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假結束，學校生活繼續，雲飛雀因為有事又離開了學校，我和女孩回到房間獨處的二人時光。
「林實，你做壞孩子都一個月了，但是還是不夠成功呦。」閑極無聊，女孩又坐回窗台搖擺雙腿。
「因為性格缺陷吧。」
「不是的，因為你太膽小了。」
「……那也沒有辦法。」
「有喔，我幫你想到了。」
好明顯的步步為營。
是日夜晚。夜黑風高，與女孩在樓下相遇，遙遙看到她手中拿著什麼……手電筒！
「為了提高勇氣，帶你去一個地方。」女孩神秘一笑。我默默咽唾沫。
隨女孩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離主校區越來越遠，路燈都消失了，仿佛到了校外。在寧靜的夜晚，跟女孩並肩在街上走著，這樣的浪漫情節我憧憬已久。如果真經歷一次，說幾句溫柔的話，一定能成為銘記一生的美好回憶吧……只是為什麼我會莫名的不安呢，是因為四周太荒涼太安靜太遠離燈火還是因為女孩臉上緊張又期待的表情？
「那個……我們這是要到哪兒？」走在一個長長的山坡小道時，我終于忍不住問了。此刻的環境像極了恐怖片，道邊的小草窸窸窣窣，前邊後邊看不到路和燈，能確信存在的只剩下女孩和無盡的黑暗。
寒風吹拂，萬籟人俱寂，隱隱有鬼哭聲。
「一個我听了後一直想去的地方，不過今天其實第一次去。」女孩的聲音有點微微顫抖，手電筒光束里的她的眸子，幽幽閃著光。
「……還有多遠？」
「好像上了山坡就是。」
「那里有什麼呢？」
「唔，很恐怖的東西，不過作為壞孩子必須要有勇氣，到這里就以幫助你。」
「所以？」
「這里是墓地。」
我們到了長路盡頭，手電筒的光橫著在前方一掃，看到了一片平坦而廣闊的土地，上面有著整齊排列的白色墓碑，排列著仿佛星河棋局。
有風襲來，明明不比剛才的風勢強盛，但我的寒毛卻一瞬間全倒豎起來。
「林實，你沒有害怕吧……」女孩跟我一樣，看到面前遼闊的墓區，立刻停下腳步。現在說話的聲音顫抖地更厲害，顯然也對眼前的存在充滿了不安。
「嗯，有點。」當然不止有點，我幾乎想轉身逃走了，但是有女孩在身邊，怎麼都不能說這種話吧。」
「我們到了呢。」「嗯。」
「听說這里是墓區，沒想到有這麼多呢……」「能有很長的歷史了。」
「還听說差不多兩百米那麼長，，穿過去之後有一棵很大的樹，我們……要過去嗎？」
我鼓起勇氣再看一眼前方。長路到腳下還不是盡頭，而是往前細細延伸著，仿佛穿過了整個墓區。但路盡頭卻完全看不到，模模糊糊一片濃黑，詭譎如惡魔的深瞳。
「從這里好像看不到……要去嗎？」
「壞孩子不怕這些，對吧？」女孩勉強擠出自信的笑。潛意識告訴自己應該拒絕，但看到女孩明明害怕的不行，腳卻一步沒有往後退，實在不忍心這麼做。
「決定做個壞孩子的話，那就去吧。」等了一秒鐘，與女孩一起向前跨了一步。
寒氣迎面，狂風暴雨般襲來，邊走身體邊顫著。
手電筒拿在女孩手中，微弱的光筆直照著前方的路，一分一毫不掃到兩側的墓。女孩的腦袋也隨著燈光，僵硬的看向前方。我基本也是如此，除了偶爾看一下女孩。
整條路長的奇怪，不知走了多久，但依舊沒有走到盡頭的樣子，不由就想到當前深陷眾墓間的處境，默默繃直身體。四周真如死寂，一點聲音都沒有，盡管臉上吹著風，但風卻沒有絲毫聲音，或者甚至是風帶走了所有聲音，女孩的腳步聲，我的心跳聲，屏起來的呼吸聲。
「林實，你稍微說點兒話呀。」緊張的神經突然收到女孩的聲音，意外地松弛了。
「嗯，說什麼呢？」我說。我們的每一步都很小，仿佛腳下會踩到軟軟的會動的東西一樣。這樣不安的心情，沉寂只會更加不安。
「什麼都好，我都以听。」
「那就好。不過什麼都听的話，好像我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一樣。那豈不是很沒有成就感？」「不是呀，也以是什麼都有意義。」
「這樣的話，那我就隨便說點什麼好了。」「嗯。」
「呃，這條路有點長呢，好像不止兩百米。」「嗯，走了這麼久。」「也說不定。或許我們遇到鬼打牆了？」「……不許說這種話題。」
「噢。那你什麼時候听說這個墓區的？」「大一剛開學。」「這麼久了！那你怎麼現在才第一次來？」「一個人不敢來嘛，朋友們誰都不願意跟我來。」然後就把墊背的機會給了我？「你做壞孩子不是很久了嗎，怎麼還會害怕？」「人家也是女生嘛。」……
