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出這一刀之前,李虎丘先舉瓶痛飲了一番。他將要如燕子姐所願告別江湖,去過平凡日子了,有可能今晚的比斗將成為這身絕技的絕唱。他並不為此難過後悔,內心中他一直覺得燕子姐就在他身邊守護著他和小燕子。他只是想燕子姐如果看到自己即將帶著小燕子步入正道,會不會離開他,不再保佑他?
燭光映照,大包房的燈光特意被調暗,燭光里有七色光輝閃耀,縱向面對蠟燭的李虎丘眼神心神漸漸合一,化勁之後他已不必再刻意使用那激發心血的訣竅,順其自然就能發出威力不凡的飛刀。這訣竅是燕子姐死的時候領悟的,是刻骨的思念凝結所在。此刻的燭光在李虎丘眼中似有幾分迷幻,燭影搖曳里仿佛有個人在向他微笑,說你又淘氣了,不許叫我燕子,要叫姐姐。李虎丘圓睜二目,破除眼前幻像。燕子姐已經離開了,此念一生,他開始感到心傷意冷,那心悸的感覺悄然來襲。心念一動,飛刀已在手,李虎丘眼楮忽然睜大,手中飛刀一閃而出。刀光,燭光剎那間交相輝映。
飛刀飛行的軌跡格外清晰,每個人眼中的飛刀似乎都是靜止不動的,就停在空中反射著燭光。號稱神眼的藍電二目放光,看的如痴如醉。這一刻他稱得上眾人皆醉我獨醒。只有他清楚的看到了飛刀的飛行軌跡,似有著刺破時光的迅捷。一刀出燭光盡滅!眨眼間眾人眼中幻象消失,那飛刀在一剎那炫出的瑰麗已深深映入每個人的心底。
無與倫比讓人心悸的一刀,包括李虎丘自己在內,那一刻他並沒有激發氣血,只是那心悸和意念跟身體瞬間完美的融合,讓他扔出了這神鬼難逃的一飛刀。李虎丘閉上雙眼仔細回味著剛才的感覺,良久無語。中人懾于那一刀的風情,誰也不敢打攪他。直到他長嘆一聲睜開眼,顧凱澤才湊過來伸大拇指說道︰「兄弟,你這一刀絕了!」
李虎丘神色黯然,情緒低沉,擺擺手向顧凱澤告辭,又對藍電說道︰「剛才的賭注是一句戲言,你不要當真,我對盜門前輩心折的很,顧老哥的事情請你給個面子就此作罷,改日我請你喝酒,今天我已經醉了,多有失態就此別過。」說罷,拎著一瓶新打開的白酒悵然而去。那如歲月風刀般銳利的消沉讓人覺得黯然**。之前的好勇斗狠江湖恩怨似乎在這瞬間隨著他的離去煙消雲散。
望著他離去的落寞背影,每個人都在想,這小小年紀的少年哪來的這麼深沉刻骨的哀傷。藍電重信守諾,在身後大聲喊了句︰「大哥,華夏賊王你當之無愧!」
次日,宿醉微醺的李虎丘踏上開往遼省的列車,此行的目的是鋼城。這是他之前答應大鼎子的。大鼎子有一筆錢留給那個女人。拜托了李虎丘轉交。
火車上熟悉的味道讓李虎丘覺得手癢,他的手指有節奏的在兜里跳動。指尖舞動出的卻絕非什麼音符。他習慣的觀察著車廂里每個人。坐在第三排的那個人身上有大數,他把錢藏在了飯盒里,這家伙要倒霉,誰包里放著這麼大個飯盒,泡面還用大茶缸?忒掛相!靠近乘務員值班室的那個人包里有大數,這家伙一小時內手模腳踹那個大包不下十次,還是一副放心不下的樣子。李虎丘實在有些手癢,他溜達著走到一名富態的中年人身邊,擦肩而過的時候,指如飛箭掏了那人的錢包,在無人處打開一看,里邊除了他預估的數千元錢外,居然還有一張診斷單。李虎丘拿著錢包直奔乘警值班室。
一名老乘警正在穿警服,看樣子像剛接班的。李虎丘把錢包交給他,說明來意。老乘警用列車內部電話發了個通知,不大會兒,丟錢包的中年人滿頭大汗趕了過來。
