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價之寶 第十八章

作者 ︰ 柴絲言

好不容易才睡著,天快亮的時候卻被一陣緊急的電話鈴聲吵醒,歐韻致睜開眼,模過枕邊的手機接完電話,動作迅速地從床上跳起來,下床、穿衣、洗漱,整個過程不超過五分鐘,然後迅速地飛奔到樓下,拎起包包直奔地下停車場。♀

紅色的奔馳小跑呼嘯著穿過濃重的夜色,一刻鐘後,無懈可擊地戛然停在了北京醫院的廣場一角。原本應該寂靜的夜晚此時被驚心動魄的警車聲、120急救車的報警聲擾亂,廣場上有人叫,有人喊,有人哭天搶地地罵著什麼,有人神色痛苦地喊著「醫生」,身著或粉或白工作服的醫護人員忙得腳不沾塵,一個接一個的傷者被人從急救車上抬下來,然後迅速地推進醫院里。

值班的住院醫生早已迎了上來。歐韻致一面飛快地越過人群往醫院里走一面問他︰「怎麼回事啊?」

戚衛東滿頭大汗,一面小跑著跟在她身後往里走一面胡亂地擦著汗︰「西城區的一幢居民樓突然發生火災,據說有一百來人被困。有一個患者,半個月才在我們醫院做過腦梗死及腦積水手術,可是突發事故,眩暈至深度昏迷,血壓高達200/130mmhg,心跳呼吸驟停,剛剛被送入醫院搶救……」

歐韻致一句話也不說,嘴角緊緊繃起,邁開長腿走進急救室……

一直到下午四點多最後一場手術才宣告收官,歐韻致將手里的器械放到盤里,看了一眼戚衛東說︰「你來縫合吧!」再想說些什麼,手術室的側門「吱呀」一聲被人打開,緊接著護士小唐從門縫里躥進來,一臉緊張地對她說︰「侯主任剛剛接了一個先心病人,據說來頭非常之大,連院長都給驚動了,這會兒正到處找您呢,您趕快跟我走吧……」

歐韻致翹著雙手小心翼翼地避著她︰「什麼病人啊?你倒是給我說清楚啊……」又叫道,「等等等等,你讓我洗下手……」

小唐口齒伶俐地回答︰「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五年前因為ebstein畸形做了glenn手術和房化右心室折疊術,術後恢復得不錯。但是最近兩年反復出現暈厥,被外院診斷為室性心動過速,給予了胺碘酮治療,但是效果不是很理想。今天午睡時突然呼吸急促、怎麼也喚不醒,孩子的家人緊急將她送到了我們院,侯主任已經看過了,這會兒檢查結果只怕也要出來了,他讓您也過去看一看呢……」

兩人一邊說一邊進了病房,26樓的vip套房里氣氛並不輕松,迎面客廳里站著他們醫院的院長孫長青並心外科主任侯嘉上及醫院若干大小領導,在他們對面的沙發上坐了一個人,一頭花白的頭發,面目嚴峻,看上去不苟言笑。

歐韻致認得他,這張臉經常在電視上出現。

她禮節性地敲了敲門板,站在人群外圍的侯嘉上一見是她,立即就沖她招了招手︰「小歐快來,我給你介紹一下……」

歐韻致進了門,那沙發上的老者扭頭看著她,目光微露驚訝,似乎為她的年輕而感到懷疑。侯嘉上見了立即說道︰「這是我們院最好的心外科醫生,畢業自美國約翰霍普金斯醫學院,博士學位。我們知道令孫女五年前做過glenn手術,當時請的還是美國最好的幾位專家會診,花費了巨資不說,效果被證明也不是很理想。我們的意見,並不是最昂貴的就是最好的,小歐的醫生並不比哪位國際級的專家差,或者您可以試著讓她看一下……」blabla,諸如此類毫不客氣地將她大肆吹捧了一頓,如果不是因為久歷江湖,歐韻致的一張老臉只怕就要燒起來。

她禮貌地笑對著那老者點了點頭。那老者微微頷首,看了眼室內站起來說︰「那我們進去看看吧!」

潔白的病床上了無生氣地躺著一個小女孩子,七八歲的年紀,面色蠟黃,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般。旁邊沙發上坐著的大約是孩子的女乃女乃,此時此刻淚眼朦朧的,只拽著孩子的手不停地抹淚。

病房偌大的落地窗前還站了一個男人,臉對著窗外,看不清楚模樣,但歐韻致掃了一眼那側顏,只覺得無比的眼熟。

正在這時,護士將孩子的檢查結果送了過來。歐韻致看了一眼那孩子,又仔細地看了看手里的x線胸片和ct結果,思量半晌,這才緩緩地開口說︰「患者的上腔靜脈與右肺動脈吻合,最好能經下腔靜脈途徑植入心律轉復除顫器……」話音剛落,窗邊的男人就回過了頭。

微微有些粗獷的一張臉,五官並不是很出色,但是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給他的硬朗中多添了一絲俊秀。他轉過了頭,瞪著歐韻致說︰「原來是你……」

