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悵然下
「偏這會兒你知道的多。」敏君听得一怔，倒是由不得笑了，她伸出手彈了青鸞的額頭一下，雖說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不是原裝的古代女孩兒，說起這些也大膽些，竟直白說了出來︰「我只想著，這錦葵與大哥，也算是這麼些年情誼。若是嫂子看開了些，容得下那錦葵倒也罷了。可听得這些話，我總覺得，嫂子忽而過去，會不會是大哥待那錦葵，竟不如往日一般，而是生出什麼嫌隙來？這麼一想，倒是有些傷心，這麼些年的情分，也不過如此。焉知今日之錦葵，不是明日的我？」
「姑娘怎麼忽而想著這些去？錦葵與姑娘，自是不同的。」青鸞雖說有些事兒不大明白，但這些女子的事，哪里能不清楚的，自古痴情女子負心漢，哪年不听到兩三個故事的？敏君這麼說來，也是有些緣故的。但是此時青鸞自是站在勸服這一邊兒，只挖空心思拿話勸著敏君︰「說一千道一萬，錦葵也就是一個丫鬟，就是千好萬好，這一點兒便是一萬個不如了。姑娘身份尊貴，出門嫁過去，便是當家的女乃女乃，哪里能和錦葵比？再者，姑娘這會子不就是自己想的，真的如何，誰個知道呢？說不定就是少女乃女乃想清楚了，看開了這也沒什麼奇怪的。便真是少爺與錦葵有些生分了，可這過日子，牙齒都能磕著踫著唇的，哪里能都一句話都吵不起，鬧不起來的？我瞧著，竟是姑娘想得太多了。加之近來女乃女乃也是看重些，多日不曾與蘇公子見個面，說個話，方心里惴惴著的。」
「渾說什麼呢」敏君听得臉頰微微一紅，忙就是拿話止住青鸞的話，一面偏過臉去︰「不過你前頭說的，倒也有些理兒。究竟如何，總要日後看著才知道。我原還想著自己比你想得深切，這會兒仔細想一想，倒是自己多想多思太過，平白的兩句流言八卦也折騰出這麼些想頭來。」
「姑娘自然要多想些的，我們做奴婢的，只消听的辦事便成的。原是不一樣的。」青鸞看著敏君的神色已是緩和過來，便笑著站起身來，又是將一側的匣子取來與敏君挑︰「姑娘，你說這釵子選哪樣好？我瞧著這鎏金鳳釵好，不過這一支點翠蝶戀花的釵子也不錯。」
「便鳳釵好了。」敏君打量了兩眼，隨口選了一支釵子，心里卻是轉了幾個念頭︰說來近來的確好些日子不曾見著蘇瑾了。或許，該是什麼時候見一面，說說話兒，這般自己也不會沒得多想了。她兀自想著，倒是有些怔忪起來。青鸞見著了，原本想要說的話也暫且壓下︰自家姑娘先前說的話可不是忽而便出來的，指不定想了兩日呢，這會子還是不要打攪了，還是隨她想去的好。
這般一來，這屋子里的氣氛倒是有幾分凝滯。青鸞只輕手輕腳地又稍稍調整了一下敏君發髻上的釵環紗花兒，瞧著色色樣樣都是齊全了，便將匣子收起，只留下一對黃玉小葫蘆耳墜，一條黃水晶白玉碎珠鏈並兩個寶石黃金鐲子。今日敏君著淺黃繡雙燕春曉紋的褙子，淺白灑金長裙，配著這些首飾一色深深淺淺的黃色，十分合適。
「姑娘。」就在這個時候，錦鷺卻也端著點心湯羹進來了。雖說敏君等人每日都是要晨昏問省的，可是早晚兩餐，卻多是在自己屋子里吃得多。這也是孟氏的意思︰「寧哥兒已是成了親，敏君繁君兩個丫頭又是大姑娘了，原該分開來，各自處置各自屋子里的事方好。且這屋子也大了，天熱天冷的時候，巴巴地空著肚子過來，于飲食上也不好。」
也是因此，尚寧、敏君、繁君三人早便是各自分開，有了個小廚房。里頭的吃穿用度，都是從大廚房那里支來的，賬冊等物，也都是各自掌著，每月與孟氏送過去。此時錦鷺端來的，便是早起的點心並香茶︰「且先進一點糕點兒，旁的什麼，還要等一會子。」
昏問省的時間並不是定得太早的，也是因此，敏君的早飯卻是兩樣，一樣是糕點，用來墊墊肚子的，一樣是粥米小菜，那才是正經的早飯︰「也不必急，我這會子也不餓。」
