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忠離開營帳,對侯在外面的周穆清說道︰「周公子,陛下已經歇下了。」
周穆清瞥他一眼,淡淡地道︰「江公公的記性似乎不太好。」
江德忠先是一愣,而後才反應過來。他自打嘴巴,道︰「是,是是是,奴才記性不好,還請周郎中多多包涵。」
他道︰「下回記著便好,陛下既然已經歇下了,那我晚些時候再過來。」
就在此時,路離掀簾而出。
他站定後,與周穆清一笑,說道︰「陛下的傷口並無大礙,你無需擔心。你若有什麼話想轉告陛下,璟衡可以代勞。」
周穆清抬袖道︰「不敢勞煩,既然陛下安好,我也放心了。」
路離微微一笑,說︰「何談勞煩一詞,你我都曾經侍候于陛下,如同你之前所說,大抵是緣分。陛下如今歇下了,估模在傍晚時分才會醒來,你若有要急之事,不妨先與我說。待陛下醒來,我必定馬上轉告。」
周穆清听後,爽朗地笑道︰「璟衡盛情,穆清難卻。」
說罷,兩人一同往僻靜之處前行。
江德忠看著路離與周穆清兩人的背影,不由模模下巴。原以為新歡舊愛相見,定是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未料竟是如此平和,委實出乎人意料.
蘇承宇沒有想到雲臻好端端的竟在山林間迷路了,迷路了也罷,還讓皇帝也受傷了。他本是有幾分惱雲臻的,可如今瞅著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心中的幾分惱怒也早已散去。
他溫聲道︰「你不必擔心,陛下既然開口說了,那就一定不會責怪你。」
雲臻說︰「蘇大哥,都是我不好。」
蘇承宇道︰「過去的事情也無需再提了,以後不許再這麼頑皮了。」看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少年,他實在無法一直惱著他。
他拍拍他的頭,說道︰「我方才向陛□邊的小內侍打听了,如今路侍郎陪著陛下。你等到傍晚時分,再去向陛下請罪。雖然陛下口頭說了不懲罰你,但請罪一事還是要做一做,如此一來也不會落人話柄。」
「謝謝蘇大哥。」
蘇承宇又說︰「你年紀比我小,喚我一聲大哥也無妨。但你要知道,我真的不是你大哥。」
雲臻點點頭,心想大哥一定要難言之隱,他理解的。
見他今日如此乖巧,蘇承宇不禁莞爾。
眼前的這個少年郎不纏人的時候,真真惹人疼,也難怪皇帝待他與眾不同。
到了傍晚時分,雲臻拾掇拾掇便走去皇帝的營帳。江德忠侯在外頭,見著雲臻,頓時沒有什麼好臉色。昨天在山林間發生了什麼,江德忠听暗衛說了。若非眼前的雲臻,他們的陛下哪里會受傷?皇帝為了救一個南風軒里的公子而受傷,倘若出了什麼大問題,他們這些侍候的奴才通通都不用活了。
想到雲臻險些讓他們削了腦袋,江德忠登時就拉下了臉。
雲臻說道︰「勞煩江公公通報一聲,雲臻想向陛下請罪。」
江德忠陰陽怪氣地道︰「你也知道請罪。」
雲臻低下頭,沉默不語。
就在此時,里頭傳來齊光的聲音。
「讓雲臻進來。」
江德忠這才側過身︰「雲公子,請。」同時,他在心里嘀咕︰也不知這乳臭未干的小子哪里好了,若是他寧願救那頭大蟲也不救他。
雲臻走進營帳里。
齊光正坐在軟榻上,路離給她剝著葡萄,桌案上已有不少葡萄皮和葡萄籽。路離的動作行雲流水一般,顯然是已經習以為常。
雲臻走到齊光面前,跪下行禮。
齊光咽下葡萄肉,道︰「起來吧。」
雲臻站起來的時候,悄悄地看了眼路離。路離垂著眼,依舊在剝葡萄皮。不過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打從他一進來,路離的神色便冷了幾分,目光很是不善。
雲臻說道︰「陛……陛下,雲臻前來請罪。」
齊光笑道︰「寡人不是說了麼?不必放在心上,救你也是順手之舉。」頓了下,她原本想說雲臻應該趁此好好學點功夫,不過轉眼一想雲臻也不過十五歲,身世又如此淒苦,她改口道︰「以後別亂跑便是。」
「雲臻明白。」他又道︰「多謝陛下的救命之恩,雲臻無以為報……」
齊光輕笑一聲。
「想要以身相許?」
話音一落,齊光重咳一聲。這些調侃的話說習慣了,一時半會她想要改過來還是有些困難。她瞅了眼身邊的路離一眼,他剝了個新葡萄。她正想張嘴,路離卻直接送入了他自己的嘴中。
她又咳了咳。
而此時雲臻滿臉通紅的,神色有幾分局促。
路離忽然說道︰「雲臻年方十五,陛下要人以身相許,怕是還得等多幾年。」
齊光道︰「寡人說笑罷了,有你在身邊便已足矣。」她回到正題,又對雲臻道︰「不用說什麼無以為報了,倘若你真想報答寡人,以後莫要再亂跑便是了。好了,退下吧。」
雲臻張張嘴,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可見到路離將手中的葡萄送到齊光嘴里,兩人相視一笑的場景,話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他垂下眼,默默地離開。
出了營帳後,江德忠又給了他一張冷臉。
雲臻的心情不禁有些糟糕,尤其是听到營帳里傳來的歡聲笑語,他心中猛然間有一絲不舒服。想起方才見到的情景,他竟有些羨慕路離.
