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光離開後,一抹碧青人影從樓上雅間緩緩走出。宋湄耷拉著頭,說道︰「路……路公子,我已經盡力了。」說著,宋湄又將方才齊光的話一一轉告。
路離模出一個錢袋。
他道︰「我知道你盡力了。」
宋湄接過,也不曾細數便直接收入囊中。雖說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但此時此刻她心中對齊姐姐卻有一股濃厚的愧疚感。
她說道︰「路公子,我只幫你一次。雖然我也想齊姐姐將女圭女圭生下來,但是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宋湄離開後,路離踱步到窗邊。
齊光還沒有走遠,雪地上滑,元孟攙扶著她慢慢地行走。她穿著玄色繡梅的斗篷,烏黑的發垂到腰際間,偶爾有微風拂來,調皮地卷起她的發尾。
路離看得出神。
她說,興許是他離開朝廷了,腦子也不好使了,這麼淺顯的招數不像他的風格。
可是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頭一回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麼都是錯的,無論做什麼她都不會留下孩子,腦子里亂得什麼好方法都想不出來,就像是打了一個復雜的死結,他想解開,可是卻越解越緊。
他……到底該怎麼辦?.
齊光回了客棧。
她剛進客棧便見到了雲臻。雲臻眸色微亮,疾步走來,湊到齊光耳邊,低聲說道︰「阿玥,我有秘密要告訴你。」
齊光問︰「什麼秘密?」
雲臻瞅瞅元孟,又看了看周圍來來往往的小二,他說道︰「我們進房說。」
齊光道︰「元孟,已經回到客棧了,你也去歇息吧。」
「是。」
說罷,齊光與雲臻一道上樓。雲臻一直鬼鬼祟祟地打量著四周,整個人像是做賊心虛那般探頭探腦的,直到進了齊光的房間,他才露出一副如負釋重的表情。
齊光徑自走到桌邊,坐下後順手倒了杯清茶。
「你要說什麼?」
雲臻也知房間里的牆薄如紙,他的聲音壓低再壓低,說道︰「鎮子里的大夫都被路離收買了,他們根本沒有去縣城里。」
齊光挑眉,問︰「哦?你怎麼知道此事?」
雲臻以為齊光不信,著急地道︰「我從蘇大哥口中套出的秘密!」
話音未落,隔壁房間便傳來重重的一咳,顯然是蘇承宇的聲音。雲臻一張臉頓時變得通紅。齊光不由莞爾,她說道︰「雲臻,多謝你告訴我這個秘密。」
其實今日掌櫃說起的時候,她便已有懷疑。
鎮子雖小,但大夫起碼不止幾個,更別說其他不入流的大夫,縣老爺又怎麼看得上眼。她想著多半其中是路離從中作祟,沒想到還真的是。
雲臻搖頭,說道︰「你若真想打掉孩子,不用大夫的話方法也有很多……」
齊光看著他,卻是說道︰「雲臻,你在大魏的時候名字喚作什麼?」
雲臻微怔︰「我……我叫容臻。」
齊光笑道︰「我倒是誤打誤撞起對名字了。」
雲臻連忙說道︰「我……我很喜歡雲臻這個名字。」
「雲臻是以前我養的小貓,不過後來被母親送走了,我特別懷念它。當時見到你的時候便覺得你很像它,尤其是眼神……」
雲臻頭一回听到齊光告訴他這些事情。
以前的齊光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看多幾眼都覺得自己配不上她。而到了今天,他感覺到齊光變了,不再高高在上,仿佛自己伸手一觸模就能踫到。
他忽然做出了一件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在齊光用懷念的眼神看著他的時候,他驀然發出了一聲︰「喵。」
齊光頓時被逗笑了。她道︰「雲臻,你不必為我做些。」
雲臻說道︰「我……我只是想安慰你。」
齊光說︰「離開了皇宮,我很好,也很高興,雖然有點小傷感,但是人生在世有傷感總是難免的。」她模了模他的頭,說道︰「好了,我有些乏了,你回去吧。」
雲臻點點頭。
他走出廂房後,剛關了門一轉身冷不丁的眼前出現了一道碧青人影,他的眼神冷得像是臘月寒譚。
雲臻最初見到路離的時候便覺得他委身于一個女人,實在有辱男子大丈夫的顏面,後來又知道他和蘇大哥交情匪淺,心中隱隱便有幾分不爽,現在又知道齊光懷了他的孩子,他只覺路離就是個惹人厭的!
