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貨艙。
黑暗,潮濕,到處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起航已經許久,見沒被人發現,木紫瞳總算放下了懸著的心。
當時她就覺得那幾個人鬼鬼祟祟得很可疑,跟著他們果然找到了一艘船,船從外面看與一般的油輪沒有多大差別,但內部就別有洞天。貨艙下還有一個空艙,空艙被一個隔間一分為二,她和那幾個偷渡者就在這個隔間的最深處。
不同的是,他們在艙內地板上或坐或躺著,而她,藏在這里僅有的一個木箱中。
她本是想藏進眾多木箱之一來蒙混過關,殊不知她所在的箱子恰好被單獨抬到了這里,又驚又怕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在這靜觀其變。
可是,一靜下來,木紫瞳便再也無法忽略艙中由柴油味、魚腥味引起的那令人憋悶的窒息。艙壁上和地上都殘留著不知名的暗紅,閉上眼,黑暗和恐懼充斥在艙底的每一個角落,這讓她仿佛又身處那個夜晚。正是在那個黎明仿佛永遠也不會到來的夜晚,一個男人輕而易舉地毀了木家的一切。
陳霜,就是他,毀了她爸爸的事業,毀了她的學業,毀了她該有的一切一切,逼得她不得不遠赴他鄉,瞞著爸爸踏上這條求助之路。
………………
透過木箱上的一個小縫隙,木紫瞳剛好可以看到外邊所有的情況。
除了躲起來的她,艙內有七個人,外表看起來都是男人,但以木紫瞳這幾個小時的觀察來看,里面有一個女人。
她很瘦小,兩頰凹了進去,臉上髒兮兮的,看上去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孩子。穿著並不合體的男裝,木紫瞳想她一定是有什麼顧慮吧,畢竟出門在外還是穿男裝安全些。
她身邊一直坐著一個中年男子,一路上照顧有加,看他們的舉動兩人不像父女,但也不像情人。
其他的四個人坐在另一邊,三個倒在一起睡著,鼾聲此起彼伏。
剩下的那個人,獨自靠坐在門邊的牆角。
他蓬頭垢面、滿臉胡茬看起來十分落魄。
但是這個胡子一把、堪稱大叔級的人物,恐怕不是個普通的偷渡者。這是木紫瞳的想法。
她已經注視了他們很久,另外的幾個人,臉上有明顯的緊張和興奮,或許這次旅行是他們夢寐以求的致富之旅,當然除此之外,她還查覺到了他們的疲憊,那是一種身心受到長久以來的壓抑所表現出的一種疲憊,也許臉上強打起精神,但骨子里正深深的疲憊著。
然而他,在七個人中,就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那個胡子大叔看上去是很不修邊幅,但給人一種很沉著的感覺。艙內的環境如此惡劣,他卻絲毫不受影響。坐在那里一言不發,眼神竟是分外清明,偶爾用余光掃過艙內,停留在木紫瞳所處的方向,散發著若有似無的危險氣息,一股神秘感油然而生。
不過這一切,都與她無關。
應該吧……
想著想著,女子終于體力不支的合上了眼皮。
今天太累了,就休息一會兒吧,就一會……
………………
木紫瞳醒來之時著實嚇了一大跳。
因為艙里的人全醒了,而那個穿男裝的女孩子,就在她眼前!
那人想要打開箱子!
