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點半,楊小曼和紀文心就被叫醒,然後到隔壁的堂屋做早操。邊做還被要求喊口令︰「麗莎是我家,壯大靠大家。」
早操完畢,一個組長模樣的女子遞給她們兩份資料,要求半小時背下十五條推銷重點。如果做不到早飯就沒得吃。楊小曼記憶力很好,所以看一遍就記下來了。她看看紀文心,發現她皺起眉頭,不由有些擔心。同時她還發現,她們在記憶的過程中,周邊圍了不少人,雖然也在看資料,但是時不時飄來異樣的眼光。
很快,時間到了。楊小曼和紀文心都順利完成任務。周邊的那些人顯然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楊小曼還隱隱听到︰早餐又少了一點。
分早餐時,她才明白。每個人分了一個小饅頭和一碗稀的可見人影的大米粥。如果她們沒有背出推銷重點,大概早餐就會被沒吃飽的人們瓜分。
早飯後,其他人去听課,據說有一位明星推銷員來講課。但是楊小曼和紀文心確被帶到了另一個房間。
章主任和謝主任都在。
他們讓楊小曼和紀文心坐在兩張板凳上,然後向一個男人示意。
幾分鐘後,陳浩洋和另一個男人被拖了進來。
楊小曼雖然知道陳浩洋被揍了,但是她不知道會被揍得那麼慘。鼻青臉腫不說,看起來似乎完全沒有行動能力,完全是被人拉進房間。
紀文心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兩人相視而看,都能看到對方深深的憂慮。章主任他們到底想干什麼!
謝主任開口了,她尖利的聲音在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小曼和文心確實有才華,我們組織也珍惜有才華的人。所以組織為你們做的事情,請你們記在心里。那個陳浩洋可是你們要求要教訓的?現在就給你們看看不願說出銀行卡密碼的下場。」
陳浩洋听到他的名字才有了反應。他講一句就喘息一下,講完整個人咳嗽咳成一團︰「老子得到的錢,一分也不會給你們!呸,楊小曼,紀文心,我記下你們了!」
謝主任滿意地听到陳浩洋的反應。她又指著另一個受傷的男人解釋道︰「這個人冥頑不化。我們只能對他像敵人一般。當然如果哪天他醒悟了,我們也可以接納他。我听說小曼對傳銷的規則都有自己的看法,那像這種人,你會怎麼讓他回心轉意?」
楊小曼這一刻才知道他們的險惡用心。傳銷組織知道無法對她們進行洗腦,那麼就必須找到別的控制她們的方式。比如現在,利用陳浩洋的怨恨來斬斷她們的後路,用另一個不願傳銷的下場來警告她們。
「動手。」
男人們按下陳浩洋和另一個男人的背,開始用鞭子抽。
痛苦和哀嚎和血腥氣瞬時充滿了整個房間。
紀文心的臉變得慘白,滿頭都是汗,她捂住嘴開始干嘔,最後她忍受不住沖了出去。
楊小曼眼里看著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背上,響起的鞭撻聲如同重鼓敲打著她的心靈。
然而即使閉上眼楮,她都覺得慘叫的每一聲也都在拷問她,她可以就這麼看著人被傷害而無動于衷嗎?如果說陳浩洋是自作自受,可是旁邊那個人,他明明是無辜的受害者。
眼見他們力道越來越大,哀嚎聲越來越低,楊小曼突然想起昨晚王組長說的話。天然麗莎可是有虐待成員致死的前科。他們不會要在她面前活活打死人吧!
或者說,傳銷組織正是要借這個機會威懾她們!