歐韻致也已經認出了他,笑了笑跟他打招呼︰「原來是戰先生啊……」

戰翃謀朝她點了點頭,看了眼床上的孩子說︰「這是我女兒……」聲音喑啞,加上緊鎖的眉頭,看得出整個人有些心力交瘁。

歐韻致了然,這孩子是個嚴重的先心病患者,從病史來看,以往入院非常的頻繁,這對任何一個家庭來說都是項沉重的負擔,無論它是貧窮還是富有。

她同情地看了眼戰翃謀,將自己的建議一字一句地講解給他和孩子的爺爺女乃女乃听,孫長青和侯嘉上在一旁不住地點頭,戰翃謀和父母商量了半晌,最後微不可見地朝她點了點頭,說︰「那就照你的意思來吧!」又問,「能不能請你盡快安排?」

坦白說,他並不是很信賴歐韻致。更大更昂貴的代價他們並不是沒有付出過,將國際上享譽盛名的幾位大國手請到來北京會診,所費何止上億?可是最後的結果證明了,一切也只不過是枉費。所以盡管周世禮曾經不止一次地向他炫耀自己的女友醫術有多麼多麼的好,他也只是一笑而過,從來沒有放在心上。

只是現在,他已經束手無策。這個苦命的孩子,從生下來就注定了命運多舛,這麼多年來,她進醫院就好比家常便飯,而吃藥的次數則多過家常便飯。就在入院的前一天,她還曾拒絕吃藥,曾淚眼汪汪地對他說︰「爸爸,你就別救我了吧……」

無論人生究竟有著怎樣的樂趣,她的生命終究被孱弱的病體所拖累。而他也終于意識到,原來對自己的女兒來說,就連活著竟然也成了負累。那一刻,沒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有多麼的抱歉,為自己沒能給女兒一個健康的身體,為自己幾乎擁有一切卻唯獨不能代替女兒受罪

歐韻致出了病房,先和孫長青並侯嘉上到院長辦公室開了個簡短的小會,確定了手術及具體方案,這才到員工餐廳隨意扒了兩口飯,然後驅車回到家中。

今天她實在是太累了,從早忙到晚,整整十六個小時,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戰蓓蓓的手術定在了明天下午,她要養精蓄銳,以備明天作戰。

打開家門,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家政公司介紹來的鐘點工琴姐工作十分的盡責,將家里收拾得干干淨淨的,就連主人的拖鞋都擺放得規規矩矩。

她看到自己的拖鞋被和周世禮的放在了一起,一灰一粉,一大一小,整整齊齊,十分般配。

但灰色的鞋子的主人今天沒來,就連電話也沒有一個。

她拖著疲憊的身體上樓,將自己一頭扎進柔軟的被子里,心里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失落嗎?有的。

難過嗎?也有的。

但是更有松一口氣的感覺。她敏感到意識到,這一次的周世禮是真生氣了,而且,生氣的周期會很長。

會不會就這樣再也不見?

心里隱隱不舍,但又覺得這樣也好,畢竟以大家的關系來看,相處的時間不宜過長,長了就很容易生感情。

而她又最怕多情……

歐韻致迷迷糊糊的,就在這樣的胡思亂想中睡過去,第二日睜開眼,陽光竟然已照到了她的臉上,而她昨夜竟然連窗戶都沒關,就這樣大大咧咧地睡著了,晨風從半開的窗戶里透過來,將窗簾吹得呼呼作響,她從床上爬起來,醒了一會兒神,這才穿衣服下床,然後到衛生間里洗漱去……

等她到了醫院,換好衣服走到手術室,侯嘉上都已經在手術室前等著了,他要親自為戰蓓蓓的手術站台,美其名曰「幫忙」,實則有監督的意思。他行醫數十年,而歐韻致不過初出茅廬,要說他的醫術不如歐韻致,那還真不一定。只是人老成精,一方面愛惜羽毛,一方面怕沾上是非,所以每逢有重大手術,總愛把歐韻致給推出來。所幸歐韻致也沒有讓他失望,每每都讓他贊賞不已。而歐韻致自然也知道,只是她一方面對自己的所學充滿信心,一方面正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何況她有足夠的資本,足以應付任何事。

病人被護士及幾個醫生推進來,戰翃謀和他的父母則一臉緊張地跟在女兒身邊,眉頭俱是深深鎖起,眼中充滿擔憂。

歐韻致看了他一眼,示意護士屏退病人家屬,然後輕聲說道︰「不要太緊張,就在這里安心等著……」

戰翃謀抬起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病人是位嚴重的先心病患者,術前ct顯示上腔靜脈和右肺動脈吻合,所以改為經下腔靜脈途徑植入心律轉復除顫器。手術穿刺右側股靜脈行肝靜脈造影後行經皮肝靜脈穿刺,放入指引導絲,然後置入9f可撕月兌鞘管……歐韻致屏住呼吸,緩緩地在病人的右上月復做了個切口……

