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過了年，就進入七十年代了。在來江當了縣革命委員會一把手的軍代表，也就是空軍基地的那個師首長劉政委，想著要在地方上做出點政績來，出台了一個來江縣路橋建設方案。按照咯個方案，由縣里出資金，空軍部隊出設備和技術，縣里各公社大隊出勞力，在兩年內修建來江大橋和縣城至灶頭街火車站的柏油馬路。
咯可是一個大工程啊，是來江縣解放以來由縣里出資出力建設的最大工程了。以前縣境內修過鐵路，修過英雄灌區，修過空軍機場，可那都是上面投的資金。所以，咯一次縣里的方案一出，各公社各大隊就都作了大動員，要以最大的努力，支援縣里的路橋建設。
任務一下來，大水公社的各個大隊以下的生產隊，全都要抽調一兩個勞力參加縣里的路橋建設。上林灣是個小灣村，全隊的人口和勞力數都少，就只攤了一個勞力任務。隊里的幾個干部一商量，還是以半勞力頂著，讓劉曉楠去頂咯個任務。
出了年節，劉曉楠背了個背包，提了半布袋子米，和對林灣的劉德街、大灣里的劉功雲、劉仁知，按大隊的通知，一起趕去指定的路橋工地集中。
劉德街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弱，病秧秧的樣子，還有只眼楮受過傷，幾乎沒了視力，最多只算得半只眼楮。灣村里的人就笑稱他為「一只半」。劉德街平日里做不得苦事，隊里就干脆讓他頂了勞力任務。咯種做法也和上林灣一樣，有點使巧應付上面的任務。
劉功雲快五十歲了，是個石匠師傅，是上面點著名要去的技術工。听到講，各灣村里凡有土石、砌築方面技術的勞動力，都被點名要參加縣里的路橋建設。
劉仁知，就是年前農閑時，家里起新屋的那個富農子弟。
上面通知講，大水公社的勞力全部到來江上游的田江口岸鎮子上集中。那里有一座大麻石山，他們的任務就是為建造大橋開采石塊。
功雲師傅知道路，帶著大家往田江口岸去。先走的一段路與去紅衛煤礦挑煤的路相同，但過了大路橋後不遠，就轉了方向，沒再朝煤礦那個東南方向走，而是向正東走。路上經過黃沙公社的泗洲集，在那里喊著渡船過了來江，再沿江往上走一程，就到了。總共大約有四十多里路程，四個人不緊不慢地走了大半天。到那里時，已經過了吃中午飯的時間了。
鎮子上的一座舊祠堂，就是大水公社的人集中的地方。已經有打前站的人在那里用石塊支起鍋灶，為陸續到來的人供應飯菜。
四個人在一個本子上登記了名字，就到一個由舊門板架起的廚房案板上去端飯吃。飯已經涼了，每兩缽一對地對扣著。劉曉楠揭開一缽，飯已經月兌落了，不跟缽子上來。他放回咯個缽子，又揭開另一缽。還是同樣，飯也月兌落了。他一連揭開了幾個缽子，都沒能把飯提上來。旁邊的大師傅看了，喝了一聲︰「哎，你咯個伢崽！你吃不吃啊，不吃就莫動，把飯都搞壞了。」
大師傅咯一喊，劉曉楠突然明白了，已經涼了的飯，是不會沾缽子的。他趕用一雙手端起一對缽子，一邊一個地翻開來，才拿到了一缽飯。他把飯缽子伸到大師傅面前，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讓他往飯上打點菜。大師傅還氣嘟嘟的，手上的大勺往菜鍋子一使勁，卻給咯個伢崽打上了一大勺菜。大師傅一愣，還想用勺子勾回些菜去。劉曉楠端著個飯缽子一扭，躲過了大師傅的大勺子，跑出了那個擁擠的食堂。
下午開過會，劉曉楠他們才明白，咯一次縣里架橋修路，成立了來江縣路橋建設民兵團，下設幾個民兵營和眾多的民兵連。大水公社和慶余公社所在的大平區來的勞力編為一個民兵營，第一個任務就是來田江口岸打石塊。大水公社的勞力編成了一個連，連長是由豪坡大隊來的一個李副支書擔任，指導員是公社的副主任歐陽凱。
歐主任還在縣里路橋建設指揮部開會。李連長召集大水公社的人開了個會，宣布了本公社勞力的建制安排。公社南面的三個大隊，豪坡、江波、西洲三個大隊四十多個人，編成一個排，叫大水連第二排。排長由豪坡大隊的民兵營副營長段世龍擔任，副排長兩個，一個是江坡大隊的基干民兵排長鐘術敏，一個是西洲大隊的知識青年劉曉楠。
李連長咯一宣布，讓劉曉楠大感意外。沒想到，公社里安排人，還注意到了自己咯個年紀小小的知識青年。對了，來了半天了，還沒看到有一個認識的同學，或者其他的知青。看來，到工地上來的知青不多。大家都知道，咯是個要下大力氣的苦差事，又長年在野外做事，能不來的，就會避開不來。曉楠不怕苦，只是自己年少體弱，做咯種開山打石、修橋架路的下大力的事，怕難以做得過來。
段排長可不咯樣認為。排長段世龍三十出頭，是個復員軍人，在部隊上見過大世面。他上任後的第一件事，是召集兩個副排長開了個小會。面對著兩個小青年，一個還不到十七歲的知識青年，一個剛過十八歲的基干民兵排長，他好像知道他們兩個現在心里在想麼子。
「不要怕，小伙子，我們一定能夠領導好咯個排。」段世龍語氣堅定地講，確實有一股軍人的氣概。「我知道，你們擔心自己身體弱，帶不了頭，壓不到眾。其實啊，」他停了一下，見兩個年輕人瞪著疑惑的眼楮望著他，又繼續講下去︰「自己能干當然好，但也不是事事要比部下強。一個領導，一個干部，最重要的是計劃，是安排，是協調。明白嗎？」
段排長咯一講，兩個小青年心里更沒底了。計劃，安排，協調？小青年也沒咯種能耐啊。段世龍見他們不作聲，只好再給他們解釋︰「比如現在吧，我就先安排和協調一下排領導班子的工作。我們三個人，我抓全面，對全排的工作負責，兼管班組工作和工地宣傳鼓動工作。在我的領導下，我們三個人分工協作。小鐘，鐘副排長分管勞力調配，搞好民兵戰士的工作分配以及與連營任務的餃接。小劉，劉副排長分管後勤工作，搞好設備工具配備和戰士們生活伙食管理。我講的咯些，就是一種工作安排與協調。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