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連亭看了看采公公,心知已有勝算,于是,他轉頭朝著外間的小公公問道︰「那你呢?你可听懂了?」
那人突然一問,問得福六措手不及,他只覺得雙膝很沒用的一軟,「咚」的就跪在了地上。「小……小的懂了,請公公放心!」
玉連亭一樂,這是個聰明孩子,于是,他多提點了一句。「你院里的大人可要伺候好,今兒你盡了多少心,將來就能盼著多少的好。」
「多謝公公明示,小的一定盡心盡力,赴湯蹈火!」福六這些年學的奉承話,今天可算派了正經用場,他激動的臉都紅了起來,也顧不上采公公高不高興了。果然,他要效忠那個大人是押對了保,他的前途有望了!
待到福六被打發回來的時候,那位侯爺和他家大人正在院里說話,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媽呀,他怎麼現在才發現,他家大人那麼俊俏呢,就算是站在美名遠播的澗西侯身邊也毫不遜色,雖然穿著淡青色的粗布衣服,頭發也只是用布條綁在頭頂,可就是看著颯爽利落,讓人喜歡。
福六揪著手指,無法言喻的激動著,仿佛可以看見自己跟著這個男人飛黃騰達,金鑾寶駕的模樣……
衛貞魂帶著何麟肅來到院子里玩,他覺得兩個人待在屋里,那是分分鐘都要擦槍走火的節奏啊,還是外面好哇,光天化日的。
他把凳子讓給了何麟肅,自己就半靠在破木桌上給他講故事,幸虧他平時喜歡讀些武俠小說,野史異聞之類的閑書,所以肚子里有些個存貨。
何麟肅自然是十分受用,笑眯眯的等著,衛貞魂給他講故事,這可是他連做夢都想不到的事兒。
衛小魂仰著頭尋思了一下,突然就想到了「南柯一夢」這個故事,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在做夢。衛小魂不知道這個時代有沒有這個故事的存在,反正他就開始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從前有個很喜歡喝酒的人,有一天他喝醉了躺在自家院里的槐樹下睡著了,在夢里他來到了一個國家,成為了一個地方的太守,他做了二十年的官,勤政愛民把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不但得到了百姓的擁戴還獲得了君王的器重。可是後來,敵國入侵,他屢戰屢敗,國王也不再寵信他,他郁郁寡歡終于辭去了太守的職務,告老返鄉。這時,他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做夢,做了一個好像一生那麼長的夢。」
衛小魂講的很認真,何麟肅就仰著頭看著他,听的分外專注。故事講完,衛小魂心里唏噓不已,他覺得如果衛貞魂沒有死的話,說不定這夢中大起大落的一生就是他人生的寫照呢!而自己……就是那做夢的主人公!
「阿肅,你說……這個人醒來,是會慶幸自己做了個夢呢還是希望夢里的一生就是現實呢?」衛貞魂看向他,一雙明亮的眼楮因迷惑而略顯迷蒙。
「他夢中的一生嗎?」何麟肅輕笑了起來。「或許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會選擇喝醉吧!」
「就算後來結局淒涼他也會嗎?」
「如果是我,我會試著去改變看看!」
衛小魂撇嘴一笑。「切,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改變命運哪有那麼容易!」說完,他轉開目光望著天空,有些迷惘和寥落。
何麟肅略有些訝異,他萬萬想不到衛貞魂會同他探討這樣的話題,這……完全不像失憶之後展現在他面前的那個衛貞魂,當然,也不像從前那個凡事克己內斂的衛貞魂,面前的他看起來有些憂郁和茫然,連話語間都透漏著消極。
「貞魂……其實,想不起從前完全可以重新開始!」他忍不住就開口安慰起來,因為他發現自己看不得傷感的衛貞魂。
