上哭有失儀態!」她直接爆出最顯而易見的事實,不再拐彎抹角。

道啟回復平緩的口吻,看著王 的眼楮說,「那對你身體不好。」

震驚如雷雨前的烏雲,厚黑的一大片壓過來,王 動不了了。顏道啟在說真話。她內心有個聲音告誡她。如果她還用一竿子打一幫人,或者認為他只不過在她跟前時,說幾句奉承話的看法對待他,她將有可能再听不到他煞費苦心地勸她,半開玩笑說著「不說假話」這些話。

「派了誰去請大人?」王 問,但願這種正式問題能為她挽回形象。

顏道啟不答反問︰「夫人希望大人馬上回府,還是,等等?」

「等等?」王 不明白。

「夫人不介意在憤怒之時與大人商量?」

王 明白了,隨即促狹地一笑。「商量。」她重復著,想到王潭次次在她面前游刃有余的表現。「這個詞實在是抬舉我。」

顏道啟靜默著,隨意看著茶具的臉很平靜,沒有提供建議,也不予評論。王 起先等了一會,但很快她發現她竟然在等一個護衛的幫助,這讓她心頭雜亂起來。

不該這樣。如果連比她小的妹妹都能在婚姻大事上自己拿主意,她卻總等身邊的人來為她鋪路,也就活該被他們欺侮。意識到這一點使她灰心喪氣,這是在承認自己沒用,而且,前方路途艱難。

「我想去看看女乃媽。」順便好好想一想該怎麼辦。她心里同時想。

「立即動身?」顏道啟柔和地問,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神情沒被王 錯過。

「她的溫暖是我的最大的力量。」她解釋說,「但我不會多說什麼,我清楚的。」

現在不會有三人行了,以後也不會再有。當王 專注在騎馬上時,她感到奇妙的平靜。對不專心從馬上摔下來受傷甚至危及性命的出自本能的警惕搶走了她一部分注意力。憤怒和悲淒還沒放過她,但一切顯得並不像她一個勁地沉醉在其中時難以承受。或許這事發生在任何一個女子身上都算得上一場劫難。可有意思的是,當你成為局內人,而非通常在事後听說經過的局外人,你發現原來劫難也有它的進展。換句話說,劫難不像人們害怕它的名字那般神通廣大,能夠席卷而來並且所向披靡。

一路上隨處可見巡邏的官兵,五到七個一隊,從街道正中央快速走過。王 留意到,他們神情肅穆,幾乎不往周圍老百姓身上看。她不確定那是軍隊的規矩,還是約定成俗讓他們借此不同于平常百姓。可他們手持長槍,全副武裝的樣子已經再明白不過了,不是嗎?

這倒提醒了她一件事。

「顏護衛,」王 喊道,勒住韁繩使馬掉轉個方向。「你看我的模樣,女乃媽會起疑心嗎?」

一抹贊賞的笑意閃現在顏道啟眼中,他上下打量一陣,提議道︰「或許屬下可以陪夫人先在外頭多逛逛。」

王 點頭,繼續往前走。接受提議對她現在的體力和心力來說都最容易。

「他們在虛張聲勢。」她低聲說,用眼角瞟一眼剛剛經過的五個官兵。

顏道啟立即意會到。「這能叫所有人談論他們實力雄厚的事。」

 明白了。他特意宣告天下。「大膽的舉措。」她不自覺皺起眉,第一個依然想到仲德。給如此雄心勃勃的人做手下,實在是件冒險的事。

「呆在此地很安全。」顏道啟忽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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