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鄴城門近在眼前,衛小魂單手扒去身上那屬于鐸奪延的外衣,連腰帶一起甩落在身後,他只著白色里衣策馬狂奔。然而,他卻不覺得寒冷,只因他的心燒的火熱,如浴火鳳凰絕地重生。
他遠遠的朝城樓上大喊︰「衛貞魂求見蕭將軍,嚴太守……;衛貞魂求見蕭將軍,嚴太守……;衛貞魂求見蕭將軍,嚴太守……」
守城將領在樓中隱約听見「衛貞魂」三個字,精神猛然為之抖擻,他慌忙奔沖出了城樓,扒著護城牆向下察看。
只見一白衣男子立馬城下,揚起頭朝他望了過來,孤峰嶺雪一般的神情望之令人肅穆,此人……不是衛將軍還會是誰!
「衛將軍……」那將領不由自主的驚叫出聲,隨即大手一揮,扯著嗓門大喊︰「開城門……迎衛將軍……」
緊閉的古城門緩緩打開,那漸漸露出的空隙仿佛天堂之門正在開啟。衛小魂的心狠狠的揪緊了,雙手不由自主的死死勒著馬韁,待門開到容一騎,他夾起馬肚迫不及待的沖了進去……
……
衛小魂在城樓上換了衣服,飲茶休息。
未及多時嚴良舉前來相應迎,他喜不自勝的沖上前拉著衛小魂直呼蒼天有眼,他們未多做詳談先行乘車返營。
直到下車,嚴良舉已說了許多軍中近況,然而一直未見提到蕭天烈,衛小魂不由擔心起來。
「嚴大人,蕭將軍有回來?」
听此一問,嚴良舉躊躇了片刻,繼而搖頭道︰「蕭將軍幾日前回來,只是不大好啊,末將派去接應的士兵在雪山上現他,那時人就差點……」說完,他又長嘆了一口氣。
衛小魂一把揪起他兩只衣袖急吼道︰「大哥現在在哪,快帶我去看看!」
「將軍莫急,蕭將軍已無大礙,如今還需調養罷了,下官這就帶您過去!」
衛小魂跟著他來到門外,他停下腳步囑咐道︰「將軍長話短說,莫要讓蕭將軍太勞神!」
衛小魂重重的點了下頭,莫名覺得事態嚴重,于是迫不及待的推門而入。
房間里有些昏暗,床帳散開著,滿屋都是一股難聞的藥味。
衛小魂輕移腳步,悄悄向著床鋪靠近,不知為何竟有一絲膽怯的感覺。
他緩緩的掀開了簾子……
頓時,被床上的人嚇了一跳,這人……只露出口鼻,包的木乃伊一樣,而且床帳里腥苦的味道很是濃烈。
蕭天烈閉著濃睫,睡得深沉安詳,氣息卻弱的游絲一縷。
衛小魂的心猶如被巨石砸下,一瞬間又驚,又疼,無處避。眼前慘狀刺的他雙目難睜,一陣酸澀從心頭直沖鼻根。
「大…哥……!」他嘶叫一聲,聲音卻未能沖破喉嚨,他吞咽到滿吼苦澀,雙眼模糊一片。
他挨到床頭坐下,伸出顫抖不已的雙手鞠起一只被白帛抱住的手掌。他執起來細看,只見稍微露出的皮肉已經愈合,只是膚色仍是暗青泛紫。想是他在那雪山上凍得幾乎死去,皮膚都已壞死潰爛了!
想起那日自己送走他的決絕,衛小魂覺得自己真他媽的不是東西,要死就一起死好了,管什麼百姓生死家國大義,你特麼又不是救世主,你就連這個世界的人都不是!
