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殺到何處,身上挨了幾刀幾劍,衛小魂精疲力竭,神智恍惚。
忽然間,身後傳來鐸奪延一聲大喝。
「抓活的,重重有賞!」
他不由得瞪大了眼,回頭望去,血紅的視線里尋不到蕭天烈的身影,而鐸奪延卻在緩緩朝他逼來。
「還不束手就擒,若是你肯順從一點兒,本王倒是以考慮給姓蕭的留個全尸!」
「你……休想!」
衛小魂抖得不能再抖,一想到蕭天烈凶多吉少,呼吸就好似被人扼住一般,只是血淚撐在眼中,偏偏不肯任其滑落。
他執起手中長劍,「啊……」的大叫一聲,奮力朝鐸奪延揮去,他了瘋,了狂,招招凶狠,不死不休。
這視死如歸的氣勢,逼得鐸奪延一時無力招架,雙腳漸漸退至崖邊,直至……退無退。于是,他不再留情,舉起手中尖刺,狠狠穿透了衛小魂的肩胛。
誰知,刺身被一只染血的左手握住,衛小魂瞪著猩紅雙目,不退反進,他咬著牙,不顧淋灕的鮮血涌出胸口,一步,一步,向前挺進。同時,右手利劍一翻,極速刺向鐸奪延的頭顱。
鐸奪延躲閃不急,情急之下只好將那穿著衛小魂的長刺,猛力揮飛出去。
隨著一聲哀嚎響徹山谷,鐸奪延捂著右眼跪在了地上,衛小魂握著崩斷半截的刺身,踉踉蹌蹌的退至崖邊,然後,縱身一躍……
程放叛軍被何麟肅剿滅,古鄴內亂到此終于平息。
唐縉收到邊關戰況,得知衛小魂焚城止戰,至今生死未卜。
戰報自手中滑落,顫抖的雙手依舊無法自已,悲痛在唐縉心底蔓延開來,竟比上次失去時還要苦,還要疼,還要難捱幾分。
行宮臨別,他要的那句一生一世,終是無疾而終。從那一刻起,分離……就莫名的盤旋在心頭揮之不去。沒想到……這一日,竟來得如此之快,如此的決絕!
唐縉藏身軍中秘密啟程,隨何麟肅率領的援軍趕赴邊關。
邊關守軍已經退守三郡,那里居關險要,易守難攻,且三面烽城聯守。援軍趕到之時,只見城池堅固,軍隊訓練有素,唐縉感慨之余很是欣慰。
嚴良舉稟報,這三郡城防,應戰布施,皆是衛將軍在焚城一役之前事先準備,正是他的未雨綢繆,才使得邊關這般固若金湯。隨後,他呈上了一封衛小魂托付的親筆書信。
唐縉驚喜于衛貞魂的留書,細細的看完了這封信,然而,看完之後他完全驚呆了,簡直不敢相信竟會有靈魂附體這種事,更何況還是生在自己的愛人身上。
他幾夜未能合眼,細細回想著關于衛小魂的點點滴滴,一件件,一樁樁,在腦海里不停浮現,尤其是他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他不是從前的衛貞魂……
最後,他不得不信了,因為衛小魂確實與衛貞魂大不相同,他簡單善良,搞怪迷糊,像一個無憂無慮,還沒長大的的孩子。
然而,正是自己改變了心無城府他。親手將他推向危險,推上戰場,讓他從此一去不返。
心痛,遺憾,悔恨,一般一波接著一波,令唐縉心如刀絞,久久不能平息……
他派出大批人馬,沿著薊侯邊境的山脈巡查,下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無論如何,他也不願相信衛小魂的死訊,他拒絕接受老天荒唐的安排,他們之間開始的那麼倉促,又怎能結束得如此草率!
