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目可及的粉色花朵,一望無際的紅色桃園。這樣的景色,她每個春天都可以見到。這樣的景色看了多少年呢?她已經記不清了,她只記得每到春天這個時節,是她最快樂的日子。因為那意味著寒冷的冬天過去了,春風帶來了萬物復蘇。她的同胞們也同樣都開始釋放出自身的熱情,融入到新一年的春華秋實。
只是每一年的初春時節,都會有再也不能醒來的同伴。她一直看著他們的生長了幾十年,從出生到死亡。但同樣新的一年里會有更多新的、更加年輕的桃樹接替那些老去的前輩,重新生長起來綻放出更加熱情的燦爛花朵。
一棵桃樹可以活多少年呢?為什麼周圍的同伴都死了,她卻存活了下來呢?她不知道,也沒想要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不斷的長啊長,長到周圍再也沒有其他樹可以比她更高,比她更粗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的元神竟然可以月兌離樹體,四處飄蕩了。
元神離體之後,她才發現自己是這一整片桃林之中最古老的那棵。她位于整片桃林的最中央,所有屬于這片桃林的桃樹,都隨著春風輕輕搖擺,向她傳遞出歡悅的情緒來。或許周圍的那些年輕的桃樹們,都是她的子孫吧。她突然認知到這一點,心境又有了不同。
這里是群山隱藏的深處。她的元神尚還不能離本體太遠,所以無法走到群山外面去。不過,她並沒有想過離開這里,至少現在的她已經很快樂了。她看慣了時間造就的世事變遷,無論生與死,一切皆有定數。老的去了,自然會有新的接上。而她,似乎是這里唯一的漏洞。
她只是一棵桃樹,活了幾百或者上千年的老桃樹。為什麼她會獨獨月兌離于時間的法則之外呢?如果沒有那個人的闖入,或許她永遠不會去想這個問題。會一直這麼活下去,直到世事滄桑,萬世盡頭。
她的元神,平時只是一團光而已。白日隱匿在光亮的陽光里,不會有任何生物能夠看到她。無論是看那些動物之間殘忍的廝殺,還是看小小的幼苗在春雨里奮力出土冒芽,她都很有興趣。沒有喜惡,因為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日落西山後,她會像千百年來養成的習慣一樣,進ru本體,陷入睡眠。她沒有試過夜里出離本體,因為夜晚就是休息的時間。她的意識單純的相信著自然對萬物的安排,從來沒有想過打破這一定數。這座老山林里所有的動植物對她這棵最古老的桃樹,都有著十足的崇敬。她坦然承受著,因為她就是這里最老的。
直到一日深夜,天空突然砸下一個重物,壓斷了她的一根分枝,讓她從甜美的睡夢中疼醒。她第一次看到了美麗的夜空。雖然斷掉的分枝讓她倍覺痛苦,然而初次看到的景象讓她震撼到失神。直到一抹黑影籠罩了她,她才發現自己的元神竟然被人擒住。
「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有妖獸。哈哈哈,天不絕我啊!」虛弱而嘶啞的聲音,但卻發出了讓她元神顫動的氣勢。她奇怪于自己能夠听懂他的聲音里表達的意思,更加因為他語氣里的惡意而退縮。然而她的元神被控,寸步難離。
「想跑嗎?我要恢復可全靠你了,怎麼能讓你跑……」
她的元神里產生出了從未有過的慌亂情緒。要逃回去!元神瞬間由一個光團散成點點星光,全部融回了本體。可那黑影卻不會那麼容易放過眼前好不容易踫到的好運。他以雙手抵住她的樹身,頃刻間她本體的生命力瘋狂外泄,死亡近在咫尺!
祝小天猛的坐起身來,張大了嘴深呼吸著。剛才的夢,真實的讓她以為自己真的會就那麼死去了。那個,是她深藏在靈魂里的記憶吧。
那個木牌在當日讓她記起了那個人的種種可怖,她卻一直沒有想起那時的自己是什麼人,為什麼會那麼順從的任由那人的擺布。從那些記憶里,她知道了自己千年前並不是人,但卻沒料到自己只是棵樹啊!
她的靈魂竟然是一棵樹,一棵古老的桃樹!她相信自己夢到的是事實,因為如果不是真的發生過,是一定不會有那種真實感的。所以,那個人現在找到那棵樹轉世的自己是為了什麼?在她的記憶里,他曾說過他可以活到千年之久,原來都是真的啊……
祝小天重又躺了下來,腦子里努力的回憶著那個人的所有信息。他叫棼,是外來的武道強者。當時的她剛修入妖道,根本還沒有練成任何法力,甚至還沒有引來天劫。
所以,她之後能活下來是因為棼的手下留情嗎?如今看來,棼就像現在的自己一樣,是個穿越者。只不過他是從另一個,與這里和二十一世紀完全不同的時空穿越而來的。
她的記憶里,自己還是樹妖的時候,與棼在一起生活了百年之久。在這百年中,她似乎見識了棼的各種恐怖之處。所以對于棼,她興不起任何反抗的心思。他既然找到了自己,那麼她就得服從他的安排。因為現在,有很多重要的人需要她來保護。她不能再像千年之前一樣,以死逃避了。
趕路的途中,她的傷勢漸漸好轉。身上所中的毒,因為她所練的枯木功而都沒有立時發作。後來那些名醫大夫們,又傾盡心力的幫她將那些毒全部解掉了。所以她需要恢復的,只是內傷和外傷。
吳瓊玖再也沒有說過帶她逃的話,鳳輕舞也沒有追究那天的事情。但是,她總覺得二人似乎背著她達成了某種默契,讓她一直不能心安。
因為,她同樣不希望那兩個人因為自己受到棼的傷害。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夠幫助他們月兌離棼的掌控,獲得自由。可是這件事情,她也只能想想。棼,是不會去听任何人的請求的。
祁連山深處的某處山谷中,矗立著一棵需要幾十人合圍才能圈起的巨大古樹。樹身蒼老干枯,如果不是有一根細小的枝干從樹身探出,上面冒出新綠的樹葉來,任何人看了,都會以為這棵樹已經死了。
然而,就算有那麼一點新綠,這棵樹也撐不了多久了。因為樹心已經空了,樹皮也斑駁成片的快要落光了。就在樹前,有一位銀發男子久久的站立著。他輕撫著樹身,露出的嘴角勾勒出一個美麗的笑花。
「桃兒,我終于等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