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惶恐
敏君眼里閃過一絲異樣。目光閃爍，臉上卻揚起歡欣喜悅的笑容，也不側過臉避開顧紫瓊幾乎是扒開簾子直直瞪視過來的眼神，故意略略加重了聲音道︰「總算沒人擋道了，錦鷺，吩咐車夫趕緊回去，母親那里說不得還有些什麼事兒要吩咐呢。」
這話說來，敏君明顯感到射向自己的目光緩和了一點。她心里冷笑，臉上卻還是一派小女孩的嬌憨純真︰「說來也真真奇怪，母親近來也不知道怎麼了，總是懶懶的，大夫過來診脈都說身子康健，想來也是那一樁事惹來的不自在。」
「姑娘，快別說這些了。」一側的錦鷺雖然不知道自家姑娘忽而說起這個的緣由，但也忙攔下話，勸道︰「女乃女乃許是有旁的雜事掛心，倒指不定是什麼緣故。」
「哼！」敏君故意負氣地哼了一聲，從眼角瞧著那車轎漸漸遠去了，方才收斂了神色，垂下眼簾淡淡道︰「好了，我也曉得事理。你不必深勸，我們先且回去。至于那個過來打發辦差的門房，你等會子派個小丫頭拿些銀錢送過去，也算一點酬勞了。」
不過些許小錢，對方既是將事兒辦得妥當，自然也得給些銀錢送過去的——有了這一遭，說不得就有下一遭，眼下略略給點甜頭，日後有事那些人必定也更盡心些。橫豎眼下自己身邊的銀錢都還足夠，略略出點血，倒也是不妨礙的。
錦鷺也是曉得這個的，當下點了點頭，便道︰「姑娘放心，一點子小事兒，回去我就打發珠兒去一趟。」
說話間，這一輛車轎已經駛入西側的角門里，敏君扶著錦鷺的手下了車，早又有一輛青幄車候在那里，一邊的中年嬤嬤悄沒聲息地上前來候在邊上，錦鷺也跟在邊上，只敏君一個坐了上去，微微閉著眼養神。
在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錦鷺方才輕聲咳嗽了一聲，扶著因為停下車而睜開眼楮的敏君，兩人並一個隨身的嬤嬤都走入自個的院子里——此時也是將近黃昏的時候了，雖不曾日落西山暮，但眼瞧著時辰不早了。翠鸞早就派了個小丫鬟在外頭候著。此時這個小丫鬟看到敏君來了，忙就跑上來，一面行了禮，一面笑道︰「姑娘可回來了，翠鸞姐姐在里頭盼了好久，就剛剛還出來問了我一聲。」
「家中又出了什麼事兒不成？還要這般赤眉白眼巴巴地仰著脖子盼我回來？」敏君聞言眉頭皺了皺，腳下的步子卻不曾停下，反倒更快了幾分，卻連眼角也不曾往那小丫鬟的身上看去︰若是小事兒，自己不必理會；若真是大事，一個才留頭的稚女敕小丫鬟，曉得什麼去？只怕翠鸞也不過是傳話兒。
果然，那小丫鬟立時回了話︰「究竟什麼事兒，倒很不曉得，只是女乃女乃屋子里的素馨姐姐過來，帶了女乃女乃的口信。」
「原是如此。」敏君點了點頭，隨口說了兩句話打發了這個小丫鬟，腳下步子不停，沒多久就低頭跨過門檻，踏入屋子里。打簾子的丫鬟早已通報了里頭敏君回來了，因此。待得她抬起頭來，就听到一陣腳步聲，一會兒那翠鸞等屋子里的大小丫鬟都是趕了過來︰「姑娘回來了。」
亂點了點頭，敏君看了看站在翠鸞身前半步的素馨，抿了抿唇，倒是暫且將心里頭的那一絲焦急放下，慢慢踱到椅子邊坐下。錦鷺看到她的神情舉止，哪里還有不曉得的，一面自己走到邊上給敏君倒了一盞茶，一面拿話攔住正是趕上來要回話的翠鸞︰「路上出了一點事兒，姑娘在那里吃了不少塵土，必定是口干舌燥的，且先吃一點茶潤潤唇。翠鸞，你去拿些細點來，這一路折騰了半天，我都有些饑餓，更別說姑娘這樣的嬌弱身子。」
翠鸞也是一時忙亂，倒沒想那麼多，此時被阻了一阻，抬頭看著敏君正是笑吟吟吃著茶，眼楮卻盯在素馨身上，便曉得自家姑娘的忌諱，立時將到了舌尖的話咽了下去，一面笑著應是，一面與身後的小丫鬟使了眼色，自己抬腳就往外頭走去。
那兩個小丫鬟見了，也忙就是垂頭跟了上去。不過敏君端茶吃了一口再放下的功夫，屋子里已經是安安靜靜的，沒個聲響了。
「姑娘……」素馨看到除卻錦鷺。旁的丫鬟都是退下了，而錦鷺這會也慢慢退到角落里，如同一盆花兒般不聲不響目不斜視，她由不得心里暗暗吃驚，咬牙想了半日，方喚了一聲，在心底卻是有些感嘆——這敏君雖還不大會遮掩，但看著那些丫鬟的舉動，便可知她年紀小小，手腕卻還是不小的。而先前那個繁君，也是年幼有心的，有了這樣的兩個女兒，孟氏是什麼樣的人，還用說嗎？
