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太子安然登基,皇上順利下葬,朝政恢復常態。這一切理所應當、順其自然。
阿姿得知消息,也放下心來,既然宮中安然無恙,那陸承寅也應該沒什麼事。阿姿等著陸承寅回來看她,等了半月都沒等到,難道宮中事務還未處理完?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又等了半個月,仍然不見陸承寅來看她,心中殘存的不安感重新開始開枝散葉,弄得她每日恍恍惚惚。
人沒等到,卻听到許多傳聞。這天,阿姿帶著雪球在程府後院玩球,雪球玩得很盡興,將球踢出去很遠,阿姿跑去撿球,剛好踫見幾個丫鬟在八卦。
「誒,我听說六王爺要娶褚妤心,是真的嗎?」
「那不是嘛,人家身子都給了六王爺。」
「不是吧!你听誰說的?」
「人家褚大小姐親口說的,還當著她爹褚丞相和眾多大臣的面說的呢,而且最重要的是,六王爺並沒有否認,不否認不就是默認麼?」
「啊,那咱們鄉下來的程大小姐怎麼辦?」
「不是嘛,人家六王爺當初也說不定只是玩玩而已,如今玩膩了,自然就甩了唄!」
「嘖嘖嘖,真是憐!」
阿姿手中的球撲通一聲滾落到地上,幾個丫鬟看見她,立刻驚慌地跪在地上求饒,「奴婢幾個不知小姐在此,胡亂說話,小姐饒命……」
「你們剛剛說什麼?」阿姿問道。
「都,都是些不靠的傳聞,小姐千萬別放在心上……」
「說!」阿姿冷冷道。語氣冷淡,卻不抗拒。
帶頭的一個丫鬟顫聲道︰「奴,奴婢們听說六王爺即將和褚丞相家的小姐成,成親,不過都是些傳聞,沒有依據,小姐不必當真……」
阿姿沒有再听下去,跌跌撞撞地跑到程書雲面前。程書雲見她上氣不接下氣,臉色蒼白,神色恍恍,心中已猜到她應該是听到傳聞了,他該如何回答她,告訴她傳聞都是真的?
「大哥,」阿姿望著他,「允哥哥怎麼還不回來看我?他難道忘了我嗎?」
「阿姿……」程書雲不知如何回答她。
雖然這對她非常殘忍,但總得告訴她,她早晚都要接受事實。
「阿姿,」程書雲極盡柔和,「承寅,他不是為自己一個人活,他肩負重任,他有很多的無奈,人身在世,很多事情都由不得我們自己……」
「是,是,」阿姿已經泣不成聲,「是我還是那麼喜歡他……」
程書雲抱住阿姿,「哭吧,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就沒那麼難受了。」
阿姿真的听他的話,伏在他胸前嚎啕大哭起來,聲如雷響,震耳欲聾,鼻涕眼淚糊了他胸前一大片。
「大哥,」阿姿突然停住哭聲,「以幫我一個忙嗎?我想再見他一面。」
他們約在沐風苑見面。
馬車在外等候,阿姿坐在梳妝鏡前,讓爾冬給她梳一個好看的式。爾冬梳完,拿起一支金簪問她,「小姐,要戴上這個嗎?」
阿姿搖搖頭說︰「不用了,又不是去約會,弄得那麼隆重做什麼。」
羅松在程府門外靜靜等候,沒多久他看見程家小姐身著一襲紅衣走了出來,她對他微笑,「我們走吧!」她說。
馬車緩緩前行,阿姿靠著窗欞睡了起來,昨夜她沒睡好,今日有些精神不濟。沐風苑就在圖城外不遠的地方,他們很快便到了。
黃衣少女在門口接應她,「王爺在湖心木屋等候姑娘。」
走到湖邊,望著木屋,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情境卻大不相同。阿姿沒想到,這里會是他們最後分離的地方。
推開木門,阿姿看見了陸承寅頎長的背影,他背對著她正站在一幅畫像前,畫中人正是她,她心微微一顫,呆呆地站在門口沒有打擾他。陸承寅察覺到身後有人,轉身看見了神情恍惚的阿姿,「你來了。」他說。
阿姿對他咧嘴而笑,笑得很燦爛,太過燦爛反倒顯得不真實。她說︰「你還好嗎?我覺得你好像瘦了。」
陸承寅有些失神,這不像他認識的阿姿。他回答︰「最近事情多,忙著忙著自然就瘦了。」
「哦。」阿姿淡淡地應了一聲。
「阿姿,」陸承寅對她說,「對不起,目前的我給不了你什麼,但是我依然愛你。」
