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張臉,被一張口罩嚴實的遮擋著,但是那雙無悲無喜的眸子,讓邢涼月呃心,瞬間就亂了節奏,是他,那個給嫂子獻血的人,那個讓她錯認是徐君少的人,他怎麼會在這里。
邢涼月隱藏起身形,目光一直注視著那輛車,深棕色的玻璃窗,她根本看不見里面的人張什麼樣,只依稀能辨別出是兩個人,而且另一個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她一時間卻又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兩個人似乎是在爭論著什麼,她瞧見那個戴口罩的男人目光一直注視著遠處的沈莫凡,心下更是大驚不已,難道這個人認識沈莫凡,如果他認識沈莫凡,那麼他跟嫂子到底是什麼關系,如果是親人的話,那嫂子跟沈莫凡是不是也有著某種聯系,邢涼月腦中突然閃過男人那次提過的小女孩兒,她心里有個大膽的猜測,嫂子會不會是當年那個小女孩兒,如果是的話,那這中間到底有什麼事被隱瞞著。
這個震驚的猜測,讓她連大口喘氣都不敢,如果真的,那沈莫凡有沒有認出她呢,她緊緊的握著拳頭,有一種想沖上前去看看那人的沖動,但是還沒等她上前,車子已經掉了個頭,然後駛離了。
一道漂亮的弧度劃過地面,沈莫凡緩緩轉過頭,就看見邢涼月面色凝重的站在那里,他微微蹙了蹙眉,緩緩走過去,溫和道祧,
「這麼快就回來了,水呢?」
邢涼月這會兒才回過神,她快速掩飾住情緒,苦著臉道,
「太大了,我找不著你家了。 」
沈莫凡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輕笑出聲,手不自覺的在她頭上揉了揉,低聲道,
「轉得夠久了,我們回去吧。」
邢涼月點點頭,她需要靜下心好好理理這些事。
「這是她所有的資料嗎?」
沈莫凡抿著唇看著滾動頁面上顯示的信息,臉色越來越沉。
「徐穎可七歲之前的資料一片空白,當年福利院發了一場大火,當時好多檔案都被燒了,所以根本查不出來。」
沈莫凡的表情並沒有因為他的話有所舒展,他淡淡的看了一眼眼前一身黑衣的男子,眸子漸漸眯成了一線,隱隱約約透著一絲犀利,完全不像平時溫和的他,身上那股子煞氣讓人心驚不已,而黑衣男人迎視著他這般審視的目光,臉色竟然沒有任何變化。
「陳煜,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黑衣男人眼皮一跳,沉聲道,
「十二年。」
「十二年,呵呵,听起來也不算短了。」
沈莫凡輕笑著,幽深的眼底卻沒有一絲笑意,黑衣男人緊了緊拳頭,沒有應聲。
「所以,你應該了解我,隱瞞我的下場。」
話鋒一轉,沈莫凡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支槍,電閃雷鳴之際就抵在了黑衣男人的太陽穴上,而後者卻是連眼楮都沒有眨一下,以沈莫凡的個性,如果他露出一點害怕,就會被一槍結束吧,他從來不養孬種!