雲臻一下子就像是炸毛的貓,瞪著他。
「你怎麼又回來了?」
路離冷聲道︰「這里是客棧。」
雲臻無言以對,只好說道︰「阿玥不想見到你。」
然而此時,廂房里傳來齊光的聲音。
「進來。」
路離冷冷地看著雲臻。雲臻只好悻悻地讓開。雲臻一走,路離便從懷中模出一個面具,戴上後他才推門而進。
齊光一抬頭就見到一個貓面人。
她不由一愣。
路離踱步到齊光身邊,不等她開口便直接坐在她身邊,伸出手搭在齊光的肩膀上,輕輕地「喵」了一聲。
齊光的眼楮瞬間就瞪大了,嘴巴也張得可以直接塞進一個雞蛋。
路離試探著往前靠近了一些,握起齊光的手放到自己的臉頰上,輕輕地蹭了蹭,又「喵」了聲。隔壁傳來跺腳的聲響,緊接著是雲臻憤怒的聲音︰「無恥!卑鄙!」
「好了好了,我們出去看看有什麼吃的。」
是蘇承宇的聲音,然後是關門的聲音。
路離眼巴巴地看著齊光。
「喵……」
齊光忽然覺得有些頭疼,她說道︰「璟衡,你知道你今年多少歲了麼?」二十六歲和十六歲做出來的效果是不一樣的好嗎!
路離縮回了手。
他垂頭說道︰「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齊光你把我逼到了角落里,再也無路可走了。」所以他才會想學雲臻。明明以前的他從來都看不上這些手段的,可是想到齊光對雲臻的特別,他來客棧的路上忍不住就買了一個面具,甚至像雲臻那樣學貓叫。
可是……似乎又被自己弄砸了……
他真的不知道要做些什麼了。
齊光看著路離,盯著他臉上的貓面具,半晌,她嘆道︰「你摘下面具再說。」看著這麼可愛的貓咪,她半句話也說不出來,太可恥了!
路離抬頭,問︰「留下孩子好不好?」
齊光無奈道︰「先摘面具。」
路離不肯。
齊光索性自己動手,剛摘下,路離便握住了她的手,掌心貼在了他的臉頰上,他定定地看著她,說道︰「十一年前,你偷溜出宮在外面行俠仗義,你救了我十幾回,我記住了你,可你卻從未記住過我。」
他親吻著她的掌心。
「每次你都用這只手拉我起來,我當時便在想總有一天我能親吻這只手掌,然後與你生兒育女,白頭偕老。我不是周穆清,沒有一生下來便是含著金湯匙,他可以輕而易舉地留在身邊,而我只能靠自己爭取。我從不後悔過去對你做的所有事情,我若沒有心計沒有城府,窮極此生你都不會留意到我。」
他停止了親吻,五指漸漸地扣住她的手,緊緊地握著。
「你的底線是不允許背叛,而我的底線只有一個,你。」
他固執地道︰「你可以不原諒我,但孩子是無辜的。你打掉了它,還能再生一個,可是另外一個卻不是如今的它。這三個月來,你經歷了許多,它依舊頑強地留在你的肚子里,它在告訴你,娘,我想活下去,想看一看這個世間。」
齊光嘆了聲,說道︰「當初母親就不該讓你當戶部侍郎,實在是屈才了。」
路離心中一緊。
他道︰「你……你的意思是……」
路離打動她的不是前面的表白,而是後面的這一句——娘,我想活下去,想看一看這個世間。這三個月來她身心受累,一路又如此顛簸,甚至還去金山寨轉了一圈,可它依舊頑強地留在自己的肚子里,仿佛真的在告訴她,它也想努力地活下去,想出來看一看這個世間。
齊光說道︰「我會考慮。」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