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水是門技術活,掌握好扁擔的平衡度非常重要。在沒有坡度的平路上不讓水灑出來不算太難,但上下坡的時候不灑水卻不是件簡單的事。
在望月村的時候,阿姿經常幫蔓娘打水,但她所用的工具是一個小推車而並非扁擔。扁擔可比推車難多了。
明淨小小年紀,卻已懂得憐香惜玉。他覺得讓阿姿一個柔弱女兒家扛兩大桶水上山下山實在殘忍,于是便找來一只小木桶讓她每次只打一小桶水就可以了。
阿姿實在慚愧,人家一個細皮女敕肉的小弟弟能扛著兩大桶水輕輕松松地上山下山,到達水缸邊時桶里的水還是滿當當的。她比人家早出生五年,卻連一小桶水都覺得吃力,每次到達水缸邊時,桶里都只剩下半桶水。
當他們把那所謂「水缸」實則「水池」的水缸裝滿水時,已是下午。兩個人餓得天昏地暗,狼吞虎咽地吃著早上剩下來的飯菜。這次之後,阿姿再也不敢在佛堂念經的時候開小差了。
雲延寺作為圖城第一大寺廟,香火自然很是旺盛。每天都有來自各地的香客到寺廟燒香拜佛,求子求姻緣。
寺里的和尚大多都忙著接待香客,為香客們念經祈福。阿姿和明淨則是寺廟里最清閑的兩個人,他們唯一的任務就是清掃後院里的落葉。
時值夏季,落葉本就不多,阿姿拿著掃帚優哉游哉地掃著地上為數不多的幾片落葉。正百無聊賴之際,她的視線突然被旁邊的幾棵楊梅樹給吸引了過去。
她黯淡的雙眼瞬間大放異彩,歡喜道︰「哇,竟然有楊梅!」
她丟下掃帚,跑到樹下,仰頭看著滿樹紅彤彤的楊梅果子,不住地咽口水。她踮起腳想摘一顆嘗嘗,卻怎麼也夠不著。
她對明淨道︰「明淨,快過來幫忙呀。」
明淨拖著掃帚,走過去說︰「我也夠不著呀。」
阿姿說︰「你蹲下,我踩著你肩膀爬上去。」
明淨自然不情願,心想自己堂堂男兒怎能被人隨意踩在腳底下。
阿姿嘆了嘆氣,道︰「看來我得和方丈好好聊一聊了。」
明淨氣急敗壞地指著她道︰「你這女人太厚臉皮!」說完,還是乖乖地蹲了下去。
「高點,再高點,誒,等等,就這樣,差不多了……」
阿姿站在明淨的肩膀上,一手扶著樹干,一手摘著楊梅。剛摘了一顆,她就忍不住放到嘴里嘗了嘗,結果又立馬吐了出來,呲牙咧嘴道︰「真酸!」
「你再高點呀!」她對腳下的明淨喊道。
明淨吃力地回道︰「就,就這麼高了。」
阿姿踮起腳想摘高一點地方的果子,就在這時,突然有人在他們身後喊道︰「你們在做什麼?」
明淨被嚇了一跳,腳下沒有站穩,頓時失去了平衡。
「啊……」
阿姿來不及抓住樹枝,就從明淨身上摔了下來。就在她即將摔到地上的時候,一個白衣男子突然飛奔過來及時接住了她。
「以後爬樹摘果子吃的時候記得找個牢靠點的墊腳石,這樣摔下來可是很疼的。」男子將阿姿放到地上,對她說道。
阿姿在他身上聞到一股熟悉的薄荷香味兒。她細細打量著男子,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此人。
男子說︰「怎麼,謝謝都不說一聲?」
聲音也好生熟悉,阿姿可以確定,她一定在哪見過此人。
「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她問。
男子將臉湊到阿姿面前,一本正經地問道︰「仔細看看,你見過我嗎?」
不得不說,這是一張非常英俊的臉。
阿姿不自在地往後退了一步,男子又上前一步,阿姿還想後退,男子卻突然伸手拿起她胸前的琉璃墜,說︰「還記得它麼?」
阿姿這才恍然想起,這不就是那晚在望月湖邊遇到的變態面具男嗎。
她從他手里奪回自己的琉璃墜,後退幾步與他保持一段安全的距離,然後對他說︰「你這人真變態,竟然一直跟蹤我。」
許久不說話一直在一旁看戲的明淨突然吱聲道︰「姐姐,你誤會了,莊大哥經常來這里,並不是跟蹤你來的。」
「莊大哥?」阿姿問明淨,「你認識這個人?」
明淨說︰「那當然,莊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他,我早就餓死在荒山野嶺了。」
阿姿不屑道︰「還真看不出來。」