「恐懼是人的正常情感，所以壞孩子不需要太多勇氣吧。」「才不是，你就是因為沒有勇氣，壞孩子做得才不及格。」「我不是及格了嗎？」「那只是入門的及格，現在是升級。」「……那我有了勇氣就能及格嗎？」「及格哪有這麼快，太笨的人肯定一輩子不及格。」「我也不算笨吧，小時候被很多人夸作天才。」「你當然笨了，我都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人。」
……「我哪里笨了呢？」「連大人騙小孩的話都信，還不叫笨，而且很多地方都笨，很多很多，笨的不救藥。真是不明白怎麼會有人這麼笨，更不明白為什麼我會喜……」
一瞬間寧靜，耳朵听到了聲音……被黑暗深深藏起來但卻還是露出了一個角的，不只是腳步還是心髒出的聲音。
「……喜？」
「……是呀，喜，喜歡的喜。我會喜歡把笨蛋變成壞蛋，肯定是跟你待一起時間久然後也變笨了。」
夜色深深，什麼都看不到，只能借助彼此輕輕的聲音與口氣感受對方。腳步緩緩，一段長長的路。
在一個黑的只剩下夜，靜的只剩下墓，冷的只剩下風的地方，我和女孩帶著不安的心情，緩緩穿過一段長達兩百米的小路。路途上只有腳下的路是真實，孤單到只剩下兩個人憑依，但我們卻擁有全部的彼此，因此坦蕩無懼，海鷗不疑。
路的延伸不知是否到了終點，就被一個高大的輪廓截斷。光束里，樹干的紋路看不清晰，但只是粗壯與高大，已足以讓從黑暗里逃出來的我們驚嘆了。
「終于到了呢，果然有一棵大樹。」願望達成，冒險告一段落，女孩的聲音放松下來，忽如一個調皮的孩子。
「真的好大。」自己的聲音還是有點奇怪，仔細感覺一下，現背上有點涼意，大概是汗濕了。
「做了這麼刺激的事，我們來合張影吧。」女孩目光在樹上轉轉，拿出手機，微微笑著的樣子好像一點不緊張了。
我嘆口氣，點頭同意，與女孩一起背對著樹。女孩舉起手機準備拍照，手機屏幕映出我們快貼到一起的腦袋，還有後面模糊的樹影。
「要拍了喔。」「嗯。」
「听說夜晚在樹下拍照，會拍出奇怪的東西呢……」女孩遲遲沒動，自己給出了理由。從屏幕上看，我們的臉和後面的黑影顯得渺小而詭異，大概因此，女孩勉強壓抑的緊張又浮了上來。
「是嗎？奇怪的東西，樹變成的，或者從頭頂飄下來？」我隨口說，頭頂掠過一點微風，不由抬頭向上看，女孩也抬了頭。
頭頂一片黑壓壓的，是密不透風的樹葉。我和女孩向上看時，女孩手中的手電筒也跟著向上照去，光束穿過樹枝……
‘嘎——」
猛然而尖銳的聲音從樹葉里傳過來，樹葉里仿佛是東西在翻飛，整棵樹一瞬間呼呼啦啦地響。
這樣的突兀刺耳黑暗，血管立刻寒冰千尺，兩個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呀！快逃！」女孩顫抖的聲音傳來，我的思緒也恢復過來。兩個小小的影子飛快轉身，箭一般奔向茫茫墳地，沿著來時的路一步不停歇地狂奔。
跑起來的時候，全部的緊張化作力量，竟然平靜下來了。黑暗與壓迫立刻被遠遠拋在身後，春天的風迎面吹來。在逃離黑暗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這樣奔跑著的兩個身影，好像拋棄了整個世界，在朝著獨屬于我們的未來前進。
冒險的所有情緒消失殆盡，只剩下了憧憬、夢幻。
下山坡後的小徑彎曲漫長，前方的路燈漸漸出現，我們放慢腳步，緩緩走起來，這時我也意識到另一件事︰在逃離黑暗的時候，不知是我，還是女孩，有一個人向對方出了邀請，我們的手不知不覺牽在一起。
修長的手指，愛的指甲，暖暖的掌心，令人驚訝的柔軟仿佛融在了我的手里，連我的皮膚和毛孔都感受到了這份淋灕盡致的美妙。
所以才會突然就平靜下來啊，幸福地在黑暗里幻想未來……這樣的柔軟溫暖，有什麼不能撫平呢……
離燈光越來越近，比手電筒明亮很多倍的光快要映出我們的影子，女孩的側臉好像寧靜翹著嘴角，我的手握著她的手。
到燈光下就是回歸了吧。我閉上眼，慢慢感受手心里的小手安靜任我握著，感受哪里是小指，哪里是掌心的紋路。
想要抓緊再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