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花了半個小時，又花了許久買東西，再走到銀杏樹下差不多用了一個小時。差不多已經晚上九點，站在河邊能夠真實地感受到寒冷。樹旁的那條河還沒有凍上，靠著樹歇息時，還能听到一點流水聲。
嘆息的時候，手機響起，看到來電的名字，我愣了一下，稍稍猶豫還是接過。
「阿實，你現在在哪，手機怎麼一直打不通？」雲飛雀的聲音听著還是很平靜，不過好像帶了一絲的急切。
「呃，忙了一下午，能沒注意。現在我在桃樹鎮。」
「……你為了咪mi，還真是很用心呢。」雲飛雀的聲音露出笑意，似乎沒有責怪或其它意思。
「……你知道了嗎？」
「關于你拋棄小丫頭跟咪mi遠走高飛的原因，我基本上一清二楚了。」
「芊芊跟你說的嗎？」
「是呀，小丫頭看起來這麼不開心，她的阿木又找不到，咪mi都不見了，我只好問她，小丫頭還算听話，稍微逼供一下就招了。」
「……芊芊……她現在還好嗎？」
「她呀……有點微妙呢。」
「……哦。」
「阿實，我找你不是因為這個，我還有別的事。」雲飛雀忽然換了口氣，嚴肅說。
「什麼？」我收緊心髒听。
「首先我想說，就算你不要小丫頭了，至少也要先考慮一下我吧，怎麼能便宜咪mi那個黃毛丫頭呢。」
「……」
「然後是……陳余音騙了你。」
我在寒風中輕輕顫了一下。
「我是認真的。」
听到雲飛雀嚴肅的口氣，我一瞬間幾乎忘了自己身在何處。
「為什麼這麼說？」
「陳余音的確是貓夜的哥哥，也的確因為四年前的一件事離家出走，但當時瘋的不是貓夜，而是他。」
「……什麼？」我的意識渾濁起來，很多合理的解釋忽然矛盾起來。
「講起來有點長，要從貓夜的童年開始。」
「童年的話，剛剛听她說了，所以了解一些。」
雲飛雀似是愣了一下，才開始說︰「那就好。我十六歲時，成了貓夜的家教老師，也認識了貓夜和陳余音，知道了他們的童年。所以剛開始，我對陳余音的認識是，算是一個不錯的男生，為了妹妹以付出很多。
「不過這個認識並沒有持續多久。第三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忽然就對我告白，說想要跟我交往的話。剛認識沒多久，所以我理所當然的拒絕。但也因此對他的印象有些改觀，想辦法了解他的事。然後我知道，陳余音初中以後，回桃樹鎮越來少，他的理由是學業繁忙，但真正原因並不是這樣。他沒有回，只是因為他忙于他的事情。從那個時候起，他就開始廣泛接觸女生，與女生交往。不過他對女生的交往並不認真，只是抱著玩的目的，換女朋友的頻率怎麼夸張都不過分。而且他同時交往的不止一個女朋友，而是好幾個。所以他的時間其實都花在了女生身上。
「我見過他和貓夜在一起，笑得很溫柔，而且會很聰明的讓別人意識到這一點，而且他盡力瞞著自己的事情不讓妹妹知道。雖說是欺騙，但既然會讓妹妹開心，那即使不是一個好的男生，也勉強算得上一個盡職的哥哥了。
「但事情漸漸往更壞的方向展。陳余音開始變本加厲，他對女生的交往已經不是對異性的好奇，而是生理的渴望。這樣說，你以明白吧。」
「嗯。」我的心中有一些不安在跳動。
「他怎麼做都是他的事，就算打擾我我拒絕就是了，那些被他欺騙後甩掉的憐女生，自食惡果也跟我無關，只要他能夠做一個普通的哥哥。不過他連哥哥都不想做了。被一個小女生那麼崇拜著，她的漂亮愛還遠遠超過自己交往過的那些女生，自己還對她付出了那麼多，所以得到一些也無所謂。一旦開始這麼想，他就對貓夜產生了絕對不能產生的沖動。
「讓人難以置信，但他極力勸貓夜跟她一起住進家里，就表明他開始蠢蠢欲動了。貓夜住進去之後，我听貓夜說過很多，比如哥哥經常在她的房間里坐著，給貓夜買很奇怪的衣服想讓她穿，貓夜換衣服時還故意當做不知道遲遲不出去，有時還對貓夜做一些奇怪的暗示。
「知道以後，我找過陳余音，試圖問出什麼，雖然被他否認，但我還是現了他的不一樣。從那時候起，我每天都去貓夜家里，直到貓夜父母回家才離開。雙休日還有她父母不在的時候，我也都住進貓夜家里。我以為這樣一來，陳余音會漸漸減少他的沖動。但是……同住在屋檐下的美少女，讓一個嗜色如命的人放棄實在是不能。
