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光躺在棉被上,她怔怔地看著灰黑的牆,兩個角落都有蜘蛛網。齊光數了數,只有一只蜘蛛,半個巴掌大,興許是天冷的緣故,爬得特別慢。
齊光在反思。
她深深覺得自己今早的脾氣發得不對,那一個「滾」字委實有違她的行事風格,活了這麼多年,最終讓自己說出「滾」字的人竟會是自己第一次動心的男人。
她想了想,興許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
因為過去五年沒有當一個好皇帝,碌碌無為了五年,忠心耿耿的秦老頭一心想要輔助好她,可最後她也沒做出什麼大事來。不過唯一慶幸的是秦老頭走得早,看不到今天這一幕。
不然以秦老頭的嘮叨,還有齊軒的脾性,不用兩天,齊軒肯定就受不住將他砍了。
齊光輕笑了一聲。
皇位被奪,眾叛親離,前天的她還坐擁天下,如今一無所有。明明是件慘事,可她沒由來的竟覺得有幾分輕松。
她拍拍兩袖,麻溜地從地上坐起,對上了不遠處的獄卒的目光。
齊光齜牙咧嘴一笑。
「這位小兄弟,你過來一下。」
獄卒自然知道關在地牢里的這位是昨天剛被奪位的皇帝,只是一時半會的他也模不準新帝對地牢里的這位舊皇帝的態度。畢竟怎麼說也是新帝的親姐,雖然平日里不著調了些,但說不定過幾天就被放出去軟禁了。
獄卒猶豫了半晌,才走了過來。
「有什麼事?」
齊光在衣襟里模了模,老半天才模出一錠銀子,她遞到獄卒的手上,和和氣氣地說道︰「不瞞你說,我前些年在梅園的第二棵樹下埋了幾壇好酒,本來打算留著明年冬至喝的,如今看來是喝不上了。我也不想便宜了其他人,如今在地牢里見到小兄弟也算有緣,你差人去挖了出來,到時候分我幾口便好。那酒呀,是前幾年大魏進貢的,味兒特別烈,尤其是雪天里喝一口,心窩子暖得沒話說!」
獄卒听得咽了幾口唾沫。
皇帝喝的酒可不是一般的酒,興許他這輩子也只有這次才能喝得上這麼好的酒了!
獄卒登時有幾分心動。
齊光見狀,又說道︰「外頭下著大雪吧,想來巡邏的侍衛也沒幾個,你差幾個人去梅園里,只要小心一些,肯定沒有人會發現的。那酒的滋味,喝過一次只覺遍體*,恐怕榻上之歡也不及那幾壇*酒。」
獄卒又咽了口唾沫,酒蟲在他身子里鑽呀鑽,心癢難耐!
他眼神一定。
「好。」
獄卒很快便將梅樹下的幾壇酒搬了過來,一開壇,酒香撲鼻,惹得獄卒饞蟲直鑽。獄卒嘗了一口,果真如齊光所說那般,比床上那活還要*。
齊光說道︰「我說得沒錯吧,這酒簡直只有天上有。」
獄卒猛點頭。
齊光笑眯眯地說道︰「來,給我喝幾口,一小碗就夠了。」
獄卒也不吝嗇,給齊光斟滿一個大碗,剩余的酒他拿去給其他兄弟分了。
「好酒!」
「果然味道烈!」
「烈得太爽了!女人的滋味也比不上這壇酒!」
……
眾人喝得興致高昂,齊光听在耳里,面上笑容不減。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時候,她將碗里的酒不動聲色地倒在了稻草上。
地牢里的那只碩鼠湊上前,舌忝了幾口,沒一會就開始搖頭晃腦的,看起來像是醉了。
片刻後,地牢的獄卒和守衛們都散去,又只剩下方才的獄卒小哥。獄卒小哥不敢多喝,怕酒太烈喝醉了,誤了活兒,于是只喝了小半碗。
不過他偷偷藏了一壇酒,等著不用當值的時候自己獨酌。
齊光拈起地上的石子,握在手心里。
她笑眯眯地問︰「小兄弟,味道如何?」
「好!極好!好得不能再好,要是能天天喝這酒,老子一輩子沒有娘們也願意!」
齊光說道︰「我還在幾個地方埋了酒,你且附耳過來,我告訴你埋在什麼地方,橫豎我也喝不到了,索性都送給你了。」
獄卒小哥眼楮一亮,屁顛屁顛地上前。
「姑女乃女乃你說。」
齊光壓低聲音,獄卒小哥听不清只好使勁地湊前,全神貫注地听著。然而就在此時,他忽覺腦門一疼,還沒反應過來便昏倒在地,一顆石子在地上 當當地滾了幾圈。