「唯一知道真相的李院長,幾天前病逝了,我只知道邢小姐是見過她之後,才出了事。」
陳煜面上沒有任何變化,但是掌心已經除了一層薄汗,他不怕死,但是現在他不能死,就像少爺說的,給沈莫凡一點兒提示,至少,至少到時候真相大白的時候,他不會那麼恨他吧。
「為什麼現在才說?」
沈莫凡眼角一眯,猛地收回了搶,表情有些暗沉。
「我也是剛查到,有人刻意封鎖了消息。」
「誰?」
陳煜垂下眼簾,嘴唇微動,低聲道,
「楚桀。」
這話一說,沈莫凡突然嗤笑出聲,他譏諷的看著他,冷冷道,
「如果是楚桀做的,你在他身邊會不知道?」
陳煜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
「boss,楚桀已經開提防了,現在所有的事他都不假手于人,我覺得,他可能已經懷疑我了。」
「哦?你周揚好歹是陸軍部的副官,政治背景清白,他怎麼會懷疑到你?」
「楚桀並不簡單,這一點boss應該比我清楚,當年的事,單憑蕭楚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做到,他早就在暗中調查這件事,只不過我早有準備,才沒有讓他抓著把柄,但是,卻在他心里埋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陳煜說得不無道理,沈莫凡卻沒有完全相信,他眸色深沉的盯著他,許久之後,才低聲道,
「那你當年救邢涼月的時候,徐君少是不是真的死了?」
陳煜心里一緊,沒想到沈莫凡會問這件事,他是知道了什麼,還是故意來試探他,短短幾秒鐘時間,他的心思已經轉了好幾圈,最後搖頭道,
「我進去的時候,邢小姐跟徐——君少躺在一塊兒,那人早就沒氣了,爆炸的時候,他應該是用身體護住了邢小姐,所以才——」
沈莫凡又是一陣沉默,他在想,這些事是不是太巧合了,徐君少的抱養的妹妹,竟然跟他妹妹有一個相同的痣,而他和徐君少竟然還有幾分相似,這到底是巧合,還是別的什麼,他捏著拳頭,眸色漸漸變深。
「你先回去吧,等這件事完成之後,我會安排你出來。」
「是。」
陳煜深吸一口氣,正想再說什麼,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他立馬警覺的握緊了腰間的搶,沈莫凡皺了皺眉,伸手指了指窗戶,示意他先走,陳煜點點頭,然後順著窗子伸手利索的跳下去,很快跟漆黑的夜幕融合在一起。
沈莫凡深吸一口氣,才起身打開了書房的門,入眼就看見,邢涼月一臉暈暈乎乎的在下樓,他眸子垂了垂,在後面叫住她。
「涼月,要去哪兒?」
邢涼月撓了撓頭,轉過身,迷迷瞪瞪的看著沈莫凡,軟軟道,
「渴死了,房間里臉水都沒有。」
沈莫凡勾了勾唇,走過去,將她帶到客廳,倒水給她喝,兩杯水下肚後,邢涼月才微微緩解了一下,沈莫凡溫和道,
「抱歉,是我疏忽了。」
邢涼月搖搖頭,就想上樓,沈莫凡突然伸手拉住了她,邢涼月一怔,轉過身看著他,眼神有些不解。
沈莫凡嘴唇動了動,突然道,
「涼月,我很喜歡你。」
邢涼月沉默了一下,點點頭,卻沒有說任何回應的話,沈莫凡看著眼前愈發成熟的女人,心中有一根弦在輕輕撥動著,邢涼月不會是例外嗎,不,從一開始,她就是個例外!這個例外,讓他愈發掌控不了自己,這不是他要的!他收斂起剛剛那一刻的沖動,淡淡道,
「早點休息吧。」
邢涼月松了口氣,走了兩步,又突然停下,沈莫凡因著她這個動作,心都止不住顫抖起來,邢涼月只是微微一笑道,
「莫凡,我明天想回一趟家,你後天接我,我們一起去參加薛家的壽宴吧。」
他握緊拳頭,憎恨這種不能掌控的感情,嘴角卻緩緩露出一絲笑意,
「好。」
直到邢涼月的身影消失在客廳,沈莫凡面上的笑意才一點點收斂起來,誰都不能撼動他的計劃,不能!
邢涼月回到房間之後,就像所有力氣被抽離了一樣,癱軟的靠在門扉上,她的確是渴了才出去,但是因為好奇才靠近了沈莫凡的書房,她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听到了兩個聲音,她听不清里面的對話,但是總覺得可怕,誰會在半夜一兩點的時候在書房談事,除非是怕人發現,邢涼月握緊拳頭,沈莫凡真的有事情瞞著她,他真的是那個人嗎,邢涼月覺得仿若有一盆冰水從頭淋到腳,一時間冰透了!
