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王慧倒還沒有那麼急,還想著怎麼晚上請蘇晟來,待氣氛和緩一點再說。
可如今,眼見著蘇沫庫房里的東西都要搬完了,再不說,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王慧猶豫了一下,道︰「老爺,是這樣的,我今天去了一趟慈雲庵,見了雲祥師太,想給二小姐求一個平安符,可沒料到雲祥師太見了我後,一語便說出咱們宅子最近不太平。」
「哦。雲祥師太這麼說?」王慧也沒料到蘇晟竟然來了興趣︰「師太既說咱們宅子不太平,可有說,如何破解。」
這年代的人大抵都是信佛信神的,特別像是蘇晟這樣的生意人,難免賺過些不義之財,就更願意花錢買安心。
王惠緩緩道︰「我也是如此問雲祥師太,師太將咱們宅子里幾位太太小姐的生辰八字都要了去,給算了算,後來算出,這事情,就出在二小姐本身上。」
說著,王惠看了眼蘇沫,不過蘇沫遮著面紗也看不出什麼表情,倒是蘇晟的神情很奇怪,在她看來,有些過分的平靜。
蘇晟是個挺護短的,對蘇沫更護,如今又病著,按理說,听里她這話,應該是不高興或者緊張才對,不該是這樣的反應。
不過見大家都听著,王惠雖然覺得他們的反應有些奇怪,卻也只有硬著頭皮說下去。
「找出病癥所在,雲祥師太便給二小姐細細的算了一卦。」王惠道︰「師太說,問題所在,是姐姐留給二小姐的那些嫁妝。說……」
「是不是那些嫁妝有問題?」蘇晟道︰「因為婉華去世的早,對孩子太過執著,所以她的那些心念牽掛都存在那些嫁妝上,雖然說都是慈母心,可沫兒人小卻承擔不起。因此才會病倒,若是不能妥善處理,不止沫兒,連著蘇家,都會被牽連。」
王惠不由的張了張嘴︰「老爺您怎麼知道?」
這事情,是她才和雲祥師太商定的,連秋竹春梅兩個丫頭都沒有細說,蘇晟又怎麼知道?
王惠心里一緊,難道說,蘇晟起了疑心,派人跟蹤自己,偷听了她們的談話?這不可能啊。
王惠心里正七上八下的,便听蘇沫道︰「大娘如此關心我,真令人感動。正巧,昨日我去了安福寺,本來想為姐姐求個平安符保佑姐姐和嘉恩候白頭偕老的,卻沒想,遇到了靜安大師,這麼巧,靜安大師說的話,和大娘一模一樣。」
「是啊。」蘇晟很是感激的道︰「靜安大師真是得道高僧慈悲為懷,他讓我們將婉華當年留下的嫁妝全部封存起來,送到安福寺去,親自誦經祈福,化解婉華的遺念,等到日後沫兒有需要,再去取回。」
「什麼?」王惠整個人都愣了︰「這,這……」
「怎麼了?」蘇晟一見王惠這樣子,有些不悅道︰「靜安大師願意幫我們家化解劫難,是大師福澤眾生,是我們無比的榮幸,你那是什麼表情。」
「阿彌陀佛。」一身仙風道骨的靜安大師雙手合十道︰「蘇施主不必在意,這是老衲應該做的。先夫人慈母心腸,感念女兒。二小姐心地純良,善心可嘉。老衲不過是成人之美罷了,不算什麼。」
雖然靜安大師客氣,但蘇晟還是著實的又表示了一番感謝,然後听著王惠似乎還有些不願意,在一邊喃喃的想說什麼,心里有些來氣,沉聲道︰「夫人今天也忙了一天,想必累了,不如早些去休息吧。」
靜安大師來府上一趟,這在嵊州城不管哪家都是要沐浴更衣迎接的好事情大事情,王惠作為一家主母,不表現的熱情歡迎也就罷了,還一副不知所謂的樣子。
眼見著,東西已經快搬完了,雖然蘇沫的庫房東西不大,卻也滿滿當當的裝了十來箱,而且這些東西里有些什麼,王惠心里都是知道的,都是實打實的值錢,沒有一件虛的。這一旦進了安福寺,再想取出來,可就不容易了。
「老爺。」王惠有些顫聲道︰「我覺得,將姐姐的嫁妝送去安福寺,似乎有些不妥。」
「怎麼不妥?」蘇晟皺著眉︰「那你今天去了慈雲庵,雲祥師太說該如何才好。」
蘇晟一句話問的王惠又啞了,雲祥師太說該如何才好?她和雲祥師太商量出來的結果,也正是如此,就說薛婉華留下的這批嫁妝有問題,想辦法說服蘇晟,讓他將這批東西全部運到慈雲庵讓雲祥師太代為保管,她來做這個擔保。
等東西一旦出了翠竹軒,到了慈雲庵,這可就由不得別人了。誦經祈福這事情可長可短,王惠相信,只要有那麼兩三年時間,她們就能將這批嫁妝慢慢的置換干淨。