她越想越怕,唯恐自己會親眼目睹一起凶殺案,而自己還是那個無動于衷的人,她急忙開口阻止︰「請停手!」
章主任終于說話了︰「小曼有什麼好建議?」
她深吸幾口氣,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把他交給我,我來說服他認同你們的理念。用我的方式。」
她伸出手指,指著陳浩洋旁邊的男人。
章主任滿意地笑了,指揮眾人將兩名傷者抬回去,給喂葡萄糖和注射抗生素。
下午,章主任安排她與那個男人見面,她表示需要一個獨立的空間打消對方的警惕。但是章主任不同意,並明確的表達自己還不信任楊小曼,必須得跟上一人,還可以做記錄,免得她藏私。于是楊小曼挑上了王組長。
章主任還是一貫的多疑︰「小曼怎麼選擇了王組長?」
楊小曼立刻做不耐煩狀︰「我只認識她啊,昨晚她幫我們鋪了床。」
章主任立刻交代王組長要做好監督記錄工作。
地點在另一個狹小的房間,那個被鞭打的男人正躺在墊子上呻!吟。王組長還是慣常反鎖了木門,拉上窗簾,然後站在了窗口的位置。楊小曼進屋後,仰著頭整個屋子走了一圈。又將地下的墊子和窗簾後邊翻了個遍。
王組長驚疑地看著她︰「你在找什麼?」
「攝像頭和竊听器。」楊小曼忙得不亦樂乎,「你不來幫忙?」
「你想太多!他們哪里來的設備。」王組長好一會才憋出這句話。
楊小曼傻笑地停在原地︰「香港電影和美國大片里不都這麼演嗎?」
王組長一陣無力,她指了指墊子上的男人說道︰「你打算怎麼說服他?」
楊小曼故作驚奇狀︰「我以為,你會認為這是我的緩兵之計。」
「怎麼可能,」王組長搖搖手中的筆記本,「我還要應付交差。」
「那先搞定報告吧,」楊小曼興致勃勃說道,「先來個北風和太陽的故事。我的觀點都在里面了。」
「那是什麼?」
「北風和太陽比誰最厲害,于是進行比賽,看誰能先把路人的衣服月兌下來。北風用力吹,結果路人的衣服越裹越緊。太陽溫暖地曬,路人變熱了,于是主動月兌衣服。」
「這個故事我听過。所以?」王組長敲敲筆記本,「結論是暴力不能解決問題?但是現在傳銷面臨的難題是不用暴力也解決不了問題。」
楊小曼想了想說︰「我的觀點稍稍有些不同。北風跟太陽都是屬于有權力者。有權者在討論︰怎麼使下位者做出他們想要的態度也就是誠服。最終得到的結論是與其強奪不如巧欺!放在傳銷里,就是讓對方陷入了以為自己是自由月兌下大衣,實際上卻是被有權者的控制這樣一個狀態。」
王組長用詫異的陽光看著楊小曼︰「果然有一套,听你這麼一分析,確實是這個意思。換句話說,就是用糖衣炮彈打下心防,讓他們心甘情願去做。幸好你是站我們這邊。」
楊小曼想起後世的傳銷在國家的打擊下,雖然慢慢沒了關小黑屋,餓死人,迫人跳樓這些惡行,但是利用網絡,方式卻變得更加隱蔽,利用柔性攻勢洗腦更加厲害。她想借著這個機會能提前知會警方。
「所以,你們在抓這個事,要注意傳銷的方式也會跟著變化。比如利用新型的工具,網絡。上網不用實名制,更難調查。」
王組長邊記邊說︰「等我回局里,會好好做份記錄,向上級報告。」
見到達目的,楊小曼又走到那個男人面前︰「听了那麼久,該知道我們是什麼人了吧!」
那個男人突然翻身坐起來,牽扯到傷口讓他的表情扭曲得猙獰。他向著楊小曼方向趴下︰「如果你能救我出去,我一輩子給你做牛做馬。」
楊小曼趕緊說道︰「你別激動!先躺著。」
王組長也趕緊過去讓他躺下。
經過詢問楊小曼才知道,這個寧可被打也不願傳銷的漢子的故事。
他叫孫時雨,家在西北雲海省的某個小山村。高中畢業後,將上大學的機會讓給了弟弟,自己出來打工。先是在媽祖省那邊跑長途,後來被老鄉帶到江南省賺大錢。剛開始他被明星推銷員天花亂墜的說辭給吸引,主動打電話讓家里掏錢支持自己。而後不時通過電話向親戚朋友,初中,高中同學推銷產品。一開始推銷不出去還認為是自己的能力不足。
後來願意接他電話的朋友越來越少。直到有一天,他再次撥通家里的電話。弟弟告訴他家里已經債台高築,父親患了癌癥躺在病床上,他才一朝醒悟。
可是這時,天然麗莎公司的負責人也注意到他的思想動態,開始限制他的人生自由。他才徹底認識到傳銷組織的邪惡。他試過逃,試過反抗,都沒有任何結果。
他只盼著能見老父親一面,請求他們的原諒。
他怕從此天人永隔。
世上最悲哀的事莫過于,子欲孝而親不在。
上午受著傷,挨找打都沒掉眼淚的漢子,此刻說著自己的父親,親人,卻情不自禁的擦著眼淚。
「我想在見見他們,就出去贖罪。」最後情緒平息下來的孫時雨說道,「需要我怎麼配合?」
「先保護好自己的身體,到時表現得不要那麼抵抗傳銷,慢慢來。」楊小曼說道。
王組長也安撫他,會盡快解決這里的傳銷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