縱然她呆在沈莫凡身邊是為了查他的身份,但是從本心里,她一點兒也不希望沈莫凡就是那個人,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這個人是該有多可怕,從一開始接近她就是有預謀,這麼些年,他怎麼能這麼平靜的跟她呆在一起,一想到四年前徐君少的死跟沈莫凡有關,她就恨不得沖到他面前給他一巴掌,她突然想到她在被人下藥的那次,那個戴著面具的人,那是不是也是他,邢涼月頓時如贅冰窟!沈莫凡,這一次你又是要針對誰?
一夜無眠,邢涼月醒來的時候,臉色慘白,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看上去跟鬼一樣,她對著鏡子扯了扯嘴角,無聲道,
「徐大哥,我會找到凶手的。」
上好妝,將黯然的神色遮掩過去,邢涼月這才從樓上下來,沈莫凡似乎早就下來了,看見她,放下報紙,微微一下,站起了身。
「早餐已經做好了,先吃點兒吧。」
「不用了,」
邢涼月揮了揮手,
「我剛剛跟家里打了電、話,球球這幾天吵得緊,我想快點回去看看他,我很想他。」
邢涼月眼中露出的思念,讓沈莫凡不疑有他,不再勉強,就拿著鑰匙,道,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
邢涼月再一次搖頭,
「你明天來接我去參加薛家的壽宴吧,我還想去商場轉一圈,給球球買些東西,你也快到上班時間了,別為我忙了。」
邢涼月句句在理,沈莫凡竟然找不出反駁的話,他頓了頓,溫和道,
「這里不好打車,我送你一段吧。」
「好。」
她再拒絕,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沈莫凡將邢涼月送上出租車,才離開,邢涼月收斂起神色,對司機道,
「百利佳商業城。」
不一會兒,車子就到了目的地,邢涼月付過錢,就進了商業樓。
「這位太太,說實話,這個顏色您不是太適合,我推薦您穿這一款,」
一個短發,背影看著干練的女人,笑著跟那些顧客做解說,
「您年紀並不大,沒必要挑選那麼暗沉的顏色,您膚色白,這一款鵝黃色能將您這一點兒完美的體現出來,一定比那件絳紫色逞能襯托出一個人的氣質,而且,絕對不會顯老。」
「鵝黃色?這,這是你們這個年齡穿的吧,我差不多大你一輪,怎麼能穿這種,老板您別拿我取笑了。」
「有時候女人不是自己老的,而是被這些不合適的裝扮給襯得,適不適合,只有穿上才知道,進去試試吧,不喜歡再月兌下來。」
女人好脾氣的說道,那顧客有幾分心動,猶猶豫豫的拿著進了試衣間。
幾分鐘後,那位中年女顧客,就穿著那身鵝黃色連衣裙出來了,邢涼月站在不遠處看著,還真是不一樣了,看上去的確很顯年輕。
短發女人低頭,幫她把腰帶系好,笑著道。
「您自己對著鏡子看看,是不是比剛剛那件好看?」
中年女人將信將疑的走到試衣鏡前,眼中瞬間就涌現一股驚訝,然後臉上的笑就蕩漾開了。
「畫個淡妝,您跟我站在一塊兒,別人絕對不會相信您比我大一輩。」
中年女人對著鏡子轉了幾圈,越看越滿意,不一會兒,就利索的刷卡結賬。
送走顧客,短發女人一回頭,就瞧見邢涼月嘴角噙著一抹笑站在不遠處,她微微一頓,笑容也蕩漾開了。
「行啊,認識這麼多年,我還沒發現你有做形象設計師的潛質。」
邢涼月戲謔的笑著,一步步走進,然後張開懷抱,短發女人回抱著她,低聲道,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回國都兩個月了,現在才來看我?」
說著,佯怒的在她背上拍了一下。
邢涼月嘻嘻一笑,道,
「這不是來了嗎,想死我了唐唐。」
接著又輕輕嘆了口氣,松開手,看著短發女子道,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
