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時多放學後,我沒有外出,直接由司機接回了家。
今日下午上的是體育課,我打了整整三盤球,回來洗了個熱水澡。家里照例沒人,我看了會兒電視,暖氣開得太好,我看得直犯困困爬回房間睡著了。
迷迷糊糊睡到晚上十點多,听到外面客廳有人邊說話邊推門進來。
我爬了起來正要喊爸爸,忽然听到斯定文的聲音︰「李叔,家里沒人吧?」
听起來有點奇怪,斯定文聲音竟然有些驚慌失措,不似平日風流倜儻。
爸爸打開了客廳的燈︰「兩個女兒都不在家,沒人。」
我重新在床上趴了下去,閉上眼繼續睡覺。
外面靜了會兒。
忽然又被驚醒,是因為爸爸出聲說︰「如此大的事情,你怎地不提前和我說!」
斯定文懊喪地說︰「我以為能解決——」
爸爸聲音仍然鎮定︰「那現在劉公子那邊怎麼說?」
斯定文咬牙切齒地說︰「一開始收了好處答應了,誰知道現在要出大事了,那幾個都反悔了。」
爸爸語氣也不好︰「那幾個紈褲公子哥,豈是好相與的主兒?」
斯定文惶惶不可終日︰「李叔,那現在到底怎麼辦好?」
爸爸沉聲說︰「定文,你老實告訴我,當夜到底怎麼回事?」
斯定文立刻叫了一聲︰「我進個洗手間,人就下去了!我怎麼知道怎麼回事?」
爸爸斥道︰「你沒踫她你慌什麼!」
斯定文依舊慌慌張張︰「這萬一要是殺人案起訴,我們是不是都是共犯啊?」
爸爸想了許久,終于說︰「如今也沒供出你來,這樣,我找個可靠的人問一下相熟的律師,暗中打听下你這個什麼個情況。至于對威虎幫歐家來說,這事兒不足掛齒,比大件的事情人家手上這多了去了。如今,就是怕老大在其中作怪。」
斯定文忽然被點醒了︰「你說,這是老大在背後搞鬼?」
爸爸不以為然地說︰「不然你以為這案子一審都結案了,她一個酒家女無權無勢,面對著高額賠償金還善不甘休的,不是背後有高人指點,那是什麼?」
斯定文猶豫地說︰「可是他應該不知道我也……」
爸爸壓低了聲音︰「老爺子是個守舊的人,還明里暗里地跟我說——自古廢長立幼,絕沒有好下場,最近還叫我讀明史,這是提點我呢。定文,我也不容易,老爺子心里什麼想法,你以為斯成心底沒數?那是他避你鋒芒!再說,紙包不住火,他到底知不知道,你我有幾成把握?」
斯定文聲音地放低了,只是仍然急沖沖地︰「也是,本埠沒一個律師敢接這種燙手山芋,倒是那個孟宏輝,是鐵了心跟我們作對!李叔,你一定要幫幫我!」
爸爸說︰「定文,斯成倒不會明著跟你反目,不過他那個合伙人,那個姓孟的窮小子一心想出頭,這其中的奧秘,可就是深了。」
斯定文咬咬牙道︰「那我干脆跟歐老大商量商量,讓他明天出不了庭?」
爸爸沉吟了許久。
我心髒狂跳不止,趕緊悄悄裹住被子,就怕客廳外的人察覺。
隔了好久,我終于听到外面的聲音。
爸爸低低的回了一句︰「要做得干淨一點。」
整個屋子陷入了沉默。
又過了一會兒,客廳中重新傳來聲響。
這次兩個人的聲音都放松了許多,爸爸說︰「我洗把臉,一會去陪斯董打會兒牌,你和葭妍出去消遣吧,日子以前怎麼過,現在就怎麼過,就當沒這事兒,別慌。」
斯定文說︰「謝謝李叔。」
我躺在床上,听到斯定文開門走了出去,爸爸進了主臥室,淋浴水聲傳來。
一會兒他也出去了,客廳燈滅了,整幢屋子重新陷入了黑暗之中。
外面院子里有汽車啟動的聲音,一會兒,車子的聲音遠了。