……
衛小魂幽幽轉醒,唐縉就坐在床邊,拉著他的手。
然而,他睜開迷蒙的雙眼,尋找的卻是另一個身影,呼喚著的也是另一個名字,他微弱沙啞的叫著蕭天烈,一遍遍,一聲聲,直到聲嘶氣竭,再度昏睡過去。
這樣的衛小魂,深深刺痛了唐縉的心,失而復得的喜悅瞬間被那呼喚沖淡。他凝視著衛小魂蒼白憔悴的面容,無奈的嘆息︰是蕭天烈嗎……你心中最在乎的人!
雖然心痛無以復加,但是,對于他們之間的感情唐縉卻有些釋然。他明白自己從未用心了解過衛小魂,所以也談不上真正的擁有過,他們之間……一直都隔著衛貞魂。而衛小魂和蕭天烈,他們以完整的付出,不求回報。
而如今,蕭天烈凶多吉少,唐縉更加覺得自己要好好珍惜衛小魂,替蕭天烈也為了自己,讓他得到幸福。
三日後,衛小魂完全清醒,唐縉匆忙趕來探望。
他邁入房中,微甘的藥香中,倚床而坐的人轉過頭來。
他的眼神凝滯了片刻,然後,緩緩啟唇喊他。「唐……皇上……」
唐縉快步奔到床邊,柔柔應了一聲︰「小魂!」
衛小魂的眸光微動,他凝望著唐縉,有些激動的問道︰「那封信……你……看過了。」
唐縉緩緩點頭,然後坐了下來,輕輕抓住了棉被外的那雙冰涼的手。
衛小魂垂下頭,沉默不語。
唐縉一見,連忙緊了緊那雙手。「過幾日,等你好些咱們就回京,我要你衛小魂從此好好的,陪我一生一世。」
衛小魂詫異的抬頭,眼中滿是不解。「我……並不是你的衛貞魂。」
「不用擔心,由此刻起,我不會再將你當做衛貞魂了,你就是你……只是我的小魂,我會珍惜我們之間來之不易的緣分。」
「不!唐縉,請你听我說!」
唐縉點了點頭,眉頭卻不由自主的收緊,他預感到衛小魂要說的必是蕭天烈。
「唐縉,我不能和你走,因為……你心里的人始終是衛貞魂,而我……我心里……」
他豁然迎向唐縉的目光,無畏無懼道︰「我心里已經認定了蕭天烈!」
那目光過于明亮,過于堅決,刺的唐縉心頭一緊,哪怕是有了準備,哪怕是決定諒解,心碎的感覺依然無法忽視,他還是難過的狂,嫉妒的瘋。
「小魂,他已經死了,他也好,衛貞魂也好,他們都已經不在了,剩下的我們……難道不該試著去幸福嗎!」
唐縉向前靠去,一把抓住了衛小魂的雙臂,若不是顧及他肩膀的傷口,真想狠狠搖醒面前的人,頑固不化的這個人。
然而,衛小魂不假思索的搖了搖頭。
「不,我要留下,我必須去找他,我們約定要同生共死!」
「小魂!不要再鑽牛角尖了,你以為同生共死有多麼偉大,他希望的不會是這個,而是你能夠快的活著。」
「唐縉,我要留在這里,我不會再跟你走了。如果……不能按自己的新意生或者死,我這一世都不會幸福!」
他涌動著堅決的神情,刺痛了唐縉的雙眼,心頭涌動著難以言喻的酸澀。半晌……他蒼惶的松開了雙手,心底一片悵然。這種心情,這種痛失所愛的絕望,他又怎會不知,只不過,他的牽絆太多,責任太多,以至于……負了衛貞魂太多!