阿姿的臉上始終掛著笑容,她不知道自己怎麼笑得出來,但是她知道如果她不逼著自己笑,她能就會哭,她不想哭,不想在陸承寅面前哭。她說︰「沒關系,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來是想請你幫我一個忙。」她拿出之前皇上給她的銅牌,「我用這個銅牌求你第一件事,你能答應我嗎?」
陸承寅點點頭,「你盡管說。」
「讓我離開這里,離開程府,離開圖城。」阿姿說。
「阿姿……」陸承寅心口隱隱作痛。他害怕的事情終于生,她始終是要離開他,他將再也見不到她。
阿姿淡淡地說︰「當初我是為你而來,如今已經見到了你,便沒有什麼遺憾,程府不適合我,我想離開。」
「好,我答應你。」陸承寅說。
「謝謝你。」阿姿取下頸上的琉璃墜,「這個還給你,你送給你未來的妻子吧,祝你們白頭偕老。」
阿姿轉身走出了木屋,淚水再也挨不住,簌簌地往下掉,像斷了線的珍珠。陸承寅緊緊攥著琉璃墜,心痛難耐,他忽地一拳擊在書案上,書案即刻分成兩半,上面的東西灑落一地,墨水濺到他潔白的衣衫上,星星點點,像極了一幅潑墨畫。
回去之後沒多久,程無衛找阿姿談話。他問︰「你是否不想留在這里?」
阿姿說︰「是的,我始終與這里格格不入。」
程無衛嘆了嘆氣,道︰「也罷,你走吧。」
如此簡短的對話,實在不像祖孫兩人的對話,看來血緣關系並不是萬能的。
終于要離開這個地方,沒有大喜,也沒有大悲,就像離開一個不屬于自己的地方,反倒是一種解月兌。
阿姿收拾著自己的包袱,帶幾件合身的衣裳,足夠的路費,還有唯一能與她作伴的雪球,除了這些,似乎再沒有什麼帶的了。爾冬抓著她的手,眼里灌滿淚水,哀求道︰「小姐,帶我一起走吧。」
阿姿給她擦干淚水,柔聲道︰「我只想一個人到外邊去流浪一段時間,你跟著我只會受苦。」
「我不怕吃苦,」爾冬說,「爾冬從小吃苦吃慣了,那對我來說算不了什麼,我只想陪在小姐身邊照顧小姐。」
阿姿笑了笑,握著她的手,說︰「是你別忘了,你還有家人需要你照顧,你走了,他們怎麼辦?」
爾冬啞口無言。人總是有很多的無奈。
臨走的時候,程書雲來送她。他說︰「妹子,大哥雖然勸不住你,但是你一定要記住,我永遠是你大哥,程府大門隨時為你敞開。」
阿姿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大哥,我不會忘記你的,你永遠是我的好大哥。」
程書雲取出一柄非常精致的匕首,說︰「這個算是大哥送你的離別禮物,世道險惡,你萬事小心,將它帶在身上防身。」
阿姿接過匕首,歡喜地拿在手中細看,匕首的外殼是純黃金打造,殼身瓖有紅、黃、藍三色寶石,小巧精致,放于袖中及靴桶中。阿姿非常喜歡。
與程書雲作別之後,阿姿坐上了專門負責送她的馬車。馬車疾馳行駛在圖城大街之上,街邊商販的叫賣聲呼嘯而過,還是那麼繁華,阿姿沒有掀開帷幔做最後的留戀,而是沉靜地抱膝而坐,雪球亦安靜地趴在她身旁,似在和她一起憂傷。
陸承寅負手而立,看著馬車逐漸遠去,最終從他視線里消失不見。
程書雲問他,「為何不與她見最後一面。」
他說︰「見了又如何,只是徒增各自的傷痛,還不如不見。」
程書雲沉默片刻,說道︰「其實你以留她下來,等事情一解決,你們並非沒機會重新在一起,只是時間問題,如今你放她離開,你覺得你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陸承寅道︰「那樣太過自私,等待是一件磨人的事情,她已經等了我五年,我不想再耽擱她的青春讓她繼續漫漫無期地等下去,而且後面將會有數不盡的艱險,她留在我身邊很危險,褚文釗他們絕對會找她下手,我不想她受到傷害,所以放她走是最好的選擇,她喜愛自由,她會比在這里快。」
程書雲嘆氣道︰「是對她來說,你才是她快的源泉,對于她來說,待在你身邊,比待在任何地方都要快。」
陸承寅沉默不語,比起快,他更加願意她平安無事。
阿姿在匕首上現了一行繩頭小字︰你是我此生的最愛。
眼淚模糊了視線,心里的脆弱在此刻決堤,如洪水般洶涌而出,擋也擋不住。她抱著匕首痛哭流涕,雪球在她旁邊咕咕叫喚,似在安慰她不要難過。她抽泣著抱起雪球,「以後,就你陪在我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