我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了起來。
整個屋子一片漆黑,我連燈都不敢開。
我模黑在房間中套了件外套,心底又焦急又害怕,慌亂中差點一頭撞翻了椅子。
不敢在家里久留,我小心翼翼地一路四處觀察,確認屋前四周無人,趕緊拔腿飛奔出去。
終于在半山腰終于攔到了一輛計程車。
我在車上看了看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
我先打電話給斯爽。
響了好一會兒斯爽才接。
我壓了壓焦急的語氣︰「阿爽姐姐,孟大哥在哪里?」
斯爽的聲音模模糊糊的,一听就在敷臉︰「他在所里加班呢,我只好來做美容,怎麼,小豫兒你有事找他?」
我趕忙轉了口風︰「沒事,我是想找成哥哥。」
斯爽說︰「他來去無蹤,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你打電話給他吧。」
我掛了阿爽的電話打到律所去,結果沒有人接。
只好打給斯成。
也沒有人接。
我一顆心惶惶然,大冬天的,覺得整個後背的冷汗都下來了。
愁得滿地打轉,司機在前面看了我好幾眼。
我腦中靈光一現,終于想到一個人︰麥綺。
我撥了麥綺的電話。
麥綺聲音有點驚訝︰「小豫兒?」
我直接地問︰「麥綺,我有急事找斯成,你知道他在哪里嗎?」
麥綺聲音頓了頓,才幽幽地說︰「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孟律師今晚在哪兒?」
「他可能去拜訪當事人。」
麥綺說︰「斯成這段時間太累,好在忙完了,他今日都休假。」
我匆忙地問︰「能不能幫忙想一下,他有可能去哪兒?」
她在電話那端沉默了一會兒,仿佛終于想起了什麼線索︰「我好像听到鐘楚益今天替他打電話,他應該是去了——」
我掏筆記下地址。
掛了電話跟司機報上地址,那個中年司機抱怨道︰「小姐,那里遠著呢。」
我趕忙說︰「我付你雙倍車資,師傅麻煩快點。」
的士車漸漸駛離了中心城區,往東郊縣城的一處古鎮開去。
沿途樹林漸漸濃密,路上車輛倒不少,今日是周末夜晚,有一間大型的溫泉度假山莊在附近,城中不少人愛來此地度周末。
司機在高速路的一個出口向下左拐,走了大約幾百米,就看到了城郊的一座小村鎮的點點燈火。
村口立著高大的古牌坊。
這是一座政府開發起來的旅游古鎮,已經規改建了許多年,這些年發展已經趨于成熟,一條干淨的水泥路,路旁是大片蔓延的稻田和荷塘,冬日里一片漆黑,偶爾有夜鳥叫的聲音。
遠處環繞的這一條河邊,一整排的紅色燈籠,夜色中發出詭異的顏色。
司機在古鎮的入口處停了下來。
河岸邊熙熙攘攘的音樂聲音傳來,他指了指門口︰「里邊路不好,車開不進去了,你就直走,右拐,大約五六百米而已,看到門牌就是了。」
我匆忙跳下車。
在付車錢的時候,司機大叔好心地說︰「小妹妹,你去找人還是去玩?我听說里邊亂得很,小心點噢。」
我沒回答他,只徑直將鈔票遞到窗口︰「謝謝師傅。」
古鎮青石板道路高高低低,石頭面被磨得光滑溫潤,我飛快奔跑過沿河的大大小小的酒吧,燈紅酒綠之下的熱鬧的人群將狹窄的石頭小路擠得水泄不通,我差點撞翻了一個兜售明信片的老女乃女乃的籮筐。
我忙不迭地道歉,腳下沒停,繼續往里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