木紫瞳意識到時已經太遲了,不知是箱子不結實還是那女子力氣太大,沒一會兒箱頂就被她弄開了一個窟窿。
箱子很大,到她頸部,而木紫瞳又躲在最下邊,因此並沒有被那男裝女孩發現。即使如此,她還是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那人探手進去模索著,從一堆稻草里模出一包東西。
「什麼啊?不是吃的嗎?」她把手里的東西甩了甩,沮喪的丟在地上。透明的袋裝,里面塞滿了白色的粉末。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坐在角落的男人眼楮霎時亮了一下,嘴角露出神秘莫測的笑。
「 !」門開了,進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吵什麼!」來人看到艙里的情況,倏地瞪大了眼,「媽的,臭小子!這是你能踫的嗎!」
他沖上前給了她一拳,女孩馬上被打飛,慘叫一聲撞在牆上。
男人撿起地上的東西放回箱子里,又重新檢查一遍。木紫瞳躲在其中生怕被發現,緊張的出了一身冷汗。
所幸箱頂的開口並不大,木紫瞳並沒有被他看到。只見他轉身走到牆邊,一把揪起摔在地上的人。
他揪起她的前襟,卻頓時一愣。
那體形壯碩的男人笑了,兩片堅硬的嘴唇張開,不僅露出了他那像城垛樣參差不齊的牙齒,還露出他的牙床肉,面部猙獰。
「原來是個婊子,哼,正好,老大這兩天急著著陸又急著出發,害的兄弟們沒能好好玩玩,今天你就陪老子樂一樂吧。」
女孩受傷不輕,爬也爬不起來,斷斷續續的叫著︰「不要……不要,舅舅,救、救命……」
「嘶~~~」伴著男人的yin笑聲,那件寬大的男裝被撕裂,露出她瘦小的身軀。
木紫瞳別過臉,無聲的嘆息。
那個被她喚作舅舅的人,瑟縮的蹲在牆角,也悲痛的捂住耳朵。
其他人也沒有上前阻攔,那三個原本睡著的人向遠處挪了挪,對艙里的一切充耳不聞。
沒人來制止,這個世界,原來到哪里都是一樣的無情!木紫瞳嘆息著,卻不敢沖動,畢竟此時,她自己也是自身難保。
就在每個人都認為那女孩在劫難逃之時,門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先出現的是一個個頭較矮的男子,他長了一雙小小的耳朵,看起來像只小猴子。
「我的天!黃三,快住手!老大來了!」他一把拉過那個男人,把他往門口推去,一邊說著︰「快去躲躲,被老大看見了可了不得。」
黃三為被打斷而氣憤的吐了一口惡痰,視線撞上一雙 亮的黑色馬靴,到嘴邊的髒話一下子止住了,身體也變得僵硬。
剛才來通風報信的男人驚恐的睜大了眼,兩腿開始發抖,畏畏縮縮的說了聲︰「老、老大!」
視線被擋住了,木紫瞳看不到來人的長相,只模糊的估計出那人大概有一百七十多公分,听他們的口氣,這大概這就是他們的頭兒。
皮靴落在地板上,發出鏗鏘的響聲,那人走得近了些,一道響亮的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
「怎麼?餓了?」越走越近,木紫瞳看到那張臉,一瞬間竟失了神。
沒想到這種地方,還能見到如此的曠世美男子!即使不夠清楚,她也能感受到他神采中的那股英氣了。
「餓了就忘了這條船的規矩了是不是?」聲音冷冷的,仿佛一把把利刃,刺進黃三的耳朵里,他抖得更厲害,卻不願俯首認罪。艙里的其它偷渡者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迫力,紛紛躲到一起。
「是那娘們兒,她、她要偷我們的貨。」黃三辯駁著,撞上一雙冰冷的眸子,聲音戛然而止。
鏗鏗鏗……
伴著清脆的腳步聲,男子在艙內巡視了一周,最後停在那個衣衫不整的女孩面前。女孩害怕的瑟縮著,無處可逃。
「黃三,吃飯用哪只手?」黃三這下真的慌了,趕緊跪下求饒。
但說什麼都無用了,靴子的主人已經發令。
木紫瞳閉上眼,捂住耳朵不去听黃三淒厲的慘叫聲。
太殘忍了,太殘忍了,他竟然、他竟然讓人把他的右手生生剁了下來!
「小李,帶他回客艙。給我轉告他,吃飯可以不用腦子,但他要是還想留著這條命,就把這條船的規矩給我刻進腦子里!」
先前那個長著尖尖耳朵的矮個子扶著昏厥的黃三出去時,那人走到了木紫瞳身前,背對著她站著。
不知怎的,她似乎聞到了一份苦澀,從那背影里隱隱散出的,說不出的苦澀……
「都看見了?」清冷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次,卻是對著全艙的人說的。
剩下的幾個偷渡者一看情況不妙,也齊刷刷的跪下磕頭︰「沒、沒有,我、我們什麼都沒看見!大哥饒命、饒命啊!」
空氣似乎變稀薄了,艙內的溫度劇降,每個人都注視著他,等待他的反應。
木紫瞳也屏氣凝神的看著,忽然,她驚訝的張大了嘴,又迅速用手捂住。
那個人!
那個胡子大叔,不見了!
……
不見了!確實不在。
那個女孩子趴在這邊,而另一邊跪著的,只有五個人!
他怎麼會不見了呢?是逃走了嗎?
可是,他什麼時候離開的?怎麼離開的?
他去了哪里?要去做什麼?
還有,他到底是什麼人!
成千上萬個問號在木紫瞳腦子里旋轉,她看著那英氣逼人的男子轉過身,薄唇輕啟,伴著一聲冷哼︰
「既然看到了,就給我全部丟到海里去。」
聲音飄進耳中,躲在箱子里的人直接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