短發女子可不就是當年長發飄然的唐依依,如今的她褪去了當年的沖動,完全變成了一個干練的女人,被迫著成長其中有多麼酸澀,邢涼月比誰都清楚,想到唐依依當年受的罪,她心里就一陣難受。
「別讓自己太累,你還有我。」
唐依依拍著她的肩膀,嘴角只是淡淡的笑著,仿若過去的真的只是浮雲。
「妞,你長大了。」
邢涼月輕笑出聲,
「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再長不大,我自己都該——」
突然想起什麼,邢涼月剎住聲音,一臉緊張的看著她,唐依依的眼中閃過一絲黯然之後,就拍著她的肩膀道,
「我還沒有見過我的干兒子呢,哪天帶來讓我瞧瞧?」
邢涼月看著她沒有什麼太大的變化,才松了一口氣,道,
「好啊,我還想將那臭小子送到你這兒消停幾天呢。」
「那正好,回去跟晴晴作伴。」
說到這個,邢涼月就認真道,
「晴晴怎麼樣了?」
「還是那樣。」
唐依依別開眼,低聲道,
「醫生說年齡越大,心髒的負荷越重,移植手術做得越早越好,可惜,現在,我連合適的心髒都找不到,以前是沒有錢,現在是有錢了也找不到,你說,老天是不是看不得我幸福?」
邢涼月心里一緊,上前握住她的手,低聲呵斥,
「不許胡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會讓我大哥幫忙找,晴晴那麼好的姑娘,會一輩子好好的。」
唐依依釋然一笑,重重的點點頭,
「一定會的。」
兩人四年不見,要說的話太多太多,唐依依索性關了店門,拉著邢涼月去逛街去了,兩個人在商場大掃蕩一番,才拖著一堆戰利品,到了咖啡廳。
「月亮,你跟楚桀,真的分手了?」
唐依依多少有些不敢相信,當年的事,她後來也听說了,楚桀所做的,其實情有可原,只是徐君少的死,讓他們無法坦然在一起,邢涼月的離開,她絲毫不意外,而且她一直覺得,如果涼月回來,跟楚桀繼續,那是必須得,孩子都有了,邢涼月不會那麼矯情,但是事實卻讓她吃驚。
邢涼月垂著眸子,低聲道,
「這件事,我現在不能說,你別問了。」
邢涼月這麼一暗示,唐依依當下就明了,心中一安,就轉移了話題。
「我听說你在國外認識了個華裔帥哥,而且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是不是真的?」
「去,沒個正形!」
邢涼月拉著臉揮開她,
「唐唐,我這次來,還有件事要問你。」
「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邢涼月沉了沉聲音,
「當年,你跟徐大哥是被什麼人劫走的?」
唐依依眸子一顫,半響才道,
「楚桀後來沒有告訴你?」
「我沒問,不敢問。」
當年的事,無論對誰,提起來都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如果不是情非得已,邢涼月斷然不會問她這種事,她知道唐依依當年的喪子之痛,讓她整個人都幾欲崩潰,但是有關徐君少的事,除了她,沒有人更清楚,所以,她只能狠著心揭傷疤。
唐依依靜靜的抿了一口咖啡,許久之後,才道,
「我的記憶里,徐大哥並沒有被任何人綁架,他們只是帶走了我,徐大哥,我不知道他是怎麼到了那里。」
邢涼月皺了皺眉,
「這些你跟楚桀說了?」
「嗯,」
唐依依輕聲道,
「我听凌霄說過,徐君少有可能是半路被人劫持到了那里,也或許,是他自己去了那里,」
說到這里,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邢涼月,認真道,
「涼月,你有沒有懷疑過,這一切是徐大哥自導自演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