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宴過後沒多久,就有小道消息開始四處傳散。
據說,那日壽宴之上,皇後娘娘已暗自定下太子妃的人選,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程家的二小姐程秀秀。雖說是小道消息,卻是鐵板上釘釘的事。
這倒正合程無衛的心,另一人卻未必高興。
阿姿听到消息時,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程秀秀,那晚壽宴之上,她對六王爺的愛慕之情,阿姿全然看在眼里的。如今,在她心里已經有了另一個人的時候,卻被告知她即將要嫁給另一個人,多麼殘酷。
阿姿本以為以程秀秀的性子,絕對會好好鬧上一番,可接下來的幾天,程府依舊安靜如常,這讓阿姿實感意外。
身為官宦世家的女子,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尤其婚姻大事。
阿姿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以後,她是否也會像程秀秀這般被迫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或許她一開始就走錯了,她不應該來圖城,不應該來程府。阿姿嘆了嘆氣,現在想這些又有何用?只能走一步是一步,命運如何,只有天知道,她能做的不過是好好過日子,每天吃好穿好,開心就好。
在程府做大小姐的這些日子,阿姿每天不愁吃不愁穿,不用煮飯洗碗,不用洗衣挑水,每天只管吃喝拉撒睡。優渥的生活讓阿姿日漸豐滿,顏色紅潤,用爾冬的話來說,就是越來越有小姐樣了。
阿姿看著鏡中下巴圓潤的自己,感嘆道︰「照這個趨勢下去,該是越來越有富婆樣了。」
爾冬撲哧一笑,「小姐就算長成富婆樣了也美麗。」頓了頓,又道︰「小姐,別忘了,今個兒可是乞巧節,你是不是該好好打扮一番?」
阿姿頹然地靠倒在紅木榻上,「打扮得再好看又能怎樣?他難不成還能從天上下來瞧我一眼?」
「啊?」爾冬沒听懂她的話。
阿姿撲通一下從榻上坐起來,「那我們就好好打扮一番,去求那月老賜咱倆兩個美男子,你一個,我一個,然後我們四人一起游山玩水可好?」
爾冬嬌羞道︰「哎呀,小姐你說什麼呢?」
「哈哈,」阿姿看著爾冬紅撲撲的臉蛋,「看你臉紅的,你也是時候該找個對象了,以後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可別賴著我哦。」
「小姐!」爾冬嬌嗔道。
兩人一邊打鬧,一邊換衣準備出去街上游玩。
往日的圖城街道本就繁華熱鬧,今日乞巧節,更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街道上人流涌動,阿姿和爾冬因個子嬌小,在人群行進頗為順暢。商家小販爭相叫賣著各種精致廉價的女子飾物,阿姿與爾冬在各個商鋪攤位前流連徘徊,挑選著自己喜歡的飾物。
阿姿選了兩件飾品,一柄精致的木梳和一支款式簡單的玉釵,木梳送給景春,玉釵則送給她的娘親。
爾冬問她怎麼不給自己買一件,她搖搖頭說︰「祖母送我的那些首飾,我都還沒踫過,又買這些來作甚。」
逛完集市,她們來到圖城的護城河邊。
河邊聚集了眾多祈求姻緣的年輕女子,她們個個笑顏如花,對愛情充滿渴望。阿姿同爾冬各自在小販那里買了一個花燈,她們手捧花燈,站在河岸邊,閉眼在心里訴說各自的願望,然後小心翼翼地把花燈放入河流中,任其隨意飄蕩。
河面上密密麻麻飄蕩著各式各樣的花燈,每一個都代表了一個女子對愛情的期望,其中有幾個能得以如願,不得而知,在這樣一個身不由己的社會,祈願只是人們美好的設想,是對難以發生或者是不可能發生的事的美好幻想而已。
阿姿望著燈火璀璨的河面,突然對爾冬說︰「你自己先回去,我有事,一會兒再回去。」
「小姐,小姐,你去哪呀……」爾冬朝阿姿的背影喊道。
阿姿早已湮沒在人群之中,不見了蹤影,不知了去向。
此時此刻,河的另一邊,一個月白色衣衫的男子俯身拾起了眾花燈中一個黃色的花燈,他將夾在花燈里的祈願條抽了出來,祈願條上寫著一行字︰允哥哥,阿姿很想念你。
男子嘴角扯起一道譏笑,若隱若現,稍縱即逝,祈願條被他揉捏在手中,瞬間化為碎屑,消失在風中。
阿姿一路狂奔,直至城外蘇陌允的墳前。
她撲倒在墓碑前,痛聲哭泣,「允哥哥,你不是允哥哥,對不對?你沒有死,是不是?你說呀!你不是蘇陌允!」
「請問你是哪位?」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身後傳來。
阿姿止住哭聲,轉身看見一個端莊女子手里提著竹籃站在她身後。女子走到墓碑前,蹲,從竹籃里一一拿出一壺酒和幾盤下酒小菜擺放在墓碑前。
阿姿淚眼婆娑地望著女子,心想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是誰?她認識蘇陌允?他們是什麼關系?該不會蘇陌允已與別的女子成婚?