「好,既然你如此堅決,我就陪你一起留下,直到找到他,哪怕只剩一堆白骨!」
唐縉猛的站了起來,抑制著心底莫名的怒火。「到時,絕不許你再說什麼同生共死,若是你不好好活著,我便將他挫骨揚灰,叫他不得輪回!」
衛小魂垂下眼瞼,沉默的轉過頭去,慢慢閉上了雙眼。
唐縉見他吃了秤砣鐵了心的模樣,便知再勸再逼也是枉然,只好耐著性子道︰「好生養傷,蕭天烈的消息還在打听!」
說完,他深深的看了衛小魂一眼,抬起異常沉重的腳步,緩緩走了出去。
這時,衛小魂卻覺得心頭一塊大石落地,他不求唐縉能夠諒解,更不奢望他會成全。只希望這一段錯緣能夠有個了結,他不想再辜負了兩個人。
這場錯愛,已經讓他負了蕭天烈許多,在真相揭開以後,他更加不能無視這段錯誤,忽略心中真實的感情。如今,是該他勇于償還蕭天烈,放自己遵循心中意願的時候了。
他微微彎起嘴角,一抹苦笑之中帶著解月兌的輕松。
……
鐸奪延被衛小魂刺傷了右眼,雖然保住了眼楮,臉上卻留下了一道難以磨滅的疤痕,當他看到這條丑陋的傷疤,對衛小魂愛便化成了切膚之痛,這奇恥大辱他怎能咽下。
身受重傷的蕭天烈被他押入大牢,每日施以各種酷刑,折磨蕭天便成了他最大的趣,用來泄他無休無止的恨意。
「哈哈……蕭將軍這舌頭……肯定否嘗過那人的滋味吧,瞧他如此喜歡,必定是有什麼過人之處。不如割下來讓本王好好瞧瞧。」
「這手……想必也弄得他極舒服吧!來人,將手筋挑了。」
「這身皮囊看著討厭,給本王鞭到皮開肉綻!」
非人的折磨,殘酷的刑罰一一上陣,但是,他卻吊著蕭天烈一口氣,讓他半死不活的拖著。
鐸奪延覺得這還不夠解恨,他要用蕭天烈做餌,引衛貞魂乖乖前來納命。這對同命鴛鴦的下場,他是期待的很。
鐸奪延召來了何忠杰和朗毅,吩咐他們布施人蠱陣,將蕭天烈做成人樁引衛貞魂前來。
程寧鈺死後,朗毅恨透了衛貞魂,他之所以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甚至投奔何忠杰,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手刃仇人。
如今,機會就在眼前,讓他激動不已,別說是守人蠱陣,只要能親手殺了衛貞魂,哪怕是下十八層地獄他都甘之若飴。
鐸奪延要用人蠱陣的決定讓何忠杰震驚,此陣其實就是一個死陣,不論是守陣的人,還是做為陣眼的人樁,他們都要食蠱,而這蠱是一亡俱亡之蠱。想要破陣,必要殺了守陣之人,而守陣之人一死,人樁就會同死,其陣眼便會隨之消失。所以,此陣並無破解之法,只要進陣,到頭來唯有一死,實乃同歸于盡的歹毒陣法。
他驚愕于這份強烈的恨意,卻也理解那求而不得的佔有欲,已經沒有什麼以阻止鐸奪延殺了衛小魂和蕭天烈的決心。
不得不承認的是,他自己其實也是同一種人,自私而殘忍,讓衛貞魂死在自己的陣里便是他唯一夙願,這樣也總比看著別的男人佔有他來得好!
他帶著朗毅去給蕭天烈喂了蠱,將他以施法長釘釘在紫檀樁上。朗毅也毅然決然服了蠱,然後帶走了蕭天烈。
落到了朗毅手里的蕭天烈,反而好過了許多。朗毅雖然恨衛貞魂,但是對他還是念著點舊情,畢竟當日惺惺相惜,比武切磋情如兄弟。
蕭天烈四肢折斷,被釘在陣眼處的紫檀樁上,連日重刑已經將他折磨的命懸一線,但是,朗毅給他喂了一顆藥丸,令他起死回生般醒了過來。
蕭天烈心知這藥並非是活命的藥,而是耗損他最後心神的毒藥,他們吊著他的一口氣無非是在等衛小魂自投羅網。
蕭天烈心中矛盾不已,既想再見他一面,又希望他千萬不要為自己入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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