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留,古鄴大都。
巍巍天子腳下,王孫公子寶馬雕鞍,仕女佳人蛾兒雪柳,江南綠水猶如美人水袖,花繁似錦開遍長街巷末。
如此繾綣的光景,卻見一人行色匆匆,他輕甲靿靴,長劍在側,正是官門中侍衛模樣,只見他來到一處高樓廣庭,一晃腰牌便遁門而入,那朱漆樓門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不二樓’。
接見來者之人,紫衣疊紗,金冠束髻,舉手投足之間皆貴不可言,不單是氣度,容貌也可謂得天獨厚,他濃眉鳳眼,鼻梁高挺,寬額修鬢更顯氣度卓然。
座上之人如出世仙人一般,庭下的侍衛俯首深埋竟不敢一窺。
「你是說,他出現了?」澗西侯何麟肅坐在八角桌邊,悠悠的抿了口茶。
「守備大人還未能確定,所以請侯爺示下!」
何麟肅未發一語,竟似沒有听見一般,只見軒窗之外一支梨花露出頭來,素蕊粉瓣極是誘人,惹得他禁不住愜意的眯了眯眼楮。
好一會兒,才听得他悠悠開口,「拖住蕭天烈,不要讓他們回來!」
至于衛貞魂是真是假,他倒是有興趣親自去分辨一下,這樣一想,鳳眼便流露出一絲凌厲來!
衛小魂和蕭天烈來到了駐扎的營地,只見四周以木欄圍起,外有戰車夾道兵士把守。
穿過兩兩相對的營帳,越過中軍帳和操演台,他二人被引到後方一片相對疏散的營區,停在一排簡單的木房前面。
「此處便是留給東軍將士的營區了,這排將營便留與蕭大人自行安排罷!」何忠杰抬手一請,比著面前這幾間木房。
「有勞先生了!」蕭天烈大略環視一周,似乎十分滿意。
「哪里哪里,能為蕭將軍辦事實乃屬下之幸,既然將軍滿意那在下就先告辭回去復職了!」
何忠杰深深一鞠,氣度確是不卑不亢。
「先生請!」
「在下告辭!」
蕭天烈微微一笑,看著他姍然而去的背影,心嘆此人儒雅淡定,心思如塵,且進退有度饒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人物。
衛小魂見著可以安身的「窩」激動的簡直就要尿了,上帝保佑幸虧不用住那帳篷啊!就他這招蟲子的體質去住帳篷絕對是無常獻血啊有沒有!
「大哥,我自己挑一間去!」他朝蕭天烈呲牙一笑,一高蹦出丈遠。
「……」
蕭天烈無奈的搖頭輕笑,他痴活了二十余載,如今卻不得不驚奇,世上有何忠杰這樣的人,竟也還有他衛小魂這樣的人,差別之大,簡直人神共憤!
衛小魂挨個推開方門,看看屋內的采光和格局,窗戶最好朝南,窗外最好有顆樹什麼的遮著正午的大太陽,床要頭南腳北有利于他還沒發育完全的聰明腦袋。
看了一圈他果斷定下一間,然後心虛的幫蕭天烈選了旁邊的一間。他跑過去討好的拉住他。「大哥…你看,我為你挑的這個房間…吧啦吧啦………」
「停…就這樣吧!」蕭天烈扶著桌邊,伸手按了按被呱噪的突突直跳的太陽穴。
「大哥,那我先回去了!」衛小魂粲然一笑,心想終于可以回去休息一會兒了,他這懶惰的宅男從來沒像這兩天這麼累過,騎馬騎的渾身酸疼骨頭都要散架了。
看著衛小魂歡樂的沖出門去,蕭天烈撐著桌子緩緩坐了下來,他深深的嘆了口氣,此人人究竟是不是衛貞魂,暫時…將他擺在什麼位置才好,只盼衛貞魂的畫像能快些送到……
傍晚時分,東軍精騎就到達了,軍帳頓時充盈了起來,人沸馬鳴,兵器錚鏘。
懶睡了一下午的衛小魂被吵醒了,他扒著窗朝外面看去。臥槽!野外求生露營原生態有沒有!
夕陽余暉之下,將士們正在扎柴架鍋,只見裊裊炊煙升起,空氣中暗香浮動。
「咕嚕……」衛小魂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他心想自己是不是該出去幫忙,順便也好結識一些兄弟,以後大家有飯一起吃有酒一塊兒喝,有心事還可以一起吐槽看月亮!