女子擺放好酒菜,抬頭看阿姿,「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姓程。」阿姿回答。
「程姑娘……」女子凝眉,似在回想,「我不記得陌允有認識程姓的姑娘,不知程姑娘是何時與陌允相識?」
「五年前,在我的家鄉望月村。」阿姿如實回答,然又問,「你認識蘇陌允?」
女子笑了笑,「怎麼不認識,我與他一起長大。」
阿姿心灰意冷,原來蘇陌允身邊還有這樣一個人存在。那麼五年來,他毫無音訊,對她不聞不問,原是身邊已有另外女子陪伴。
女子頓了頓,又說︰「程姑娘是不是記錯了,陌允從來沒去過什麼叫望月村的地方,五年前,他人在別處。」
阿姿如當頭一棒,「不可能!五年前他不是在莫離書院求學嗎?」
女子肯定道︰「程姑娘,你的確記錯了,陌允求學的地方叫松犁書院。」
怎麼會這樣?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到底是誰欺騙了誰?
女子將酒澆灑在墳前,娓娓而道︰「我與陌允從小就相識,他這個人善良誠懇、忠厚老實,對身邊任何人都好得不得了,只可惜,好人往往沒好報,兩年前,村里一戶人家著了大火,他沖進去救人,然後,然後就再也沒有出來……」說著就嚶嚶哭泣起來。
這描述與阿姿印象中的蘇陌允實不符合,阿姿越來越感覺事有蹊蹺阿姿突然想起,蘇陌允的左耳背上有一顆紅痣,「你可知道蘇陌允左邊耳朵後面有一顆紅痣?」她問道。
女子想也不想,肯定道︰「沒有。」
「你確定?」阿姿突然感覺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女子說︰「我們倆相識那麼多年,情同兄妹,怎麼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阿姿的心砰砰直跳,她問,「姐姐,你可有他的畫像?」
「有一幅,是我親自為他而畫。」女子說,「你想看一看嗎?」
阿姿搗蒜般地點著頭。
在女子的閨閣中,阿姿看到了蘇陌允的畫像,人的確是叫蘇陌允,但相貌卻大不同。
原來,此蘇陌允非彼蘇陌允,她一直認錯了人。
阿姿不知她是否應該高興。
蘇陌允沒有死,他還活在這個世上,和她仍在同一個世界,但他現在人在哪?過得好嗎?為何這麼多年都沒有來找她?一個個疑問再次攀上她的心頭。阿姿甚至在想,她是否心里已有了其他女子,或者已經娶妻生子……
阿姿搖搖頭,打斷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不管怎麼樣,他仍在人世,這對于她而言已是萬分幸運的事。
回去的路上,星空璀璨,涼風習習,路邊樹葉沙沙作響,蟲鳴鳥叫聲不絕于耳。阿姿心情開闊無比,她見路上沒人,便仰天高歌。她唱歌五音從來不在調上,歌詞也總是記不完整,所以不論她唱什麼歌,別人絞盡腦汁也猜不出來是何曲子。
阿姿踏著輕快的步子漫步前行,路上寂靜無比,大概人們都到城里邊過乞巧節去了。
望著夜空,阿姿心中說道︰「允哥哥,我一定會找到你的。」
天空突然劈啪作響,空中綻放出一朵朵絢麗的煙花,美麗無比,阿姿忍不住駐足欣賞。正看得出神,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過頭,看見程書雲正快步向她走來。
「程大哥,你怎麼在這里?」阿姿驚訝道。
「我听爾冬說,你一個人不知跑去了什麼地方,」程書雲說,「最近世道不好,你一個女孩子不應一個人出行,尤其是在晚上的時候。」
他望了望阿姿身後的樹林,「你可知有人跟著你?」
「啊!」阿姿轉身望了望身後,「誰啊?我竟一直沒發現。」
程書雲說︰「我方才看見一個青衣男子一直跟在你身後,我一過來,人瞬間就消失了。」
「我竟然沒發覺。」阿姿想想都有些後怕,萬一此人欲對她圖謀不軌,她一個弱女子,獨身一人,豈不是羊入虎口,在劫難逃。
程書雲道︰「我走過來不過十幾秒的時間,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可見此人輕功甚好。」
阿姿心有疑慮,此人定是跟了她很長一段路,這一路來她都是孤身一人,若是下手早該下手了,為何還要跟蹤她到這里?
「好了,時候不早了,我們回去吧。」程書雲道。
阿姿再次望了一眼身後的樹林,心里雖覺得奇怪,卻也沒多想,然後便跟著程書雲往程府方向而去。
樹林里一片寧靜,只聞微微作響的風聲和樹葉的摩擦聲。一個人影忽從樹梢輕然躍下,不做片刻停留,決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