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更漏,夜涼如水,新月如鉤,秋風拂過了無痕跡
魔尊玄幽牽著楊揚的手走過高高的宮門,一直走到妖王宮外。
楊揚舉目四望,這里就是當初她和墨逸塵分開的地方,只不過半月有余卻物是人非
遠處似乎有隱約的聲音傳來,馬蹄聲, 轆聲,在這寂靜的深夜里格外清晰,由遠而至
一輛異常華麗的馬車出現在街頭,高大的烏木車廂,金色的鑄銅車門,窗口上紗幔重疊,珠簾輕卷。
馬蹄住,黑馬濕潤的眸子晶亮晶亮,鼻中呼出的濕熱氣息幾乎噴到楊揚的臉上。
一名面目冷峻的車夫跳下車,看見楊揚眼中掠過一絲異彩,隨即恢復冷漠沒有上前行禮,只是默默的站立在馬車旁。
魔尊玄幽看向楊揚︰「上車,嫣兒。」
楊揚轉身凝視剛剛走出的妖王宮,夜色中的宮殿在黑色的幕布下仿若一只巨大的怪獸,凶猛卻又有些孤寂,那高大的宮門就仿若是怪獸張口的血盆大口
楊揚輕輕發出一聲不易察覺的嘆息,這樣的地方,住在這里這麼會有幸福和快樂可言?
雖然是幾乎輕不可聞的嘆息,但是魔尊玄幽還是听見了,他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落寞︰「你,可是後悔了?」
楊揚臉上露出不解之色︰「後悔?為什麼要後悔?我不是一直想要逃離這座會吃人的宮殿嗎?」
說話間,妖王宮內奔出一個人,借著昏黃的月色隱約可以看清來人似乎是一身紅衣的墨吟霜。
墨吟霜行色匆匆,身影極快,轉瞬已經到了楊揚面前︰「嫣兒,你真的要這樣離開嗎?」
楊揚幽幽了嘆了口氣︰「不然又能怎樣呢?只有和玄幽走,妖王才不敢遷怒于羊族,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黑夜中看不清墨吟霜的神情︰「不能試著留下嗎?還是因為你的心里放不下我哥哥?」
楊揚想了想︰「我是一個簡單的人,只想過簡單的生活。不想天天費勁心機的與人爭寵,不願與人勾心斗角。
一日三餐不用山珍海味,粗菜淡飯便好;安身之所不用瓊樓玉宇,山中茅屋便好;托付終身之人不用位高權重,兩情相悅便好。」
「妖王哥哥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就不能試著接受他呢?」墨吟霜接著問。
楊揚試著和墨吟霜解釋︰「牛不喝水強按頭是不行的,勉強不會有幸福的。」
「可是」墨吟霜的內心在做著激烈的斗爭,有些話終是沒有說出口,︰「對不起,嫣兒。」
楊揚搖搖頭︰「不,是我應該謝謝你。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我寧願相信你是為了我好,因為你是我的朋友。」
「嫣兒,你會後悔的。」墨吟霜緊緊抿著嘴唇,只是看著楊揚眼中包含著許多莫名的情緒,愧疚、無奈、竊喜、無助
「再見,霜兒。」楊揚說完,轉身扶著魔尊玄幽的手上了馬車。
玄幽看了看墨吟霜,面上卻沒有以往的微笑︰「我知道你做的這一切不是為了幫我,我還是要說聲‘謝謝’。
但是,有一件事我要提醒你︰嫣兒一直將你當做最好的朋友,相信這一點你比我要清楚,所以請你不要傷害她,不然我絕不會答應。即便有狐王和妖王給你撐腰,你也得不到便宜。」
墨吟霜被魔尊冰冷的眼神激起了一個寒顫,風一吹過才發現身上的衣服衣眼楮被冷汗浸濕
魔尊翻身躍進馬車,車夫迅速將車門關上。馬車疾馳而走,只剩下馬車上的輕紗在隨風飛舞
馬車內寬敞舒適,車廂四周都掛著柔軟的毯子,讓人靠上就不忍離開。軟榻小幾,一側的車廂上還有一個精巧的小書櫃,幾本書冊整齊的擺放著,文房四寶一應俱全。
小幾上的茶杯和茶壺也都巧妙的瓖入小幾之內,所以即便是馬車疾馳顛簸也不會有茶水濺出。
魔尊玄幽沒有做到楊揚對面空著的軟榻上,反而是做到了楊揚身邊。
小幾上放著一個食盒,魔尊玄幽打開食盒,將幾樣精致的點心取出放在小幾上。
楊揚閉著眼楮沒有動,似乎在小憩。
魔尊玄幽動手倒了兩杯茶︰「怎麼,剛剛出來就累了?」
楊揚沒有動。
妖王拉起楊揚的手,將一杯熱茶放到她的手中︰「我知道你沒有睡。」
楊揚睜開眼楮︰「累也分很多種,但是身體再累也趕不上心累的千萬分之一。
如果一個人身體累了,休息一下,一天、兩天、總會復原的;可是如果一個人的心累了,只怕要休息一年、兩年甚至更久才會康復,甚至有可能再也不會康復」
「蒸騰一晚上了,吃塊高點吧。」魔尊玄幽用手捻起一塊高點,遞給楊揚,又問道︰「你不怕墨吟霜會傷害你?」
楊揚沒有伸手,只是借著玄幽的手咬了一口,含糊著說「不怕,我知道她不會傷我半分的。」
「你就這麼相信她?」魔尊玄幽奇怪的問。
楊揚堅定的點點頭︰「是的,我相信她。」
魔尊玄幽喝了口茶︰「人與人之間的情誼再深,不留意也會生出芥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有道是︰‘人無傷虎之意,虎有害人之心。」
楊揚低著頭,半響抬起頭︰「如若人人都帶著戒心與人相處,這世間還有什麼真情可言?