他將濡濕的雙眼貼住了蕭天烈寬厚的掌心,禁不住心中沉痛和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竟如野獸哀鳴般嗚咽起來。
蕭天烈似乎有所感,抖了抖眼睫,緩緩睜開了眼楮,只見一人猛的抬起頭,一雙月潭似的雙眼映入視野,不是衛小魂還有誰。
「小……魂……」
蕭天烈干啞的呼喚讓衛小魂一震。激動,驚喜,心疼,錯綜復雜的感覺反倒讓淚水止住。片刻之後,他覺得自己又回來了,恢復了常態,那失控的情緒被埋回了心底。
他輕輕合住雙掌,對蕭天烈和聲低語道︰「大哥……我回來了,你安心養病,邊關有我。」
「回……回來……就……好……」蕭天烈胸口劇烈起伏,顯然也十分激動。
「別說話,再睡會兒,讓我……陪著你!」
衛小魂說完,把他的手輕輕放下,再為他蓋好被子,然後擠在床邊一起躺下。
此舉讓蕭天烈愣了一下,不過心中卻實在欣喜,于是听話的閉上了眼楮。
衛小魂假寐了一會眼,听到蕭天烈沉穩規律的呼吸聲,猜想他已經入睡了。于是他起身下床,離開前深深的看了蕭天烈一眼,他心中起誓,定要為大哥報仇,殺盡那些薊侯韃虜。
衛小魂找到嚴良舉,告訴他速速召集邊城附近有才華的文士,畫師,泥瓦土木工匠,鑄鐵師傅,善于攀山者,善于游水者。
嚴良舉心里略感疑惑,卻也全部照辦,畢竟這是他南軍主帥,戰功赫赫,智勇雙全,就憑他薊侯只身月兌險就足以讓人信服!
衛小魂連夜上書皇上,將薊侯毀盟,自己準備迎戰的願望上表;澗西侯失蹤,鐸奪延生死不明,則一句潦草帶過。
然後他整夜未眠,寫了一封長長的信給師傅佟以,里面事無巨細將作戰的原因,應戰的準備,攻守的策略,乃至對守城設施如何完善,對武器如改良等都做了細致的描述,他請求他搜集火藥原料,征集丹方術士,尋訪名醫聖手一同前來。
寫完這許多,交給侍衛連夜出。衛小魂困乏極了,便伏在案頭睡了過去。
拂曉雞鳴,衛小魂便被驚醒,他即刻起身梳洗整裝。當他邁出房門,已是將服軟甲加身,銀色的外袍披著暗紅色的披風,面色雖有疲態卻精神奕奕。
他命侍從先去安排稍後的會見,自己則去察看蕭天烈的飲食和湯藥。只見這軍中的食物實在不夠精細,不利于養病之人食用,他便喚來領事,令他為蕭天烈單起爐灶,並指定了那領廚。
都說君子遠庖廚,更何況是傳說中的大將軍,沒想到將軍竟親身駕臨,那領廚不由激動的手腳不听使喚。
衛小魂見他一陣忙亂卻不得要領,二話不說月兌掉披風,洗手做羹湯。滿屋子人頓時目瞪口呆。
衛小魂見有現成的南瓜,熟肉和米飯,便切了南瓜熬了南瓜粥,切了點肉沫在上面。話說,他一個宅男會做的飯,就是圖省事喂豬用的,是拿到古代來也以一吃。
衛小魂端出粥來對領廚說,就做這種容易吞咽,又不易餓的食物就好,本將軍相信你會做的很好,蕭將軍就拜托你了。他微笑著按了按領廚的肩膀,那領廚睜圓的眼,幾乎就要熱淚盈眶了。
大家無不感動振奮,他們的將軍不止智勇雙全,而且平易近人,還有情有義,為了兄弟下廚做粥,這絕對是一段感人肺腑的佳話啊!