中年人千恩萬謝回了車廂。五十多歲的老乘警笑眯眯,玩味的看著李虎丘。該說你是良心發現呢還是拾金不昧?李虎丘眼皮不抬道︰「錢包里有一張診斷單,這錢很可能是救命錢。」老乘警意外他的坦白,拿出一張照片對比李虎丘看了一眼道︰「小小年紀居然是畫影圖形掛了號的大賊。」李虎丘銳利的眼神準確的捕捉到那張圖像,依稀就是自己的模樣。老乘警繼續說︰「你這句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承認了那個錢包是你偷的?」李虎丘淡淡說道︰「錢包是撿到的,本打算揣起來,看到那張診斷才送你這兒來,所以叫拾金不昧。」
老乘警笑了,給李虎丘倒了杯茶水,問道︰「我記得你是在哈城上的車,應該有座的,怎麼?發揚風格了?」李虎丘接過茶水悶頭喝了一大口。茶很濃,估計老乘警是用它來提神的。李虎丘喝不慣,還給他。老乘警道︰「哪也別去了,就在我這兒對付一道兒吧,咱們爺們聊聊,你這身酒味放到外頭也招人家煩。」
「不干了,金盆洗手,退出江湖,給市委書記當兒子去。」李虎丘從兜里掏出一個小酒壺,咕嘟了一口遞給老乘警,道︰「別以為我跟你吹牛說醉話呢,沒憑沒據的別說你抓不了我,就是發給你圖紙的人也抓不了我。」
老乘警道︰「你厲害行了吧,別說我抓不了你,就是能抓我也不想抓,這世上你這種小偷大賊多點未必是壞事。」老乘警灌了一口酒,順手把酒壺揣進兜里。
李虎丘白他一眼道︰「酒壺還我,你這習慣可不好,該不是咱們原本是同行,你是打入敵人內部的同志吧。」又道︰「難怪你這麼大歲數還只是個小警察,你從思想上就不是個當官的料。」
老乘警開懷大笑,說道︰「你說你是李援朝的兒子,剛才我還不信,現在我信了。」李虎丘兩眼放光盯著老乘警說道︰「你說你是個小警察,剛才我信,現在我不信了。」
生命對所有人而言只以兩種形式存在,一種是沒有任何奇跡,一種則處處充滿奇跡。人生不可能處處峰回路轉時時春光燦爛。奇跡如白雲蒼狗春夏秋冬,只有生了一雙了解奇跡的雙眼,才能發現生活處處有奇跡。老乘警就是個奇跡,但李虎丘如無這慧眼也發現不了。
老乘警忽然問道︰「你是郝瘸子的徒弟?」李虎丘答是,反問︰「你是誰?」老乘警語不驚人死不休︰「我是你師伯。」李虎丘一愣,老乘警遞給李虎丘一工作證,再出霹靂之語︰「那幅鶴鳴圖是你從黃寶江家里偷出來的?」
李虎丘正在看工作證上的照片和職務。照片里的人是這老乘警無疑,只是副總警監的警餃和公安部副部長的職務嚇了李虎丘一跳!楊牧峰,又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十年前曾任鐵路公安局長,全國十大公安局長,反扒戰線第一人。郝瘸子常掛在嘴邊的人物。
「部委在搞一個下基層當警員的活動,我「湊巧」上了這趟車。李虎丘,我有個問題要問你,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楊牧峰接過工作證放入懷中。「關于鶴鳴圖你知道多少?」
李虎丘老實回答︰「我一無所知,你是盜門中人?」
「何以見得?」
「郝瘸子就是,你自稱他師兄。」
楊牧峰發出一聲嘆息,並不否認。「五個師兄弟里你師傅的天賦其實最高,也只有他一個人學會了月兌袍讓位,只可惜他犯了師門大忌。」李虎丘問道︰能跟我說說你們的故事嗎?為什麼你也關心鶴鳴圖?
