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社會也怪，一邊批判搞教育的，批判那些專家，批判有文化有學識的人，一邊卻逢事又要找有文化的人，有知識的人，會學習的人。搞棉花試驗田時，上面就是咯麼要求的，要安排科技種棉能手。科技能手，那肯定得是有文化有知識會學習的人啊。
咯不，「雙搶」前夕，公社又要辦一個插秧機手培訓班，講是要快培訓，快使用，要立竿見影。公社要求每個大隊選派三四個有文化、會學習的青年人去參加培訓，咯樣才學得快，用得上。西洲大隊給上林灣生產隊派了一個任務，下通知時還講，參加培訓的人都可以免費帶回來一台人力插秧機，歸所在生產隊所有。
功英哥又是想都沒想，就點了劉曉楠的名。隊里最有文化最會學習就是咯兩個知識青年。曉枰的棉花種植試驗還沒搞完，學習搗弄插秧機，當然是曉楠去了。
現在的劉曉楠出去干事，已經是大大方方，沒有一點畏懼了。他高高興興地到了公社，趁著還沒上培訓課的空檔，到處去走走看看，想踫到幾個知青同學，好一起聊聊，樂一樂。可是，把培訓班住宿的房屋走了遍，竟然沒有見到一個知識青年，更不要講見到自己一起下放來的同學了。就連到公社最近的梁大祥也沒見來參加培訓班。
是啊，同學們都各有各的情況，或許隊里對他們有別的安排，或許有的人不值得隊里信任他們。就如梁大祥，隊里就可能十有八九不會派他做需要認真負責的事的。
第一天是理論學習，大家都坐在公社的大會議室里上課。其實，也只是先听領導講了一通推廣插秧機對于抓革命促生產的重要意義，還有插秧手如何如何光榮，要如何如何珍惜榮譽，不負重托，為抓革命促生產做出大貢獻。
作咯個報告的是新到大水公社來工作的黨委書記，劉曉楠以前從沒見過咯個領導。但他從咯個人的報告里感覺到，咯個書記的水平遠不如歐陽凱主任。他講的盡是些不著邊際的空話，就如念報紙上現成的東西一樣，根本不像歐主任，講起話來可以抓到群眾的心。
噫，對了，怎麼沒在公社見到歐主任啊？路橋民兵團解散了，歐主任也應該回公社來了啊。不，也不一定，他是國家干部，可能安排了其他的工作。但願歐主任咯樣的好干部，能夠得到上面的重用，當更大的領導，為更多的群眾做好事。
書記的大報告之後，就是講解插秧機的理論原理。其實，也就是一個技術員模樣的人把那個產品說明書讀了一通。劉曉楠甚至覺得，根本犯不著勞那個人讀，只要把那說明書發下來，各人自己看，還可以理解得好些。
可是，坐在他旁邊的學員們就不一樣了，都講听了技術員的講很有收獲，比自己看強多了。劉曉楠咯時候才突然覺得，自己閱讀理解力已經是與別人不在一個水平上了。怎麼會咯樣呢？自己怎麼就會有咯樣大的能力提高呢？劉曉楠記得以前到公社來開知青會，自己還往往覺得別人特能理解領導的講話，而自己則差遠了。
現在，身邊咯些來學插秧機的，也都是各隊有文化的人啊，不是下鄉知青，那也很可能是回鄉的高初中學生啊。對了，一定是自己咯兩年來，一直堅持看書學習。不是講，讀得萬卷書，不是作家也能寫嗎？不是講，讀得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嗎？不是講，月復有讀書氣自華嗎？對了，自己咯些來日積月累，竟然慢慢地積累下了一些知識，而且，還變成了自己的一種對語言文章的理解力了。嘿嘿，看來，兩年多來，在上林灣的煤油燈下，在路橋工地的電燈下，不經意的看書學習，還真讓自己長進了。燈啊，黑夜之中的燈啊，你讓我增長了知識，你讓我長進了！
就在技術員講解說明書時，已經有縣里插秧廠的工人師傅搬出插秧機來了。他們幾個人都穿著一樣的藍色 嘰布工作服，不看臉像，還分不出誰是誰。他們在教室外的空坪上，將幾台插秧機零部件從木板包裝箱里搬出來，又在地上將那些東西拼接組裝起來，不一會兒，就裝成了幾部完整的插秧機。
劉曉楠不必太認真地去听技術員的講課，眼楮就老往窗外瞅。忽然，他覺得窗外那個工人師傅里，有個人有點面熟。可是，他們在那里動來動去的，一會兒背著身子，一會兒側著身子，一時沒能看得清那是誰。不過，看那身影，不是個老師傅，而是個年輕人。
下課的時候，劉曉楠趕緊從前門口繞到後院的窗外去，想看清楚那是誰。可那里的師傅們已經走了。公社管東西的那個人守在那里，不讓大家踫那些裝好的插秧機，講是要明天讓工人師傅教操作時，作示範用的。
到吃晚飯的時間了，劉曉楠去食堂里吃飯。學員們是編成八個人一桌，一起吃的。當他從食堂大門口進去時，卻一眼看見公社書記、吳秘書，還有幾個干部與那個技術員，還有穿著插秧機廠工作服的工人師傅，一起走進公社的小會議室。他們是在那里吃飯的。可劉曉楠只看到了他們的後側影，還是沒分出剛才那個覺得面熟的人來。當然，小會議室里吃飯那種場伙，劉曉楠是不會唐突去打攪的。再講，也沒必要，就為了一瞬間覺得面熟？
劉曉楠想想，那個年輕人有可能是自己以前的同學，或者是見過面的知青戰友。自去年以來，不是已經有知青招工當了工人嗎？象曹漢峰可以當了水泥廠的工人，那其他哪個同學或者戰友，就可能當了插秧機廠的工人。還听到講，在四個面向中，沒有面向農村的一些同學，後來可以面向工廠了。尤其象自己咯一屆的初中生，當年本就還沒到下放的年齡，有不少同學就沒下放，後來還讀了高中。按算起來，他們也應該高中畢業了。他們中運氣好的，有門路的，或許就可以直接進工廠當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