正說著,一個灰衣和尚走過來對莊沛離說道︰「莊施主,師父已候你多時。」
莊沛離揉了揉阿姿的頭,說︰「待會再見!」
阿姿別開頭,說︰「我們無須再見。」
莊沛離笑著離去,剛走了幾步又轉過頭來,問她︰「你叫什麼名字?」
阿姿還沒開口,明淨就替她答道︰「姐姐叫程念姿,思念的念,姿態的姿。」
阿姿一腳踢了過去,明淨拔腿就跑得不見了蹤影。
抄完經書,阿姿洗洗便睡了。睡得正香,隱隱听見有人在敲她窗戶,她沒理會,繼續睡著自己的覺。後來聲音戛然而止,她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微微睜開了眼。
屋里沒有點燈,只有從窗外灑進來的點點月光。阿姿借著月光,看見床前有一個模糊的黑影,好像站著一個人。阿姿嚇得本想大呼救命,卻想如此驚動了他怕是會將自己置于更加危險的境地。
阿姿悄悄將自己一直擱在枕頭底下的簪子握在手里,半閉著眼,緊盯著床前的人的動靜。那人起先站著沒動,後來又向床邊靠近了一步。阿姿大氣不敢出,只見那人向她俯身靠了過來,阿姿來不及多想,猛地翻身將那人撲倒在了床上。
她使勁摁著那人,用簪子指著那人的脖子,說︰「你是誰?大半夜跑我屋里想做什麼?」
「是,是我,莊沛離……」
阿姿湊過去仔細一看,果然是他。
阿姿並沒有松開他,反倒更加用勁,她冷冷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人,上次打我墜子的主意,這次竟然敢打我的主意!」
莊沛離解釋道︰「誤會,誤會,完全是誤會。」
「誤會?」阿姿說,「黑燈瞎火的翻窗跑到人家姑娘屋里,你說這是一個正常人能做的事嗎?」
「你先放開我行不?你不覺得我們這樣,這樣很不雅嗎?」莊沛離說。
此時此刻,莊沛離被阿姿壓在床上,阿姿坐在他身上,身體半俯在他胸前,這的確是一個夠不雅夠曖昧的姿勢。最重要的是,因為天熱,阿姿只穿了一件紅肚兜。
剛剛因為情勢緊急,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被他這麼一說,阿姿才反應過來。她羞愧難當,一腳將莊沛離踹下床,急忙拉過被子將自己裹了起來。
「你,你給我轉過去!」
莊沛離不緊不慢地轉過身,說︰「該看的早看了。」
阿姿氣結,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莊沛離點亮燭火,像主人家般地在桌邊坐下喝起茶來。
阿姿惱怒地奪過他手中的茶杯,說道︰「你到底想干嘛?!」
「沒想干嘛,就來看看你。」莊沛離看著阿姿,笑著說道。
阿姿有想把茶水潑到他臉上的沖動,她說︰「請馬上從我屋里消失,不然我叫人了……」
正說著,莊沛離突然痛苦地捂住胸口,眉頭緊皺,額頭冒汗,看起來很難受的樣子。
「你怎麼了?」阿姿走過去問他。
「我沒事,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莊沛離推開阿姿,無意觸踫到她的手,像觸電一般,阿姿急忙縮回手,他的身體像火燒一般的滾燙。
莊沛離蹣跚地走出房間,阿姿也不再管他,關好房門準備繼續睡覺,一轉身看見一邊的書案上竟有一籃子楊梅。心里頓時明白過來,原來他是來給她送楊梅。
莊沛離離開阿姿房間後便直奔回自己的暫住之所,青瑤見他模樣便知他的病情又發作了,急忙將他扶到藥池。在那藥池泡了兩個時辰之後,他才慢慢恢復過來。
青瑤一邊服侍他更衣,一邊說︰「公子已經好久沒發病了,怎麼突然又發作了?」
莊沛離說︰「我也不知,興許是忘了吃藥了。」
「沐爺爺去丹夷也快半年了,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收獲。」青瑤說道。
「放心,」莊沛離說,「這病死不了人,最多就是難受一會,忍忍就過去了。」
青瑤心里雖心疼他,卻也不敢表達出來,只說︰「希望沐爺爺能帶著好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