而自己，當著能虎口奪食，從這樣的人眼中手里奪走寵愛，長長久久過好日子？素馨心里頭早就存的那些遲疑越發得濃重起來。只是面對敏君，她也不敢自顧自深思，只出了一回神，就垂著臉用眼角的余光打量敏君的神情。
看到這素馨如此小心謹慎，敏君原本存心要尋著一點事與她一個殺殺威風的心思也是歇了。到底是在自己屋子里，這又不是什麼張揚跋扈的要打壓氣焰，這會子窮折騰她一番。也就是自己出出氣罷了，沒什麼用處，真要動手，還是有個什麼錯處把柄了，方才好動手︰「好了，這會子我也累了，沒心思听這個那個的，娘那里有什麼事吩咐我的？你照直說就是，不必吱吱嗚嗚地拿著腔調做蚊子哼哼的美人兒模樣。」
雖說如此，但敏君隨口打趣之余，最後的美人兒三個字。卻還是刻意加重了語氣。素馨將這個听在耳中，心里暗暗有些羞惱，但面上還是裝著一點兒也不曉得，只湊上來笑著道︰「姑娘慣會說笑……」
「我可沒什麼心思說笑。」敏君打斷了素馨的話，她與孟氏不同，對于這種小妾預備役一樣的存在很是厭惡，也不覺得自己需結好這樣的未來仇敵，再者，今日見了顧紫瓊，她心里對此越發得看不順眼︰「母親說了什麼你就說什麼，這傳個話兒，折騰出那麼多花樣做什麼。」
素馨無聲苦笑了一聲，知道這個三姑娘今日是心中有氣，立意要撒在自個身上的。當下也不敢抬頭再多說半個字，就低著頭將孟氏吩咐的話細細說了一通。這里頭倒也沒有旁的話，只不過是錦鄉侯蘇家又是派了嬤嬤過來說話，送了一些小玩意來，還帶了馮嫻請敏君過府頑的話。
這些不過是小事，敏君點了點頭，看著都是說完了，方才冷笑︰「就那麼一點小事，倒是累著你在這里候著。你才過來沒多少日子，不曉得我與母親的性子，並不是那等嚴苛的人。些許小事罷了，若日後還有這樣的事兒，你跟錦鷺翠鸞兩個大的說一說，或是與周嬤嬤提一提，也就妥了，用不著你跟著翠鸞幾個都兢兢戰戰等這半日的。」
「奴婢曉得了。」素馨自然听得出敏君在這一通話中對她的懷疑與冷淡，當下低著頭應了一聲，仿佛卡殼了一下，半日方才帶著一點僵硬，不自在著道︰「那奴婢先告退了。」
「去吧。」敏君兩個字打發了這素馨，並沒有在意。畢竟，以孟氏對素馨的態度，派她過來說的話本就不會有多麼重要。至于馮嫻的邀請，她倒是預備應下來了的——因為顧紫瓊的事。自己正要趕著過去與蘇瑾說一說的。早些去也好，待得等一會，就與孟氏提一提，最好明日能走一趟。
心里這麼想著，敏君少不得將心思放在顧紫瓊的身上。細細回想來，今日自己借機設局，看著顧紫瓊被圍在中央，邊上的丫鬟僕役或是戰戰兢兢躲在邊上，或是兩股戰戰站在後頭，還有的趕緊四散跑了，而那兩個陸家的什麼公子卻是死活攔著，便曉得說不得那蘇曜會過來。
而後幾個差不多的紈褲子弟又聚了過來，更讓她覺得現下的局面，最次也得變成流言傳到一直想要隱瞞的馮嫻的耳中。既是如此，那她也只能豁出去想法子趁機算計一些，故而有了先前的那些念頭手法。
這些都不算什麼，只是到了最後，與顧紫瓊對面而視的時候，她的眼神，不知道怎麼得竟讓自己覺得十分異樣，而現在細細回想，更是覺得有些莫名地心驚肉跳，仿佛什麼重要的苗頭疏忽過去了一樣……
究竟是什麼呢？敏君挪了挪身子，眉頭緊緊蹙起來，手指頭輕輕敲著茶盞，豐潤的唇慢慢地抿成一道緊繃的線條︰「究竟是什麼地方？」
一邊的錦鷺在素馨離去之後，已經重頭輕手輕腳地走到敏君的身側伺候，此時猛不丁听到自家姑娘喃喃自語，她只當自家姑娘還記掛著今日的事，當先便勸著道︰「姑娘也不必太過擔心了。蘇大人可不是普通人，馮夫人又是那麼個美人兒，或許是什麼誤會，也是不一定。畢竟，我瞧著那位姑娘的穿戴，還是未出閣的大家閨秀的樣子，可不是什麼什麼和什麼什麼的……」
說到最後什麼青樓女子之類的，她也覺得不好再敏君耳邊說，便含糊過去了。而敏君听到這里，卻是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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