「重新開始……」衛小魂撐著桌沿站了起來,他朝前緩緩走了幾步,停住,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倒是想得很,可誰給我機會了啊,保不準兒……明天這條命就不在了!」他模了模喉嚨,突然提高的聲音來了一句。「渴死了,有沒有水。」
福六忽然听到吩咐,魂魄立刻嚇回了八分,他趕緊高聲應道︰」奴才該死,就來,就來……」
衛小魂這才發現了牆角處躲著的福六,只見那背影連滾帶爬的就往外沖。他趕緊大喊道︰「不急,你慢著點!」那背影也不知听見沒有,一溜煙就躥的不見了。
衛小魂呵呵一笑,沖著何麟肅說︰「你看他嚇的跟逃命似的,快沒命的又不是他!」
何麟肅按著桌子站了起來,他本來愉快的心情頓時變得不怎麼舒暢了,他很想對他說,別輕易提死,你不會死,因為我會把你偷走。他走到衛貞魂面前,對面的人臉上立刻就露出了三分警惕,睜大的圓眼一眨不眨。何麟肅心中不覺暗暗好笑。
「貞魂,你不是要下棋,明日我帶來咱們好好廝殺一番。」
「好……好,就這麼說定了!」衛小魂簡直喜出望外,心想大哥你說這話是要走了的意思嗎?「他趕緊打蛇上棍的說︰「如果有事情忙的話就快去吧,都在這里浪費了大半天了!」
這時,何麟肅突然向前俯身,鼻尖落到衛小魂面前幾乎就要頂到他的鼻尖,只見他眼中流光浮動嘴角一彎。「好罷!今天暫且放你一馬。」
衛小魂臉皮一抽,丫的你還真敢說,趁人之危的混球!不過他還是呵呵一笑。「好,歡迎明天再來!」
衛小魂送了何麟肅兩步,剛好福六端著茶沖過來,一見客人這是要走了,立馬就苦著臉愣住了。
「貞魂,不必送了,」何麟肅瞥了福六一眼,自己就朝院外走了出去。
福六完全傻了,這里一向沒有什麼尊貴的客人,茶壺水杯的也是極為破舊的,他剛才臨時抱佛腳去相熟的公公那里問,好不容易借來了一套新的,誰知茶還沒奉人就走了,這可如何是好,他家大人會不會嫌他辦事不利啊……
衛小魂見何麟肅走了,轉過頭來看向福六,他不由覺得奇怪,福六干嘛一臉擔心害怕六神無主的模樣,自己好像沒有凶他吧,他無奈的一撇嘴,搶過福六手里的東西轉身朝桌子走去。
「好了,現在就剩我一個人,你也別伺候了,忙自己的去吧!」說完,他拉了凳子坐下,自己倒了杯茶開始吹了起來。
福六有些慌了,主子該不是嫌棄他了吧,要把他直支走!他馬上沖上前去跪在衛貞魂腳邊道︰「主子,奴才也許不夠聰明伶俐,可奴才絕對忠心不二,請主子收下奴才,奴才願意為主子上刀山,下油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啊!」
「我靠!」衛小魂趕緊放下茶杯,熱水已經濺出少許,他顧不上手背的燙站了起來,回頭看著福六。
「你說什麼?你要跟著我!」他吃驚的瞪圓了眼楮。
「求大人收了奴才吧!」福六說著連連磕頭。
「哎……別,好!你別磕了快起來,起來我就收了好嗎?」
福六一听,立馬不磕了,一咕嚕爬了起來,他偷眼瞧著衛貞魂喜不自禁的樂了。
衛小魂一見,也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了起來。
……
蕭天烈從宮里出來得了聖上的旨意,皇上命他在十日之內找出衛貞魂叛國證據的紕漏,由此可見,皇上將魂弟拘禁在宮里並不是為了殺他,而是為了救他。這讓蕭天烈懸了幾天的心終于有了著落。
衛貞魂所謂的通敵證據其實就是兩封信函,如今,只要證明這兩封信函是偽造的,那麼他就平反有望了。
蕭天烈雖然欣喜但眉頭卻未見放寬。有平反的希望自然一喜,然而信函證據卻是極難推翻。因為在古鄴,一旦身為將領,他們就很少自己動筆寫字,除了緊急軍情上奏則,一般都有軍師代筆,所以,能夠見得到他們筆跡的人是少之又少,而且他們帥印以及蓋印的習慣等,都防範的十分嚴密。除非……奸細是身邊極為親近的有心之人。
這樣想來,蕭天烈的眉頭鎖得更緊了,難道說,衛貞魂身邊早就暗藏奸細,而且,這個奸細已經得到了他的信任,且與他格外的親密?難不成……皇上扣著失憶的衛貞魂在宮里,就是洞悉了內情在防著這個外頭的奸細!