「便真是如此，姑娘也先吃點東西。」錦鷺看著敏君懶懶的，一側青鸞也是與她使眼色，雖然心底不大清楚，但還是微微一笑，勸了兩句後，便將碟子上的蓋子打開，端出四樣熱騰騰的點心來。一個是一寸大的蟹黃餃子，一個是豆腐皮香菇蝦肉餡兒的包子，還有一碟紅豆餡兒的面果子，一碟荷葉糕，東西卻不多，色色只有六個。另外還預備了一大碗的杏仁露。
但那一股子食物的濃香，真真是讓人垂涎欲滴。
敏君雖說肚子里頭有些念想，沉沉得讓人發懶，但穩到這般香味，還是舉箸夾了一個包子，一個餃子，又用了一碗杏仁露，只覺得肚子也是有些飽了，便擱下筷箸，道︰「這般便足夠了。旁的你們端出去分了吧。」神色之間頗有幾分懨懨的。錦鷺見著，只將那食物重頭放入食盒，與青鸞端出去，自己卻是笑著走到敏君的身側，笑著道︰「姑娘，這清晨的時候外頭花園子最是宜人不過的。且咱們院子後頭方移過來的那幾株玉簪花兒才開了，鮮亮嫵媚，讓人瞧著就是精神了不少。姑娘可是過去瞧一瞧，也順便走一走，讓身子骨活絡些。」
「你說得也是。」敏君听得也點了點頭，她素日里也常出門散散步，一面算是強身健骨，一面也是散散心，去去悶氣的意思。此時真是有些百無聊賴的煩悶，自是要出門走一走的。因此，她便直接許了，只起身往外頭走去。不過，雖說她許了這樣事兒，但也是有心的，見著錦鷺在身後跟綴著，便是道︰「你還沒吃點什麼熱東西，這外頭的風一吹，也是不好的，竟還是回去吃和點什麼。橫豎外頭的丫頭婆子往來走動也多，又是自己這院子里的，喚個已經吃過的小丫鬟過來伺候，也就是了。」
錦鷺听得這話，也是知道敏君的人，也沒辯駁自己不用吃飯，還是伺候姑娘等話，反倒是仔細想了想，就是喚了個丫鬟過來吩咐兩句︰「姑娘要去院子里走動，你跟著仔細點，也小心說話兒。」那丫鬟便是先前孟氏賜下來的家生子，喚作青雁的，性情也好，又是省事的。錦鷺說兩句話後，也就放心讓她過去伺候了。
對于這青雁，敏君倒也沒什麼別的想法，只搭著她的手，慢慢走到院子里，也沒去看錦鷺說得新鮮玉簪花，只徐徐走到一處亭子里坐下來，便對著下面的青枝綠葉愣愣出神起來。青雁在這之前先是用帕子揮了揮塵埃，又是取出一條新帕子放在凳子上，這才讓敏君安生坐下來。此時看著敏君神情恍惚，她細細思量半晌，記得錦鷺所說的話，倒也不敢插嘴，只站在一側擋住風頭。
敏君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只是東一處西一處地胡思亂想，好是半日的功夫，她覺得鼻子有些發癢，猛然打了個噴嚏，這會才是緩過神來。正是要收綴一番，敏君就是看到這青雁趕著上來，又是用帕子擦拭了，又是往周圍看了一通，道︰「姑娘，這會子那風頭上正有幾株花兒開著，這石凳子又涼，你坐在這里，只怕有些受不住的，竟到別處坐一坐吧。」
這話說得隨雖然不錯，但也太實在了些，什麼事到別處坐一坐？敏君抿著唇微微笑了笑，抬頭打量著青雁幾眼。說來著三個丫鬟各有千秋，這青雁的容貌也很不壞，身量雖說不高，卻是小巧玲瓏，更顯得精致可人呢。豆綠竹葉紋馬甲，淺綠色綾裙，穿在她身上也添了幾分清雅秀致的味道，加之性格又是老實淳厚的。敏君便也多了幾分喜歡，當即便道︰「那照著你說，該是往哪里去呢？」
「奴婢過來好些日子，卻也不敢走動，並不曉得什麼地方好。只是這清晨露重，姑娘身子嬌貴的，走動走動倒無妨，只是坐在這涼凳子上面吹風，竟還是不好的。」青雁臉頰微微一紅，倒是不敢再說什麼了，只垂下臉低低著道。
敏君看著她這樣，也不為難她，只笑著站起身來，一面拍了拍她的手，一面道︰「虧著你喚作青雁，同是青字輩的，怎麼煉一點青梅的玲瓏剔透，青鸞的活絡熱切都沾不得一點兒？只一味兒的老實厚道。這雖然好，可這女子啊，沒個心思可不好過日子。」
「奴婢不敢念想太多。」青雁听完敏君的話後，沉默了半晌，就是低低著道︰「凡是都是注定的，難道這些還能反著來不成？做人只要無愧于心，旁的也就是看著老天爺的意思了。」雖然這麼說，但她的眼圈兒卻有些許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