「四年前的暑假，我有事要做，一段時間內不能去貓夜家，因為知道她媽媽最近一直在家就沒有多想。三天後的中午，因為閑著，就跟貓夜打電話，但是打不通。我又馬上聯系貓夜媽媽，她告訴我，那天，貓夜跟她哥哥一起去了鄉下。
「等我趕到那個老房子的時候，就看到了瘋粗暴對待妹妹的陳余音，還有對此害怕的顫抖衣服碎成一地的貓夜。」
第一次听雲飛雀說這麼多話，我想要平靜听到最後，只是自己心中的火焰卻無法抑制的燃起來了。
「阿實，後面的還要听嗎？」雲飛雀換了口氣，一無之前的嚴肅認真，只是這樣輕松的口氣無法緩解我的火焰，所以我沉默著克制自己。
「你好像不開心呀，阿實？……那我就多說點好了，陳余音沒有得逞，貓夜也沒有被他傷害。」
……什麼？
「現在好點了嗎？」手機里又傳來那個似乎永遠都平靜且自信的聲音。
「為什麼會……這樣？」我還是問了。
听得出電話里的那個女子在笑。
「因為空手道呀。」
「呃……後面呢？」
「後面嗎……首先應該是前面。咪mi被陳余音騙到了桃樹鎮，陳余音想借機對她不軌，能選的地點只有那間老屋，但是半年沒人住，他只好耐著性子和咪mi整理了一下午。整理結束，他表明意圖，咪mi自然是反抗，然後他就采取強硬措施，但是我交了咪mi半年的空手道，雖然那孩子沒什麼天賦，不過還是學到了一點，所以他花費了不少時間才讓咪mi失去反抗。然後就要得逞時，我趕到了。
「後面是，我把他揍進了醫院。再之後，他住進學校再也沒回家，我一直做著咪mi的家教。所以阿實，你以放心，咪咪的童貞之身我幫你保護好了。」
……
「謝謝。」
保護了一個愛的女生不受傷害，所以真的謝謝你。
「順便說一句，我雖然短暫交過男朋友，不過一直嚴于律己，雖然已經不小了，但也還是童貞之身。你拿小丫頭換我和咪mi，是很明智的選擇。要換嗎？」
「等心情好的時候，我考慮考慮。」我笑。
「阿實，我還有句話要說。」
「嗯，什麼？」
「我跟你說陳余音騙了你，那有沒有想過，我也在騙你？」
「……不會吧？」
「你怎麼想的呢？」雲飛雀含笑問。
「我潛意識還是覺得，你不會騙我。」
雲飛雀明顯地笑了︰「是呀，阿實，這句話你一定要記住。這個世界上，誰都有能，但唯獨我永遠不會欺騙你，當然在某件事上除外。」
我愣了楞，總覺得這句話對自己而言有很深刻的意義，但仔細回想，又確信連夢里都不曾出現過這樣的聲音，這樣的話。
「那件事是什麼呢？」我問。
「這個嘛……就是你問我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輕輕笑了。
「阿實，你現在心情怎麼樣？」
「嗯……有點微妙呢。」
「那我再告訴你一件會讓你改變心情的事好了。我們說話的時候，我開著免提，小丫頭就在我旁邊。」
「……」
結束通話的時候，因為在河邊站太久，所以有點冷，心情有點奇怪。好像同時包含著希望與悲傷。不過又比之前來到這里的時候輕松不少。
少女的病只是子虛烏有，從今以後她還會繼續健健康康的活著，我還是能看到她的眼楮，一切一切還將還原。所以真的很開心。
但是，成長之後的少女是如何看待曾經生的事呢？
那個對她而言不替代的哥哥……
深呼吸幾下，我打開手機，聯系另一個人。
「林實，生什麼事了嗎？」
「你到桃樹鎮了吧，我有話想當面跟你說。」
幾分鐘後，陳余音出現在我面前。
從a市離開之前，我短信告訴了我和夏貓夜接下來的去向，他說他也會來桃樹鎮，自己開車。
第一次看到的意氣風的學生會長，此刻仍是鋒芒畢露讓人仰視，但是不知不覺，我的目光大概多了很多復雜的情緒。
「我听說了很多你們小時候的事。」彼此沉默了一會兒，我開口。
「……會對你說這些，看來你和貓夜的關系真的不錯呢。」陳余音愣了一下開口。
「嗯，听得時候，我想，能做到這種程度，你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哥哥，所以就算之後做了讓人不能理解的事也以被原諒。」
