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里給每個民兵連配備了三四十幾泥瓦工師傅，編成四個技工班，而原來的從大橋工地和柏油路工地上轉過來的路橋民兵，在建廠房的氮肥工地上，只能做做副工、小工。每個民兵排為一個技工班當好小工。劉曉楠他們排的工作任務，就是當康師傅他們班的師傅們的副手和助手，為他們送磚頭，送石塊，送灰砂，還有就是隨著廠房牆體砌高，搭起便于師傅們砌牆的腳手架。
所有的活都是重活累活，要使大力氣的，一點也不比架橋修路時的活輕松。不過，每個連隊也有幾個比較輕松的工作崗位。那就是到工地的木工制作間，把木工師傅已經在那里制作好的廠房門窗構件搬運到廠房牆體砌築工地來，並配合泥瓦工師傅在牆體上安裝咯些木門木窗。
門窗都是干木材制成的，每個也不大，用大板車拖著，很是輕松。而且，木材經過刨刮制作，干干淨淨。一天搬弄下來，身上也是干干淨淨的，絕不會像泥瓦工的副工那樣，一身盡是灰砂泥水，髒不啦嘰的。
李連長從各排抽了一兩個人，組成一個門窗搬運小組，讓他那個佷子李二林當了組長。李組長就咯樣開始了他在工地上「掉一身肉」的艱苦勞動。
劉曉楠是排里的干部，他必須與排里的人在一起，為泥瓦工們當好副工。可他沒覺得當副工辛苦，反倒覺得咯是個可以跟著泥瓦工師傅學學手藝的好時機。
自從下放當了知青，劉曉楠在上林灣的時候就注意到了，農村里的人要有個手藝麼子的，不但做起手藝活來比下死力做農活有意思多了，也可以掙得些活錢，經濟上寬松些。而且，還可以出外做手藝，走村串戶之時，不但長了見識，還有一種格外的瀟灑，也特別受那些難得出門的農民們的尊重。
後來在建大橋修柏油路時，劉曉楠也看到了那些石匠師傅、砌工師傅，還有開各種械的工人師傅，無論是他們的工作意義，還是人們一口一個師傅地叫著，對他們的尊敬，都讓他覺得自己是應該要找機會多學學手藝或者麼子技術，在社會上做一個有手藝有技術的勞動者。他也注意到了，憑自己肯學肯鑽的勁頭和心眼靈活、手腳靈巧的天資，應該是能學成一門好手藝好技術的。
所以，劉曉楠在給師傅們當副工的時候，特別的勤快，對師傅的要求也招呼得特別周到。工地上師傅們都喜歡要咯個知青伢崽給他們當副工。有時候，還發生幾個師傅爭搶著要劉曉楠的情況。
劉曉楠和師傅們的關系好了，就可以在師傅們工間歇息時，動動他們的泥瓦工具，學著他們的樣子，做一做泥瓦工技術活。每逢咯時候，在一旁歇著的師傅們不但不嫌劉曉楠把他們的工具弄髒了，把他們的砌築檔面搞亂了，反而還給他一些指點。技工班的班長康師傅特別喜歡劉曉楠咯個勤快好學的年青人，有時候他甚至還干脆起身走過來，手把手地教劉曉楠砌上幾塊磚。
咯種泥瓦工活，講起來是個手藝活，其實，也是個靠體力的苦累活。按師傅們的講法，他們咯種手藝，也和農民一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得在露天下勞作，酷暑嚴寒，日曬風吹，一樣都沒少受。隨著的冬季的到來，劉曉楠也看到了泥瓦工手藝人的艱辛。
就講這霜凍天砌磚吧，冰冷的磚塊在手上轉動著，夾帶著上面的灰渣和浸水，把手指頭冰得都木了。而冷濕的灰渣很快就會磨破指尖上被濕水泡軟的皮肉。師傅們講，按國營建築公司的勞保規矩，工人們每個月可以領一雙帆布手套。但是，咯種厚厚的手套最多也只能磨個兩三天，大部分的時間，還得靠工人們的手指上的皮肉頂著。
工地上的師傅們沒有勞保手套發，他們就從醫務室弄了些膠布，纏在手指上，來抵擋冰冷的灰渣磨擦。但是，泡濕的藥用膠布緊緊裹在手指頭上，就等于長時期地把手指頭泡在水里。師傅們的手指頭全都泡軟了，呈灰白灰白的顏色，起滿了泡發的皺褶。咯種泡發的皺褶，只要稍微不慎，比如在砌磚時一不小心踫到大粒的硬灰渣，或者下班扯下膠布時，就會弄爛，甚至把那皺褶撕扯下來，露出殷紅殷紅的血肉來。
所以，沒過幾天，工地上不少師傅的手指頭都傷了，干起活就不太利索了。有的人干脆就多歇點，少做點，對付著每天的出工。咯樣一來，小工的工作就不怎麼緊張了，在為師傅們備足了材料後，會有些時間空著。
劉曉楠可不願意讓咯種時間白白地空著。每逢有空閑時間，他就拿起師傅們歇下來的泥瓦刀，在他們砌牆的檔面上砌上幾塊磚。有時候沒有空閑的工具，他就讓康師傅砌外牆磚，他自己徒手為康師傅配里子磚。
與技工師傅們處得長了，劉曉楠也常和他們一起聊聊天。照師傅們講的，他們的班長康師傅是東鄉那一帶最有名的泥瓦工老師傅了。而且，他還是如今縣革委會里那個貧下中農代表身份的副主任的堂大哥。去年，那副主任堂弟家起屋時，還是康師傅帶著泥瓦工班子去幫的工。是大師傅幫工啊，不是幫小工啊，那可為堂弟家省了一大筆師傅錢啊。在鄉下起屋，從來只是灣村里鄉親們幫做小工，而大工師傅都是要會工錢請的。
咯次到氮肥廠工地來，技工也只是頂社隊的勞務，靠手藝掙生活的師傅們大多不怎麼願意來。可康師傅不但自己來了，還把剛滿十八歲的兒子也帶來了。劉曉楠也就听師傅講講而已。其實他沒注意到，咯又是一個往工地上鑽的領導干部親戚。
當然，相處得多了，康師傅與劉曉楠之間的話也多了。除了以前講的那些工作上的事，還有教幾手技術的事以外，現在他們也講講其它的話題。比如，康師傅就問起過劉曉楠的出身來歷，還有他听到過的劉曉楠在路橋工地上的好名聲。
「小伙子啊，好好干。講不定咯個工地就是你轉運的關口。」有一次，康師傅沒來由地突然對劉曉楠講了咯麼一句話。
劉曉楠也當是長輩人對年青人的一般激勵話而已，笑笑，講道︰「反正是做事，到工地上來了，不做事，耗著，也是白耽誤時間，還不如痛痛快快做點，心里倒舒服些。嘿嘿。」他心里還想著，歐主任，還有孫姐他們，對自己沒少關照，不能在工地上給他們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