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光不由一怔。
江德忠猜測道︰「莫非是雲臻公子他……」江德忠越想便越覺得雲臻和此事月兌不了嫌疑,他無意中得知雲臻是魏人,魏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雖然看起來年紀小,但是心底的城府有多深又有誰知道,陛下寬和善良,說不定就這樣被雲臻無邪的外表給欺騙了。
路離說道︰「這倒不一定,興許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齊光委實沒想到落水一事能將雲臻給牽扯出來,她沉默半晌,方道︰「江德忠,你去將南風軒的眾位公子都帶到御書房,寡人要親自審問。」
「是。」.
御書房。
數十位公子排成四列,在江德忠的特意交待之下,白晟、蘇承宇還有雲臻都站在了第一列。眾位公子都不知發生了何事,只知突然間皇帝身邊的心月復便過來了,無論神情還是語氣都前所未有地嚴肅,眾人不禁心驚膽戰。
齊光坐在御案後,而路離則站在一旁。
她緩緩地打量著白晟雲臻蘇承宇三人。
在齊光的印象中,白晟是她微服出巡的時候,偶然在街頭見到的。那一陣子,她恰好喜歡長得妖艷的男人,而白晟剛剛好符合,于是她便問他願不願意跟她回宮,白晟沒有任何猶豫便答應了。
後來白晟曾經試圖勾引她,可惜她對床笫一事不太熱衷,她本想打發了白晟,但白晟身世淒苦,她在街頭見到他的時候,他正被一群乞丐所欺凌,英雄救美的事情,齊光一直都做得很順手。
所以齊光便給了白晟最後一次機會。
而至于蘇承宇,在她印象中,是個聰明的男人。
她在茶肆里品茶時,他主動站在她的面前,以表仰慕之情。至于真假,齊光無從得知,也不想得知,那陣子剛好是她收藏美色的瘋狂階段,見到長得好看的,她都想帶回宮,她遣人去查了蘇承宇,得知家世清白後便也順手帶了回宮。
齊光在打量他們的同時,雲臻也在悄悄地打量齊光。
自從大半月以前她召見了他,對他做了些類似挑逗的動作後便再也沒召見過他。他在南風軒里時常能听到其他人在談論齊光。雲臻原以為齊光是個慘無人道的暴君,未料南風軒里的眾人竟對齊光服服貼貼,且贊美有加。他那時才知原來齊光帶回來的人,皆是身世淒慘之人。
臉若芙蓉眼如水杏,拋開一國之君的身份,大周的皇帝也不過是個再尋常不過的姑娘家。雲臻又悄悄地打量了下,在心里添了句,是個長得好看的姑娘。
齊光收回目光,沉聲道︰「寡人只說一次,倘若無人願意承認,待寡人查明真相揪出犯人,你們就別怪寡人不客氣。」
齊光這輩子還是頭一回說出這樣的話,以往她都是隨和得很,只要不是大錯,她都能睜只眼閉只眼。只不過這一次卻是發生在她的身上,倘若她一個不小心真的掉進湖里淹死了,那可真真冤極了。
她道︰「你們從實招來吧。」
路離很想嘆氣,他沒見過有人這麼審問的。一般而言,不該是步步相逼,最後待真相呼之欲出的時候再將犯人殺個措手不及麼?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第一列的三個男人。
齊光又道︰「想必你們也知水榭上的欄桿摔落一事,欄桿上的蟲洞到底是誰做的?」
見無人應答,齊光語氣凌厲。
「其實寡人早已得知真凶是何人,只不過想給他一個機會罷了。此次機會若不再抓住,企圖謀害皇帝一罪,足以誅九族!」
齊光說完,口有些干了。
她捧過茶杯,喝了幾口清茶潤了潤嗓子,隨後目光在眼前的數十位公子中緩緩地掃過。
依舊是沒有人應答。
齊光忽然有些佩服大理寺跟刑部審案的朝臣了。
就在此時,白晟忽然出列。
他跪下道︰「陛下,白晟知道一事,不知當不當說。」
齊光听到此話,擺擺手,道︰「有話便說,寡人向來都不是拘泥之人。」說著,她又瞥了路離一眼。白晟說道︰「陛下,半個月前,白晟曾見到雲臻鬼鬼祟祟地往水榭上的欄桿擦抹東西,連著好幾夜都是如此。」
雲臻大驚失色,整個人都懵了。
半晌,他才道︰「你……你胡說!」
白晟低著頭,沒有看雲臻,他低聲說道︰「白晟也不知雲臻擦抹的是什麼東西,但是我每次都見到雲臻是從他的廂房里拿出去的。雲臻若當真是清白的,陛下大可派人去搜查雲臻的廂房。」
雲臻道︰「我沒有!」
「真的沒有!」
「陛下若是不信我,大可讓人去搜查。」
齊光有些頭疼,她揉揉眉心,給江德忠使了個眼色。江德忠領命,立馬帶了若干侍衛前往南風軒。約模片刻,江德忠回來。
他呈上一物。
是一個小陶罐,里頭裝滿了蜜漿。