一場手術進行得十分順利。收官的時候,大家都松了一口氣,侯嘉上更是眼帶笑意,贊賞地將歐韻致夸了又夸。歐韻致回以淡淡的一笑,等手術縫合完畢走出手術室的時候,侯嘉上和孫長青等早已團團圍在戰翃謀及其家人身邊,將手術的情況完整地匯報過了。

歐韻致對這樣的小心機只是報以一笑,出了手術室,徑自到洗手間去洗手,然後轉身離去。

人群中的戰翃謀抬起頭,直到那個窈窕美麗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慢轉回頭,對著身邊的孫長青笑了一笑。

此後周世禮一直沒有消息。倒是戰翃謀,因女兒術後恢復得不錯,一直叫秘書打電話給她,約她出來吃飯,還說要向她表示感謝。歐韻致對此不置可否,但是未免被人指責傲慢,又只得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日子,盛裝赴約。

也不知戰翃謀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將地址選在了他們平常聚會常去的那家高爾夫俱樂部。兩個人下了車,還未及進門,便瞧見平日里常見的那幫男人各攜個青春靚麗的美人正說說笑笑地往這邊而來,當先的那人正是周世禮,只見他臂里挽了個甜美嬌俏的美人,正春風滿面地同邱秉心說笑。

戰翃謀站住了腳,歐韻致也只得停下腳步,靜候他們的到來,那一邊邱秉心也看見了他們,不知道他同周世禮都說了些什麼,反正周世禮回過了頭,臉色不大好看。

兩路人慢慢地走近。歐韻致這才算看清了周世禮挽著的美人的模樣,一雙勾魂攝魄的眼,長相甜美,皮膚白皙,俏麗得宛如書上說的芭比女圭女圭。盡管周大少一向低調,但時歐韻致還是在港城某個八卦周刊上看到過周大少的緋聞,那時候周大少手里牽著的是個精明干練的職場俏佳人,這回倒好,換成了芭比女圭女圭。呃,職場俏佳人,芭比女圭女圭,再加上她……不得不說,周大少的身邊還真是環肥燕瘦,口味各不相同。

她想到這里,不自覺笑了一下。

一直立在她身邊的戰翃謀看了她一眼。

那邊周世禮已皺起了眉,一臉不滿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里?」

歐韻致笑著答︰「吃飯咯,難道就只許你周大少來,我就不可以來了嗎?」

眾人都多多少少地從他們對話中聞出了一絲火藥味,大家都抱著胳膊,一臉興奮地等著看好戲。唯獨周世禮,緊緊蹙起了眉說︰「沒什麼事就先回去,我等晚上去找你……」

有沒有搞錯啊,他竟自作多情地以為她是為他而來!

歐韻致幾乎要大笑起來,如果不是還掛著原來的名字,她幾乎要懷疑這家俱樂部已經改姓周了呢!她挑起嘴角冷冷地看著他說︰「你打你的golf,我會我的朋友,大家各自不相干,憑什麼我就得先回去呢?」

周世禮拉下了臉。在他發作之前,一直如連體嬰般賴在他身邊的芭比女圭女圭已甜甜地張開著嘴,笑著問道︰「世禮,這位姐姐是誰啊?」

歐韻致笑了一聲。她極想極想回這嬌滴滴的美人兒一句︰「對不起,我媽這輩子就只生了我一個,所以我並沒有妹妹!」可是話都到了嘴邊,她又咽了回去。

未免太掉身價。

此時此刻,相信無論她對眾人說些什麼,旁人都只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是為了周世禮而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又或者,以為她此番根本就是為了周世禮而來。

她笑了笑。

突然間覺得無比的懊悔,是她太不自愛了,才會這樣草率地選上周世禮,而把自己置于如此可笑的田地。

她轉頭向著戰翃謀說了句「抱歉」,然後轉身就走。

非是不能,而是不想,實在是無心戀戰了。她歐韻致自出娘胎,除了生父不明,一直以來都順風順水,自強不息,從未將自己的臉面像今天這樣擲在地上讓眾人踩。

她頭腦昏沉,都不知道是怎麼進的停車場,心里頭唯一的念頭就是要趕快回去,躲進書房,為自己的魯莽行為寫上一份長及三萬字的檢討,然後深深懺悔,並且沉痛保證,以後絕不會再犯此類愚蠢的錯誤了。

她上了車,剛想關上車門,手卻被尾隨而來的周世禮給按住了,他一只手搭在車頂上,看著她︰「韻致,我們是否可以談談?」

歐韻致將頭轉向了另一邊。頓了兩秒,才又轉回來,笑看著他的眼楮說︰「不用了周大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出來玩嘛,最重要就是開心。好聚好散才是硬道理,我長這麼大最討厭的就是跟別人的男人拉拉扯扯,那實在太難看了,你說是不是?」

周世禮眼睜得大大的,臉色通紅,怒視著她。

她就在他這樣的目光中,拿掉她的手,慢慢地發動引擎,開車而去。

火紅色的跑車「嗚」的一聲,奔出原地,很快消失在視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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