記得有句俗語說︰‘耳听為虛,眼見為實。’其實有時候我們看見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所以我們要相信我們自己的心。因為我們的心是不會騙我們的。
人生在世本來愁苦已經很多,如若自己在處處設防,那你又要怎麼呼吸呢?對于那些善意的謊言為什麼我們不能善意的接受呢?
其實有些事,做的人也是萬不得已吧?我願意相信我身邊的朋友。」
妖王玄幽目光溫柔的看著楊揚:「你還是這樣,不知該說你是善類還是天真。」
楊揚更覺得他的目光是透過自己看向另一個人。另一個人嗎?是誰?
魔尊玄幽將目光從楊揚的身上移開,轉向馬車車窗外的夜色︰「也許是我活的太久了吧?
人活的越久,就越難以相信他人。就好像我們的信任是天生的,我們受傷一次後就對別人的戒備多了一分,反之信任就少了一分。
所以活的越久就越清楚真心的可貴,也會越來越難以去信任一個人,更不會輕易的去接受一個人。」
楊揚默默體會著魔尊的話,感覺他的話里充滿了淒涼和滄桑,活的長久真的是好事嗎?
魔尊玄幽忽然收回目光沖楊揚笑了笑︰「你想好去哪里了嗎?要不要和我回魔宮?」
楊揚吃光了魔尊手上的糕點,小心翼翼的說︰「我若不去魔族你會生氣嗎?」
魔尊玄幽搖搖頭,又溫柔的用袖子給楊揚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那會將我送回妖王宮嗎?」楊揚接著問。
聞言,魔尊玄幽眼中的笑意溢出,猶如馬車外夜里的點點星光,晶晶發亮,他微唇輕吐︰「不,你放心嫣兒。無論何時、何事我都不會生你的氣,也不會丟棄你不管的,我保證。」
楊揚凝眸︰「那麼你想要什麼?還是有什麼條件?」
魔尊愣了愣,笑了︰「傻瓜,我沒有條件。就當是我欠你的吧。」
楊揚聳了聳肩,不想在追問下去。她認為︰過去的就讓應該讓它過去,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將那些陳芝麻爛谷子一遍一遍的拿出來晾曬。
楊揚看了看外面還是漆黑一片的夜空,想了想說︰「我想在妖界找個地方先生活一陣子,畢竟這里是我生長的地方。然後在好好、認真、仔細想一想我該何去何從。」
魔尊玄幽將楊揚手中喝完的茶杯取走︰「那你想去哪里呢?」
「我想去灕湖。」不知為什麼,楊揚忽然想起了墨逸塵說過的灕湖,也就是錦兒死去的地方,甚至覺的有什麼東西在呼喚著她。
魔尊玄幽想了想︰「好吧,我陪你去。」
「你?陪我?」楊揚有些吃驚。
「對啊。你要知道你的身份特殊,如今失去了妖王的庇護,隨時都會有危險的。」魔尊玄幽解釋道︰「所以,我會跟著你的,你不要有太多的顧慮,就當我是你的貼身侍衛吧。」
听到侍衛,楊揚想起了失去的閃電,心里有些傷感︰「可是我好像是天生的災星。前些日子,有一個暗中保護我的侍衛就被人」
魔尊玄幽拍了拍楊揚的肩︰「我都知道了。過去的就不要在想了。」
楊揚咬著唇說︰「可是,我會不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啊?」
魔尊玄幽抬手模了模楊揚的頭︰「你這個傻丫頭,放心好了啦了,我的能力足夠保護自己和你的。」
楊揚懷疑的問︰「你真的要給我做專職、貼身保鏢?」
魔尊玄幽點點頭︰「當然,君無戲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