路離一瞧,說道︰「陛下,倘若欄桿涂滿蜜漿,只需小半月,聞甜而來的蟲蟻便能咬松欄桿的接駁處。」此話一出,頓時所有人都望向雲臻。
江德忠心中已經認定雲臻就是真凶,他道︰「陛下,人證物證俱在。」
齊光望向雲臻。
她問︰「雲臻,你有什麼話要說?」
雲臻咬牙道︰「不是我!」
白晟輕哼一聲,說道︰「人證物證都在,你還想狡辯什麼?枉費陛下待你這麼好,你卻恩將仇報。」
雲臻直勾勾地看著齊光。
「真的不是我,這個陶罐也不是我的。我不愛吃甜,倘若陛下不信,可以問一問侍候我的兩個宮娥,我從不吃甜的,只吃竹筍,其他住在南風軒的人都知道。」
話音落時,便有不少人附和。
白晟道︰「你不吃甜的也不能說明什麼,興許你就是包藏禍心!」
齊光又揉揉眉心,她望了眼一直沉默不語的蘇承宇,忽道︰「蘇承宇,你可有什麼話要說?」
他道︰「陛下,承宇有一事想問白晟。」
齊光道︰「準了。」
蘇承宇看向白晟,問道︰「白兄,你說見到雲臻鬼鬼祟祟去寒秋湖,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白晟道︰「七月初六,初九,還有十二。」
「時辰呢?」
「都是酉時過後。」
「你確定?」
「自是。」
「當時只有你一個人看到?」
「是。」
蘇承宇忽然笑道︰「可是七月初六,七月初九,還有七月十二,這三天酉時過後我都跟雲臻在房里下棋,不知白兄在水榭上見到的是何人?」
白晟的臉色頓時一白。
齊光又揉了揉眉心。
路離知道齊光沒什麼耐心了,沉默已久的他終于開口道︰「白晟,你便是犯人,陶罐也是你的,是你污蔑雲臻的。你可知你在涂抹蜜漿的時候,你的木牌掉到寒秋湖里了?」
「胡說!明明是雲臻的木牌!」
路離笑道︰「你怎麼知道是雲臻的木牌?」
白晟神色一變,結結巴巴地道︰「我……我……」
路離道︰「你說你見到雲臻鬼鬼祟祟地到水榭上,且還是酉時過後,就算當時雲臻真的去水榭,天色已黑,連雲臻自己也不知道木牌掉了,你又怎麼知道得知?是你偷了雲臻的木牌,想嫁禍于他。陶罐里的蜜漿也是你的,你月初問御膳房要過蜜漿吧。」
白晟登時啞口無言。
雲臻模了模自己的袖袋,發現木牌果真不見了。
路離慢條斯理地道︰「你還不願承認麼?御膳房的榮娘隨時都可以出來指證。」
白晟面如死灰,驀然,他又惱羞成怒地道︰「是我!是我又怎麼樣!我在宮里待了四個年頭,他雲臻算得了什麼,容貌不及我,身上一無是處的他憑什麼得到陛下的另眼相待!只要我除掉他了,我便高興了,他就再也不是我的眼中釘。」
他厭惡雲臻,不過是初來乍到,怎麼敢那麼傲氣?
南風軒里資質最老的人是他,即便是相貌最佳的蘇承宇也得讓他幾分薄面,更何況雲臻這廝不過是個毛頭小子,還生得一般。所以他才想借機除掉他!
齊光沒想到最後竟會弄出這樣的鬧劇。
她道︰「將白晟帶下去,听候發落。」她望向其他公子,又道︰「你們都散了吧,今日之事寡人不想再見到。」
眾人應聲。
江德忠問︰「陛下要如何處置白晟?」
齊光想了想,說道︰「念他在宮里侍候了寡人四年,便留他一條全尸。」.
齊光第六次揉眉心的時候,路離遞上一杯雨前龍井。
她接過來,喝了一口,說道︰「不及阿清沏得好。」
路離面色不改。
他道︰「日子還長,璟衡會比周穆清沏得更好。」
齊光的話是這麼說,可她還是將茶喝光了。她擱下茶杯,道︰「再來一杯。」路離又去沏了一杯,重新遞給齊光。而這一回齊光沒有接過茶杯,而是握住了路離的手。
她揚起下巴,微微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路離依舊神色不變。
齊光說道︰「璟衡,大周兒郎這麼多,當初母親為何偏偏選你做寡人的夫婿?」
路離道︰「微臣不知。」
「當真不知?」
「是。」
齊光盯了他許久,方松開了他的手。她打了個哈欠,問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白晟便是犯人?」
路離說道︰「在他們進來御書房的時候。」
「哦?從何得知?」
路離道︰「表情。」
「所以後面的話都是為了套白晟的供詞?」
「是。」
齊光扭過頭,瞅著他,道︰「為何不一早便明說了?」
路離輕笑一聲。
「陛下第一次審案,似乎……希望能玩久一點。」所以他選擇在她耐性盡消的時候,快刀斬亂麻。
齊光嘆了聲,說道︰「璟衡,你比寡人想象中聰明了些。」
她不喜歡太聰明的人,和這樣的人相處,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