守備大人命人送來了燻肉美酒,蕭天烈下令眾將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以慰兼程勞頓,唯有一條不得大聲吵鬧驚擾南軍。
在古鄴,東,南,西,北,四軍各據一方,互不相讓由來已久,這次南軍統將衛貞魂叛國,聖上竟然會派東軍的一支來緝拿叛將,這讓本就士氣大傷的南軍將士怨聲載道,他們如今身在南營,蕭天烈自然知道利害,若要順利完成任務,唯今之計只能韜光養晦,盡量避免兩軍有所沖突。
此次隨他前來的都是精心挑選的東軍家將,他們個個知情曉理,嚴守軍紀。來時父親便做打算,若他此次立下大功,便奏請聖上將東軍統帥之職傳給他。
將士們猜拳飲酒自得其樂,卻不見一人放聲喧嘩,這讓蕭天烈舒展了眉頭,微微自得一笑。
這時,他看見一個身影不請自來。他一拍額頭,這才想起自己忘了叫衛小魂吃飯。
衛小魂收拾利索,在屋子里左等右等也不見蕭天烈,他揉著咕咕直叫的肚子往外一瞅,好家伙,他已經被圍在中間好酒好肉上了。
衛小魂一摔,女乃女乃個熊,關鍵時候還得自食其力。于是,他推門而出朝著肉香酒香毫不羞澀的出發了。
「嗨…哈哈哈,各位兄弟,你們好!」
蕭天烈見他顛三倒四又是要語出驚人的模樣,趕緊站起了身。「小魂,過來這里坐!」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位置。
衛小魂頓時受寵若驚的張大了眼。「哦…好!」
在眾將士好奇的目光中,他一臉傻笑的走到了蕭天烈身邊坐下。
「哇,肉好香……」
他沖身旁的將士嘿嘿一樂,便急不可待的抓起一塊割好的肉,塞了滿口大嚼起來,心想跟你們這些當兵的也沒什麼可裝的,不拘小節才是英雄本色嘛!
蕭天烈見他狼吞虎咽的模樣,只好無奈的把自己的食物都推到他面前,只見衛小魂滿意的朝他眨了眨眼。
「噢…還有酒……」
只見有兵士過來為每個人滿上大碗的酒。
他接過一碗,激動的聞了聞,心想這古代的酒也不知道是什麼味兒,心癢之下,一仰頭咕嘟咕嘟喝了個精光。
不錯!果然不是現代兌了酒精的劣酒啊,*中帶著醇香,極品!衛小魂咂了咂嘴又抓起一碗,他朝著蕭天烈豪氣干雲道︰「大哥,咱們一見如故,這杯跟小弟干了吧!」
蕭天烈哼哼,一見如故?只有你這麼認為吧!他緩緩掀起眼皮,只見衛小魂一雙賊亮的眼楮正瞅著他。
「干就干!」他也站起來,兩人高碗一對。
眾將士一時間也氣氛高昂起來。有人高喊道︰「好,飲不釂者,浮以大白!」
衛小魂連干兩碗,只見他滿面泛光,激動側漏。
蕭天烈見他牛飲,不似會喝酒的人,忙不迭勸道︰「少喝點,這酒可霸道著呢!」
「呵呵,沒事!」衛小魂搖了搖腦袋,覺得暈陶陶的,心肺也熱乎乎舒服的很。他腿一軟,一把攀住了蕭天烈的肩膀。
「大哥…沒事,我…我還能唱歌呢!」幾天沒唱歌的衛小魂著實技癢了,事實上,他有一個不能說的秘密,那就是他一喝酒就會撒瘋唱爆麥的。
衛小魂突然一推蕭天烈,晃悠悠的站起來手臂一揮。「筒子們,讓我來為你們吼一曲吧!」
眾將士都饒有興趣的看向他,只有蕭天烈感到腦後冷風陣陣。
「大河向東流哇
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
嘿嘿嘿嘿參北斗哇
說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蕭天烈仰起了頭,瞪圓了眼吃驚的瞅著衛小魂。
「路見不平一聲吼哇
該出手時就出手哇
風風火火闖九州哇……」
蕭天烈濃眉一跳,深深吸了口氣,抹了嘴角的酒站了起來。「兄弟,你喝高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哎…哎……沒唱完呢……」
他也不管衛小魂手腳亂舞,勒住脖子就拖了出去。
衛小魂被勒的喉管發癢,頓時胃里就有東西一股腦的往上反。他趕緊拍打蕭天烈的手臂。「難受…吐……」
兩人正拉扯到了大池邊,蕭天烈將他一甩,衛小魂立刻趴在地上吐了起來,烏七八糟弄了一身。
蕭天烈擰了擰眉頭便走開了,不一會兒,只見他拿了個木桶走過來,在大池里舀了半桶水,由衛小魂的頭頂直直的澆了下去。
「唔……」
衛小魂胡亂撲騰了幾下。下一刻,他就感到後脖領被人提了起來,他撐著上半身懸起然後坐在了地上,茫然間,身上一涼,又粘又涼的衣服就被剝掉了。
「阿啾……」衛小魂抱著自己狠狠打了個冷戰,迷迷糊糊的想,媽的,誰惦記老子呢?
「侯爺,前方有間客棧,您看是否歇息一晚再趕路?」
「繼續趕路!」輕簡馬車之內清冷的聲音傳來,不近人情的拒絕道。
緩緩轉動著羊脂玉扳指,何麟肅靠著車壁假寐,而他的心卻已平靜不能,兩年未見,那人的身影卻沒有因此而模糊,反而愈加的深刻鮮明起來,太子生辰初見的那一瞬,記憶猶新仿佛只在昨日,他矜貴的唇角微微柔軟的翹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