畢竟薛婉華已經過世,蘇晟不可能對這些嫁妝太過清楚,現在有的不過是一個老賬本,但是賬本是死的,時間長了,會發生什麼事情沒有人知道。即便現在的賬房曾經看過賬本,但一個賬房的空口白話,做不得主。
同樣,這事情發生在慈雲庵可以,發生在安福寺,就更可以了。如果說,慈雲庵還需要王惠的私交以作擔保的話,那安福寺肯收下你的東西,這就已經是給了天大的面子。
要知道,半個三泉山都是安福寺的產業,三泉山因為有溫泉靈氣十足,所以盛產靈芝和另一種名貴藥材,每年僅是這一項收入便十分可觀,再加上善男信女的捐贈,那數量雖然比不上蘇府的收入,卻也非常豐厚。
安福寺受人尊重的地方也在這里,寺里的僧人每隔半年會計算收入所得,然後留下維持寺廟運行的所需,剩下的,便會全部用來做善事。
或者冬季搭棚施粥,或者給水患之處的流利百姓建造住所,或者建私塾免費給窮苦人家的孩子上學,或者施醫贈藥,總之做的都是實實在在的事情,千萬雙眼楮都能看的見,一點兒也來不得假。
百姓的眼楮都是雪亮的,和那些天天跳大神擺祭壇收了大筆銀子卻不見蹤跡的寺廟相比,大家更願意相信安福寺這些為大家實實在在做好事的。連帶著,那些想要做善事,想要博善名的達官貴人,富貴之家,也會首選安福寺作為捐贈接納。
安福寺倒是也懂人情世故,除非你要求匿名不宣,否則哪家哪家捐了多少,用作什麼都會清清楚楚的記載並展示出來,靜安大師更是說,無論你懷著什麼樣的心,做了好事便是做了好事,無需遮遮掩掩。無論你懷著什麼樣的心,做了壞事便是做了壞事,一定難逃良心。
薛婉華給蘇沫留下的嫁妝雖然是一筆很大的財產,但她要是敢說靜安寺想要貪污這筆錢,別說蘇晟,便是全嵊州,恐怕都不會答應。
「也,也是如此。」王惠深吸了一口氣,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只是沒想到靜安大師半忙之中,還願意相助,真是太叫人感激了。」
靜安大師笑了笑,不說話,一派雲淡風輕的高人模樣。
蘇沫垂首站在蘇晟身邊,也是一副溫和婉約的大家閨秀樣子,只有王惠覺得自己有些忍不住了。在她的感覺里,似乎是到了嘴的鴨子飛了,到了手的錢沒了,這世上,簡直沒有比這更糟糕的事情了。
王惠按捺著性子又賠笑了一句,就說自己不舒服先回了院子,蘇晟好容易請到靜安大師,自有許多事情要請教,對一臉別扭杵在一邊的王惠也很不滿意,爽快的揮了揮手讓她回去。
于是,王惠回了自己的院子,剛關上房門,又伸手砸了個杯子。這一套四個她最心愛的冰紋綠玉茶杯,終全軍覆沒。
蘇恆正在院子里等著消息,一見著王惠這麼回來,便知道事情砸了。不先說安慰的話,卻先道︰「娘,是不是蘇沫的嫁妝沒弄來。我當時就讓你別給姐姐那麼多嫁妝,現在好了,她帶著大把銀子去了嘉恩候府,咱們兩在家里,這以後的日子可要怎麼過?」
「行了你閉嘴。」王惠煩躁的說了一句,拍了拍桌子。
她現在有些後悔這些年對自己的孩子過于驕縱了,女兒是個大小姐脾氣,除了耍橫賣嘴,一點兒心機本事也沒有,還听不得勸一意孤行。兒子更是糟糕,雖然長得一表人才一眼看去風度翩翩,但是文不成武不就,私塾讀了那麼多年,半點經文不通,氣走無數先生。跟著蘇晟學做買賣,心比天高手比眼低,他管著經營的兩家鋪子都是虧損,還能為自己找到無數理由,覺得自己一點兒錯處也無。
「我說的是事實。」蘇恆並不覺得錯︰「娘,咱們現在可怎麼辦,再過一個月,又到了半年結賬的時候了。我那鋪子,要是再不投錢進去,給爹知道了,一定會懷疑的。為什麼往年都有那麼多盈利,只有今年虧損,爹那麼精明,若是一查,肯定能查到點什麼。」
這就是蘇恆管理的兩家鋪子,一家綢緞莊,一家米鋪,事故連連,沒有一年是賺錢的。所以每一年都要靠王惠往里面貼錢做假賬,才得以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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