衛小魂剛剛離去,領廚揮袖抹了一下眼楮,然後雙手握拳大喊道︰「兄弟們,即便咱們只是火頭軍,有將軍這麼信賴咱們,咱們也要好好的干啊!」
火頭軍眾人立刻歡呼起來。「火頭軍加油!振奮!加油!振奮……」
當衛小魂來帶議事廳外,望到廳內烏壓壓的站滿了人。
「衛將軍駕到……」
侍從放開嗓門一喊,人群瞬間分開,讓出一條路來。
衛小魂目不斜視,在眾人注目之中健步走了進去。他來到廳前主位落座,朝一旁嚴良舉點頭示意。
「將軍,堂下這二十余人,都是這三郡內有名的文人異士,能工巧匠,請將軍審度!」
衛貞魂坐姿端正,凝目細看,只見底下的人都低垂著頭戰戰兢兢。他微微扯開嘴角一笑。
「大家都抬起頭來吧,本將今日請諸位前來只因求賢若渴,只要有真才實學者,厚祿相邀,就算稍有不及,本將軍也自資賞銀百兩,所以……無需擔憂,只需放膽將自己才華顯示出來。」
眾人一听,瞬間一片嘩然,他們低聲議論著,斗膽看向廳前端坐的將軍,只見他一身銀色軟甲戰衣,身姿挺拔威武,那神采奕奕的雙眸閃爍著睿智,微微翹起的嘴角令人心曠神怡,好感大增。
衛小魂見眾人抬起了頭,這才繼續道︰「如此……本將軍就期待諸位表現了。」說完,他從隨從手中接過一摞紙柬。
「請文士上前一步。」
話音一落,便有六名文士出列,一排站好。
衛小魂星目璀璨,在幾人面上緩緩掃過。然後,他開口道︰「這里只有一題,便是一段檄文,大意是……我古鄴為天下安,使聖上親如同胞的侯爺前往和親,並由本將軍互送。奈何薊侯狼子野心囚禁侯爺,誅殺本將,本將幸能逃月兌,但護主不利甚感自責,是以檄文討伐背信棄義薊侯,若他們不釋放侯爺,本將軍誓死血戰。」
堂下文人一听,無不震驚,他們義憤填膺齊聲對答道︰「小人定當竭盡全力!」
衛小魂微微點頭。「本將多謝諸位了!」
他心中知道,這檄文經由這些文人口口相傳,就相當于現代的新聞廣播,不僅會有人為你擴展潤色,而且傳播的速度,深入人心的廣度都不小覷。雖然他扭曲了部分真相,但這並不重要,也無證查,污蔑薊侯囚禁了澗西侯,這也是一種激仇恨和斗志的手段,他料定薊侯無從辯駁,所以,活該他們背黑鍋吧!
衛小魂黑眸一閃,伸出手臂,請一眾文士退下。接著他朗聲宣道︰「請泥瓦土木工匠上前!」
五名上前之人,人手得到一份圖,這是衛小魂手繪的城樓改建簡圖。
「這是本將軍關于改建城樓,羊馬城,護城壕的構想,請諸位判斷是否行並加以完善。」
幾人看了一看,均一臉震驚,繼而惶恐道︰「將軍設想周全,我等一定將此修築出來。」
「如此甚好!這邊關百姓能否安居業,就全要仰仗諸位了!」
幾人心頭一陣激動。連聲回答︰「我等願為將軍分憂!」
再後面鑄鐵工匠,畫師等,一茬接一茬,直商討到了午飯十分,衛小魂吩咐款待眾位能人用飯,自己就馬不停蹄的趕去看望蕭天烈。
他命人取來了午飯和湯藥,自己端著進了房去,照顧蕭天烈的僕從一見,自覺的退了出去。
蕭天烈靠在床頭坐著,朝他看了過來,奇跡般的,精神竟然好了許多,這讓衛小魂心中喜悅。
「大哥,今日是否好多了!」他放下手中托盤,朝蕭天烈迎過去。
「確實……」
「大哥要快點好起來才行!」
他坐在了床頭,只听蕭天烈說︰「你不回來……活也無望,如今……回來了,我……便要爭……」
突然,眼楮一陣澀,也不知如何應對,笑也扯不出一絲,衛小魂不由微微偏頭。「別說了,大哥你……很快就會好的!」
片刻默默,衛小魂再度抬起頭來,握住他雙手一笑。「佟大人不久便會到了,他會帶神醫前來為你治病,大哥一定會完好如初的。」
「小魂,我……不急……」
衛小魂一擰眉。「怎麼不急?不快點好起來,開春如何迎娶新嫂子?」
蕭天烈一听,目光頓時一黯,眼皮便遮住了雙眸。他緩緩抽出雙手,聲音低啞中透著一絲顫抖。「你……以為我……真的會娶……」
衛小魂一怔,心下狠狠抽痛,是……他不能告訴他,自己已經……不能接受任何人,包括唐縉。
「大哥深情厚誼,小魂銘感五內……至死不忘……」他暗暗咬牙,決定不再給他虛無的希望。「只是……小魂待大哥……如同親大哥……」
「不!出去……」
「大哥……你要認清現實……」
「滾出去!」蕭天烈嘶聲大吼,听起來將要窒息一般。
衛小魂連忙起身,手足無措的頓了一下。「大哥,你別這樣,身體要緊……」
只見蕭天烈垂頭不語,如同死人一般,衛小魂心里大驚,趕緊跑出房間大喊︰「軍醫,快傳軍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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