齊光迅速掀開稻草。
方才喝了烈酒的碩鼠已經昏倒在地,連著稻草一起被掀到了角落里。
稻草一掀開,里頭便是一個容一人出入大小的石蓋。
齊光撬開了石蓋,爬了進去,隨後吃力地搬出一具女尸。女尸穿著與她一模一樣,甚至連容貌也是一樣的。齊光模了模,身體還是熱的。
江德忠探出腦袋。
「陛下,奴才能干麼?」
齊光睨他一眼,說道︰「出去後再夸你,她是上吊死的吧?」
「對。」
齊光瞅了瞅,說道︰「這可難辦了,當初先帝怕地牢里的人上吊,每間地牢的房梁都建得極高,這高度莫說我,兩個我也夠不上。」
說著,她又瞅了瞅周遭。
倏然,她目光一凝,說道︰「江德忠,抱她過來。」她將手伸出欄桿,夠著了獄卒小哥身上的鑰匙,打開了牢門。江德忠趕忙抱著女尸和齊光一道出去。
「陛下想做什麼?」
齊光說道︰「踩上這桌子,將女尸吊上去。」
江德忠仰頭一看,道︰「陛下聰慧!」
接著齊光又咬破手指,在地上寫下血書——來生不再入皇家。寫完的時候,江德忠也將女尸吊上去了。他瞅了眼,心中不禁打了個寒顫,和陛下長得像足了十分。
陛下與她站在一起時,只要不說話,他壓根兒分不出誰才是真正的陛下。
如今人也死了,更是死無對證。
「走吧。」
「是。」
江德忠重新將石蓋鋪上稻草,方與齊光一道進了地道。江德忠遞上斗篷,齊光穿上後,問︰「都準備好了?」
「是,一切已經準備妥當。」
江德忠默默地在心里輕嘆一聲。
其實他也沒想到有朝一日 王會謀反,當初陛下讓他做準備的時候,他還以為是陛下多心了,不過還是盡職地在暗地里挖了好幾條密道。
第一條是在承乾宮下面。
第二條是在當年齊光還是帝姬的時候所住的宮殿的下面。
第三條……原本想著用不上的,沒想到最終還是用上了。 王對自己的親姐果真心狠得很,他悄悄打量著神色如常的齊光,又默默地嘆了聲。
這幾日,想必陛下心中苦矣。
約模走了半個時辰,齊光方與江德忠走出了地道。地道外是一片樹林,如今被大雪覆蓋,白皚皚一片。寒風吹來,夾雜著雨雪,齊光打了個噴嚏。
「陛下,龍體為重。」
齊光說道︰「我已經不是皇帝了。」
江德忠固執地道︰「在奴才心里,陛下才是真正的皇帝。」
齊光也不勉強他。她道︰「你回去吧,倘若你不見了,會被阿弟懷疑的。」
江德忠道︰「等過段時日,奴才再去與陛下會合。陛下是按照原先計劃去……」
齊光打斷他的話,說道︰「不去那個地方了。」
她預料到了許多事情,卻沒有想到璟衡也是內應。原先的計劃只能棄用了,不然遲早有一日會被璟衡發現的。
她說道︰「等我定下來了,再飛鴿傳書給你。你若有什麼事,可以去向陳立求救。」
原先以為能信任的人最終成了內應,原先以為不可信任的人最終卻成為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世事無常呀。
她無意間幫了陳南珠一回,卻使得陳立對自己感恩戴德,後來幾次的言語間隱隱透露出齊軒要謀反的消息。她得知後,方開始做了長遠的打算。
如今一步一步走來,雖然中途有一些差錯,但所幸結果還是與自己預料中一樣。
有一輛馬車侯在雪地上。
齊光上了馬車。
馬車漸漸駛出京城,齊光褰簾回望,雪中的京城像是她兒時的一場舊夢。那時母親說︰「當皇帝不得重情。」她笑嘻嘻地說︰「我向來都不是重情的人。」
如今到頭來,她方知母親是將她看得最清的人。
齊軒也罷,路離也好,情之一字,落入她心底,便跟扎了根似的。
硬生生拔去,有點疼,但……不是不能忍。
其實母親還有一句說得這麼對,她這人,什麼都忍,再疼再痛,忍忍就過了。好比這場雪,下得再轟轟烈烈,一到春天便也過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卡文了(┬╴┬)
所以一更。
路離估計木有想到齊光還有這一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