一盤葡萄吃光後,宮人打了熱水進來,路離擦了擦手,又擰干了軟巾給齊光擦嘴。齊光笑著調侃道︰「近幾日時常能聞到璟衡身上的酸味。」
路離道︰「陛□邊花花草草成堆。」
齊光拍拍他的手,道︰「在寡人心中只得你一人。」
路離笑了笑,卻說︰「此話陛下對不少人說過吧。」
自小在母親的教導之下,她早已習慣甜言蜜語隨手拈來,此話的的確確有不少人听過。不過璟衡是目前為止她說得最真誠的一個。
與璟衡相處了好些時日,她對他也很是在意,但也還不到非他不可的程度。不過這樣的程度便夠了,她可不想在自己心里裝上一個人,怪沉的。
她重重一咳,說道︰「璟衡此言差矣,過了今年,便還有兩年,婚期一到我們便成婚,寡人會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璟衡是寡人的夫婿。」
路離忽然道︰「今天下午的時候,周穆清來過,說是想來看看陛下傷情如何。不過當時陛下睡著了,我將他打發了。」
齊光道︰「都是小事,以後你拿主意便是。」她打了個哈欠,說道︰「不知是不是喝了太醫開的藥的緣故,寡人睡了一整個下午,如今也沒醒來多久竟又犯困了。」
路離說道︰「陛下想睡了?」
齊光點點頭。
路離解下齊光的衣裳,寬衣解帶後,方抱著齊光上榻。齊光勾住他的手,說︰「已到深秋,夜里頗涼,璟衡身子暖,陪寡人一起睡吧。」
天熱的時候她還有些嫌熱,可是即將入冬,路離的身子暖暖的,夜里抱著來極是舒適,勝過暖爐。
路離眸色微深。
他認真地問︰「陛下可想……」
齊光道︰「不想,寡人受了傷,動不得。」
路離露出失望的神色,轉過身寬衣。齊光瞅著他的背影,沒由來的心軟了,在路離轉回身來後,她輕聲說道︰「你輕一點。」.
雲臻心情不佳,也沒有回去,而是一路往東走。
他思來想去只覺自己一定要做些什麼報到齊光。只是齊光身為一國皇帝,周圍自然是什麼都不缺。不過只要是個人,總會缺東西的。
齊光錢財不缺,一定有什麼是缺著的。
雲臻絞盡腦汁地思考,想著想著卻也忘了自己腳下走的路。待他回過神來時,他憂傷地發現自己又迷路了。周遭是大小不一的樹,夜風陣陣,地上樹影婆娑。
雲臻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以後不能再走神了。
他轉過身,準備原路返回。
然而卻在此時,忽有衣袂窸窣聲響,雲臻咽了口唾沫,登時不敢亂動。他屏氣凝神,耳听八方。也不知過了許久,不遠處倏然傳來說話聲。
雲臻怔了怔,躡手躡腳地循聲望去。
卻見百步開外站了兩個人。
一個穿著黑衣,是他不認識的。
而另外一個錦衣玉帶,與齊光有五六分的相似,雲臻昨日在狩獵開始之前見過的,是齊光的皇弟, 王齊軒。
作者有話要說︰兩章一起更趕腳好爽!!!
嚶嚶嚶嚶鞭笞一下,我還是有雙更的潛能的,也許以後還能試試傳說中的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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