他勒韁上馬,回頭翹望巍峨的深宮,想起方才皇上負手而立的偉岸身姿,不由得就生出一種信心和豪情來,有如此深謀遠慮,英明睿智的皇上,作為臣子又豈可碌碌無為,不為君王分憂。為了不辜負皇上的重托,為了不讓小魂失望,他必定要將事情差個水落石出!
小魂,等我,為兄定要為你昭雪冤情,來日咱們在舉杯高歌,並肩疆場!蕭天烈雙腿一夾馬月復,立即迎著疾風往城中的將軍府邸而去,他打算先夜探將軍府……
清風月涼,如水夜色半隱雲中,滿樹枝椏透下斑駁黑影,此時…正是萬籟俱寂,夜半時分。
一對泛著青白色的石獅子後,朱紅色的大門之上懸著一塊金字匾額,上書「將軍府」三個大字。
忽然,一個矯健的黑影從對面枝葉繁茂的大樹上躍出,只見他凌空浮踏幾步,在石獅頭頂一點,縱身翻入了高牆之內。
黑衣人黑巾遮面,腰間系著雙劍,他身輕如燕,腳步輕點,借著庭院中草木廊石的掩護,一邊查探邊往庭院深處行去。
軒窗影剪,燭影如豆,深庭之處燈未息,人未眠,有女子曼妙身影時而晃動,只見她釵髻未解,穿針引線,深夜還在做著女紅。
蕭天烈隱身于廊柱之後暗自猜想,莫非……這位就是魂弟的夫人,只是,為何她如此深夜還不就寢,針線雜事難道不是交由下人去做的麼?
他再朝另一頭看去,只見庭院盡頭有一處閣樓略高于其他,唯上面懸著匾額,因相距甚遠字看不清楚,但那份謐靜軒致像極了書房重地。
蕭天烈明眸一亮,執劍腰間的手赫然一緊,心想不防先探探那處。于是,他避過光影邊躍邊閃朝閣樓而去。
突然,不知何處幾點星芒破空射來,毫不留情的穿透了蕭天烈的衣擺。他縱身一翻,就地旋退了幾步。他心下吃驚不小,待定下神來一看,一個身著侍衛衣著的男子落在了面前。
「何來宵小,還不束手就擒!」他聲若玄鐵擊冰,冷眼冷面,硬朗的面孔半露在陰影之外,乍看過去好似那陰曹地府里的黑白無常。
「束手就擒?拿你本事來看!」說話間蕭天烈長劍一抽,一照寒光飛旋而出。
那人也毫不畏懼,他飛身迎上雙掌一翻,十指間只就見白光一閃,飛雪般的一把銀鉤就朝蕭天烈直射而來。
蕭天烈分開雙劍旋花相擋,只感到劍上「鐺鐺鐺鐺」,每一擊都沉重有力,每一分都昭示著主人深厚的內力。
幻星鉤朗毅?!蕭天烈濃眉一擰,此人十分難纏且出招狠絕,他曾經有所听聞,江湖中人都稱他別號為「滅絕鉤」。這人怎會在小魂府上?
他揮落一地暗器,長劍虛晃一招朝前一刺,雙腿卻踏著廊柱借力而上,瞬間翻上了廊頂。
朗毅緊接著追了上來,兩人上下翻飛對打了幾招,只見蕭天烈守過于攻,步步急退,可招式間卻不落下風,他引逗似的見機就逃。
「朗毅,還不過來,有本事今夜就將我拿下。」蕭天烈邊逃邊激他,故意做出引蛇出洞之舉。
幾番打斗,朗毅自然知道此人武功不俗,可是他不打只逃,似乎有意引他走遠,這叫他不得不有所疑慮,于是,他追了幾步就停了下來。
「怎麼,不敢同我打?」蕭天烈微眯著雙眼,閃著挑釁的爍爍光芒。他心中暗想,此人是敵是友還未明了,實在不易與他拼死纏斗鬧得兩敗俱傷,今夜,還是走為上計。
朗毅冷眼看他,突然開口道︰「你這雙劍,我記住了,下次……絕沒這麼便宜,記得把腦袋系緊了再來!」
他說完,單手一揮,三支小鉤直朝著蕭天烈心門而來。蕭天烈飛身後退,拉起衣擺輪圓一卷,只見幾點銀光拋落,他的身影瞬間翻落高牆不見。
朗毅立在廊頂,任冷風吹涼了面頰,他早有預料,衛將軍回來了,這風也該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