楊牧峰嘆道︰「如果你不是李援朝的兒子,郝瘸子的徒弟,你不會有機會听到這個的。」
四十多年以前盜門大宗師段玉林,魏光明師兄弟二人共同執掌盜門,當時他們收了五個徒弟。李虎丘大約猜到這五個徒弟就是指郝瘸子和楊牧峰,另外三人應該就是盜門三老。楊牧峰繼續說,五個徒弟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對兩位師傅的「大恩大德」沒齒難忘。到了入門的年紀時,都紛紛要求加入師門。兩位師傅最後只收了其中的四個,余下一個被他們送到了新成立的共和國的警校。
李虎丘插言道︰「這個人就是你?」
楊牧峰點頭。兩位師傅本來是希望我能成為官面兒上的人,日後可以為盜門提供便利。他們是想將盜門發展壯大的,可惜那個時代里他們根本沒有機會。而且不久之後他們的師弟李聖武被抓,他們被供了出來。有人請了當時的國術第一大師孔文龍追捕他們倆,結果他們死于孔文龍之手。對外稱泄露他們行蹤的人正是郝瘸子,其實這件事卻是五名徒弟合伙做下的。
李虎丘能想像這件事背後的原因,沒有說話,繼續默默听著。
兩個師傅死了以後,隨著時間推移,我的官職越做越大,盜門也在我的暗助下發展迅猛。後來我們就開始跟黃寶江做起了文物倒賣生意。由盜門負責盜挖,黃寶江負責利用他在青幫的渠道賣。幾年以前盜門老二步非命想退出江湖,我擔心他會泄露我的身份,便找到黃寶江,請他找得力人物殺了步非命,我趁機派出四大特委消滅盜門,在他們動手前,我把消息泄露給老大蘭青峰。盜門整體出走俄羅斯,我的心終于放下。但這些年里我跟黃寶江之間的賬目往來一直都有記錄,這個東西我無論如何也得拿到,所以我指使書生王茂和火狐狸仇天偷了鶴鳴圖,卻不料老三金川因為老二的死從中作梗,那張鶴鳴圖我還沒來得及去取,就被他唆使王茂通過你還了回去。等我去找他們時,已經人去樓空。你把圖還給黃寶江之後,為了可以繼續利用這張圖來控制我給他們開綠燈,黃寶江擔心圖的秘密被第三方知道,所以才千方百計的要殺你。
「我把圖二次盜出來交給端木野,他說已經把圖交給另外一個姓秦的副部長,為什麼你還沒有事?」
楊牧峰道︰「這就跟我另外一個身份有關了,當年我是個孤兒不得已入了盜門,可實際上我是有家人的,我父親在紅軍時期犧牲了,我叔叔卻活了下來,還成為今天的國家重要領導之一,老秦查到我這里就不好查下去了,所以這個案子被壓下來了,不過這案子有幾個重要的知情人卻必須想辦法料理了。」
李虎丘道︰「我就是其中的一個?」楊牧峰道︰「曾經是,現在卻不是了,因為你是李援朝的兒子,李厚生的孫子。」
李虎丘終于弄清楚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秦副部長都不能將你如何,那張圖落在黃寶江手里難道就能威脅到你?」
「黃寶江背後的政治勢力不凡,那東西掌握在他手里,隨時可以把我拉下馬。」
「你把這些全都告訴我,是希望我守口如瓶還是說我已經是個將死之人了?」楊牧峰直言不諱︰「如果你不是李援朝的兒子,你永遠也不會見到我,我讓你了解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就是希望你能明白這件事的背後很復雜,我的目的當然是想讓你守口如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