「……是嗎，被別人這麼說，我會好受點，不過自己還是不能這麼想。」陳余音苦澀地笑了一下。
我看著他，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合適。
「我也很想有一個妹妹，幫她寫寫不完的暑假作業，跟她搶她喜歡吃的巧克力，那樣的話肯定很開心。所以我想關于妹妹的很多想法，說不定我跟你很像。」
陳余音驚訝看著我，或許對我要表達什麼很迷惑。
「但是雲雀學姐告訴我的當初的真相里，關于你的行為，我卻有很多不能理解。」
夜色不是很好，把陳余音驚恐而陰沉下去的表情映襯的悲涼。
「寵著妹妹的哥哥，只有在保護妹妹的借口里才會做傷害妹妹的事，但我卻找不到你的借口；哥哥對妹妹動心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至少要等到妹妹到了以正視情感的年紀，在此之前絕對不以強求什麼；如果妹妹對哥哥的行為露出了害怕的表情，哥哥覺得傷心絕望停止自己的行為才合理；還有，這個世界上，怎麼能有想盡辦法傷害妹妹的哥哥？」
我想用吼的方式說出，不過現說著這些話時，卻因為感受到陳余音的痛苦，沒辦法做到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了，就算是我也不能原諒當初的自己……」
陳余音背過去，面對那棵高大的古樹，聲音里透出無盡的遺憾和厭倦。
作為哥哥，對那樣的曾經，一定覺得連活在世界上都很自責吧。
看到了陳余音的內疚和絕望，我心中的情緒還是漸漸消去，意識到自己的不滿和憤怒似乎毫無意義，只好在河邊沉默了一會兒。
片刻後，想起還等在小屋的少女，我只好開口︰「我並不想責怪你，我找你來，只是為了告訴你，我要解除答應你的事。」
陳余音轉過身，看著我的眼眼楮里是深深地失落︰「我自己的錯，自己來彌補才正常，通過欺騙你，借此來幫我本來就不對，你解除也是理所當然。」
「她還在屋子里等著，如果是你陪她過生日，她一定會很開心。」
「……你不擔心嗎？」
「……嗯。」
陳余音愣了楞，卻沒有輕松的表情︰「林實，你果然是個好人……但是這個時候我不能去。我不知道貓夜怎麼看我，但如果我出現，貓夜肯定很矛盾，這個生日也會被我破壞。就算我出現，也要等到生日過後。」
我隱約理解他的意思，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林實，我知道我沒有資格讓你幫我，你也不用因為我的謊言難為自己，但是我還是想請求你，在今天晚上陪一下貓夜，讓她不用孤單。只有今天晚上，以嗎？」
一個卑微的哥哥和一個瘦小的妹妹，我的微不足道的力量什麼都做到，但如果想要努力一下，或許以稍稍改變一下他們的處境。
「嗯。不過你真的不給她過生日了嗎？」
陳余音搖搖頭︰「對了，我準備了一件禮物要送給貓夜，你幫我轉交給她以嗎？」
我點點頭。
陳余音離開了一會兒，去拿放在車里的禮物，幾分鐘後又出現在這里。
「一瓶酒。」陳余音有些尷尬地說，「她十二歲的時候，我買過一瓶送給她，她當時想喝，不過我讓她十八歲再喝。雖然不知道後來怎麼樣了，不過我想她一定想喝吧。」
酒用精致的包裝盒包著，看不出里面，不過重重的捧在手心有些不安。一個哥哥的心意，由我來承受，果然還是有點沉重。
「現在讓她喝酒沒關系嗎？」我隨口問。
陳余音愣一下，淡淡笑一聲︰「嗯，放心吧，屋子里有點冷，喝了會舒服一點兒，你陪她喝的話，她就不會醉了。」
我點點頭。
「我跟你一起上去吧，你拿的東西有點多，我幫你拿上去再下來。」
夜色深深，我和陳余音走著他和妹妹曾走過很多次的路，我對世界的理解有些細微的改變。
人對自己的理解或許並不清楚，但世界大概知道。雖然它的冷眼旁觀讓人有些不爽，但是，如果學它一樣的眼光，就會覺得這個世界愛得令人沉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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