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義父,你到底在害怕什麼呢?當初因為我們都是即將餓死的孤兒,所以收留了我們。而後在我們漸漸被你的身影所吸引時,卻開始虐待我們。等到大家看你的目光全都變成了恐懼之後,便惱羞成怒的一個一個的,將我的同伴們全部殘殺掉。義父,你僅僅只留下我一個,到底是為什麼呢?」
吳瓊玖慢慢的從地上爬了起來,雖然一只腳已經廢掉,卻依舊緩緩的向前行進,並繼續說著。
「你要我去做大官,攪了這個天下。所以才教我那些四書五經、詩書禮儀。可是你要的真的是那樣嗎?義父,你應該知道我內心已經恨你入骨,斷然不會老老實實按照你的吩咐行事的。為何又放我出山?你是不是怕死了以後,真的不會有人記得你,所以留我活下來,即使是恨也會記你一生?」
尹落棼低頭俯視著艱難前行的吳瓊玖,抬手想要揮出掌風將他打退時,卻正好看到了他滿含嘲諷與憐憫的雙目。尹落棼動作一頓,心頭紛亂又起。他收了十個孤兒做義子,但敢用這種目光看自己的就只有這個小九。
恐懼、怨恨、嘲諷和憐憫……每當他對小九施以虐刑時,他的目光里總是含著這些情緒,讓他愈加心怒。直至最後,其余的孩子被他一個一個折磨致死後,小九的目光便由原本的情緒飽滿,變為冷漠空寂。
沒有感情的目光,是他一直想要的。然而最後尹落棼卻將小九趕了出去。那目光雖然空寂,但卻不是他要的純然。那只不過是隱藏了全部恨意的空寂而已。但即便知道是這樣,他卻不想殺了他。
如今時隔多年,沒想到自己將死之際竟然又見到他這樣的目光。他到底在嘲諷什麼?憐憫什麼?尹落棼心頭火起,左掌揮出最後的內力。這一掌即便殺不了小九,也相差不遠了。他最後勾起嘴角,在瑩瑩月光的襯映下,向後躍下。
身體降落之際,卻出現一抹身影擋住了天上明月。尹落棼望著眼前突然出現的臉龐,略一頓神。而後便覺右手一空,一道粉紅光亮的弧線飛上了崖頂。
「你竟然敢……」尹落棼話未說完,便覺胸口一片冰涼。他略一低頭,便看到那插在胸口幾乎只露手柄的匕首。
心髒已經快要被毒噬盡了,小九這真是多此一舉……
尹落棼單手抵住吳瓊玖的左胸,陰沉的目光鎖住吳瓊玖的雙目。卻因他此時澄清的雙目停了動作。都快要死了,為何他目光里竟然透出了絲絲喜色?
「小天是好姑娘,她得活著……義父,我來陪你下地獄。」吳瓊玖嘿然一笑,握著匕首的手輕輕一轉。心道這也算是義父的惡果了,畢竟他的手上沾滿了太多血污。而他自己,手上也並不干淨,死了肯定是要跟著義父一起下地獄的吧。
尹落棼瞥眼看向那粉色光芒,崖頂上已經躍起一道人影將她接了,落回了那個巨岩上。他如今已經到了真正的油盡燈枯之時,萬不可能再飛上崖頂將那木牌奪回來了……
「好!」尹落棼說著,用盡最後力氣將體內剩余內力打入吳瓊玖的胸口。
不過轉眼之間,二人均在口鼻血流中雙目失了神采。而後,便如秋風殘葉,落下萬丈深淵。
「吳瓊玖!」崖上一聲淒厲呼喚,卻已是徒勞。月光雖然明亮,但這里是仙峰頂,底下是萬丈深淵,無論如何是看不到詳情的。只能看到尹落棼的白色衣袍,飛快的淹沒在那飄渺的迷霧里。
當時,孟翰和鳳輕舞被突然向後躍的尹落棼,與暴跳而起的吳瓊玖嚇了一個愣神。而後,那閃爍著光芒的木牌便從下而上飛了出來,被孟翰及時接到了手中。而鳳輕舞急忙飛上那巨岩後,卻連吳瓊玖的衣角也沒有抓住。
落入這樣的深淵,根本不可能活命……吳瓊玖,就這樣死了?
鳳輕舞望著迷霧渺渺的深淵,心頭震撼。他為什麼會那麼義無反顧的選擇死亡?吳瓊玖的感情,鳳輕舞多少能夠了解一些。但她卻如何沒能料到,只為了一個根本不能確定的可能,吳瓊玖就這樣選擇了與師父同歸于盡。
雖然他們都知道,大約師父已經將孟姑娘的靈魂融入了那塊木牌里。但能不能讓孟姑娘活回來還是未知數啊。這木牌雖然只是桃木,卻異常堅韌。就算是落下萬丈深淵,也不一定會摔碎。除非師父還有余力……吳瓊玖是寧願自己以命相搏,也不願孟姑娘的靈魂受到半點損傷嗎?
到底什麼樣的情感,能夠讓他如此舍命相護?如果是自己呢?有沒有人可以讓自己甘願殞命以救?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張俊逸的容顏,讓鳳輕舞心頭一震,連思緒都陷入了混亂。
「表舅舅!」
陳子旭等人終于追了上來。然而此時山頂山風陣陣,草木輕擺,但卻哪里還有尹落棼的身影?陳子旭心頭一寒,隨即看到孟翰手中粉光閃耀的木牌,心中疑竇稍縱即逝。他心頭擔憂且慌亂,此時根本無法冷靜思索。待想要細問時,但發覺孟翰與鳳輕舞皆是面帶悲傷。難道?
陳子旭不敢再想,他瞪大了雙目看著孟翰,卻不敢發問。喉頭仿若噎了魚刺,上下抖動卻發不了聲。孟翰緩緩轉身望他,目光悲愴卻無絕望。陳子旭心思頓時活絡了幾分,這才發現好像少了一人。
那個吳瓊玖對祝小天的心思陳子旭知道的一清二楚。當得知天兒會被帶到這里多少與他有關時,陳子旭心里是又驚又怒,卻也有著幾分慶幸。依照他對天兒的關心程度,一定會努力讓她好過一點的。第一次,他慶幸有人跟他一樣愛著天兒。
而且吳瓊玖本身功力已過九品,是個天資卓越的人物,對他們的計劃也是一大助力。因此,陳子旭早已對他消了芥蒂,目前只要救出天兒便好。可是現在尹落棼不在,吳瓊玖亦不在……
「表舅舅,尹落棼呢?吳瓊玖呢?」孟翰和鳳輕舞兩人的沉默幾乎將他逼瘋。至少告訴他到底發生了什麼。天兒的身體內的靈魂有異,很明顯與尹落棼有關。至少也要知道怎麼才能救醒天兒……
「死了。」
「表舅舅……」
「兩人都跳崖死了。」
孟翰的話平淡無波,卻讓陳子旭听得一滯。他躍上那巨岩,方才看到後方不見底的深淵。他的心開始不斷向下沉,尹落棼死了,他不傷心。可是連吳瓊玖都死了……
「翩翩在這里……」
孟翰說著,遞給陳子旭那塊閃光木牌。陳子旭一愣,直覺接過來時,那亮光閃爍更勝從前。原本代表溫暖明亮的粉色,此時卻似乎帶著一層抹不去的悲傷一般,將孟翰與陳子旭二人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