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曉和大巴本身離那片火海就不遠,此時被那大火烤的滿臉通紅也就罷了,再加上現在是六月中下旬的酷熱天氣,這樣一番折騰下來,反應過來的時候早已是汗濕衣衫。
及至看到那只僵尸從大火中漸漸閃現的身影,程曉的心一下子揪到了一起,也顧不上一身的狼狽和汗水了。
因為他的懷中不知什麼時候又抱回了那個假王宏的公文包,還有刻有程曉生辰八字的牌位,以及那張戰國帛書。
程曉不曾勒令過他什麼,但是他卻一直小心的守護著程曉交給他的東西。
上前一步迎上那僵尸,程曉躑躅了半晌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他,最後只能遲疑的問了一聲︰「你怎麼樣了?」
那僵尸看了程曉一會兒,稍點了下頭,沒有作聲。
程曉見他動作雖然略顯遲疑和呆滯,但好歹還算正常,于是放下了心指了指他的衣衫道︰「怎麼那麼多血?」
那僵尸卻是什麼都沒說的向著程曉走近了兩步,騰出一只手抓住程曉的右臂道︰「公子……你受傷了。」見程曉要掙扎,那僵尸聲音有些嘶啞,「別動。」一邊說著,一邊低頭對著程曉的右臂伏下了身子。
大巴本想阻攔,但想到這僵尸應該是在為程曉療傷,一時便頓住了腳步。
程曉也覺得這只僵尸不會傷害他,所以也沒有繼續掙扎了。
冰涼的雙唇隔著薄薄的布料貼在了程曉的右臂上,程曉能感覺到他那雙唇的柔軟度和發絲上的微澀感。
程曉一瞬間僵直了脊背,連動都不敢動一下。
之前一直折磨著他的麻癢感一點點被抽離,連同剛才的疼痛也消除掉了。
過了大概有一分鐘的時間,那僵尸緩緩松開程曉的胳膊站直了身子︰「公子被何人所傷?」
程曉微微有些尷尬,急忙收回手道︰「一個老頭兒。」又是一陣躑躅,程曉遲疑道,「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既然能夠幫他療傷,又能對付林中的那個鬼影,那麼這只僵尸應該知道些什麼吧?
那僵尸發絲間的眸子幽暗了一些,嘴唇動了一下,但卻什麼都沒說。
大巴伸頭湊到兩人中間,然後伸出一個手指頭兒戳了戳那僵尸的肩窩兒,先是驚訝的「咦」了一聲,然後又戳了一下道︰「熱的?還是軟的?」回頭掃了程曉一眼,大巴道,「要不是我親眼所見,誰告訴我這家伙是只僵尸我都不相信。」尼瑪,這和活人有什麼兩樣啊?
程曉左手下意識的模上自己的右臂,那里除了之前那個鬼影五指穿透的傷口還帶著微微的疼痛感,似乎已經沒什麼大礙了。
大巴又回過頭看著那僵尸道︰「兄弟,我也不想在這里問你這些事兒,但是剛才你也看到了,那麼多鬼影圍在這里,要不是我和程仔兒命大,估計早就掛在這里了。我實在很好奇,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程曉在大巴身後開口道︰「大巴,這件事怪我。是我動了地下一樓的法器,這才無意間放出了那些陰魂。」說到這兒,程曉忽然想起了那鼎香爐,「壞了!那個香爐還在林子里!」程曉一說完就下意識的看向前方那被大火吞噬的林子,一臉懊惱︰「這下壞大事了!」他本來還想把那個法器拿回來,交給時光偵探社的高人重新利用呢。
大巴一臉驚訝︰「法器不是早被人拿走了嗎?」
程曉道︰「不是,那個王師傅騙了我們。法器根本沒有被人拿走,所謂的吳小東和李宇被厲鬼索命,也只是他引誘我們去地下室的幌子。」
大巴稍稍想了一下,立刻便明白過來︰「他利用你去破壞地下一樓的法器和封印,然後在得手後想要殺了你,這才導致你受傷?」
程曉點頭︰「那個法器就在我之前抱著的那個香爐里。」被樹林中那個鬼影挾持的時候,香爐掉在了地上,也不知道現在被燒成了什麼樣,火熄滅後還能不能找到?
正在程曉一籌莫展的空檔,一只略顯髒亂的手伸了過來,那手中所拿的,正是程曉不小心遺落在白樺林中的香爐。
程曉先是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立刻一把奪過那個香爐道︰「就是這個!」推開擋在面前的大巴,程曉看向那僵尸道,「謝了!」
那僵尸緩緩搖了搖頭,緩聲道︰「公子……為何不叫我的名字?」
程曉一愣︰「名字?」
「樹。」那僵尸開口,雙眸一眨不眨的看著程曉,「公子忘了嗎?」
程曉恍然的點點頭,這是他隨口起的名字︰「我是看你的棺槨上那麼多扶桑樹……當時隨口起的,你不要介意。要是你想起你以前的名字,你就告訴我。」
那僵尸似乎笑了一下︰「就叫樹,阿樹。」
程曉唇角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呵呵……呵呵……」干干的笑了兩聲,程曉道,「那就……阿樹吧。」
大巴覺得這一人一僵尸有點無視自己,不由得微微郁卒︰「你們兩個說完了?說完了能給我解惑了?」
程曉看向大巴,咧了下嘴︰「我覺得我們還是想辦法解釋為何會有這麼大火比較合適。」先不說這麼大火會不會引起政|府的注意,單是殯儀館那一方的質疑,程曉都覺得很難應付。
大巴無所謂的道︰「這只是小問題。」
程曉也知道這件事大巴能夠擺平,于是再次看向那僵尸道︰「對了,我之前看到那些鬼影一股腦的扎進火堆里,這是為什麼?他們不是應該四散逃跑的嗎?」
僵尸搖了搖頭,頓了一會兒才道︰「我不太清楚,但是這個林子下面似乎有東西。」
程曉微微驚訝,一時沒明白這只僵尸話中的意思。
程曉還想繼續問下去,大巴立刻拽了拽他的襯衫袖子道︰「程仔兒,有人來了。」
程曉回身望去,眼見四五百米外的馬路上陸陸續續的來了三四輛車子,上面閃爍的紅色警燈很明顯的彰顯著車主人的身份。
程曉立刻回頭道︰「阿樹,你先躲起來,等他們走了再出來。」
程曉的吩咐只是下意識的,大巴卻是不動聲色的皺了下眉頭。
馬路那邊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其中有兩個人以極快的速度朝樹林的方向而來。
程曉和大巴對望一眼,也開始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走了不到百米的距離,那兩人已經離程曉他們很近了。
雖然樹林里的大火將半個天空都照亮了,但是那從馬路上過來的兩人卻一時無法看清面貌。似乎一路走來吸走了所有的光線,能夠將所有照明的東西都融入到自己體內,使別人看不清真相與現實。
其實那只是因為林火所能照亮的區域有限,並不是程曉所認為的光線被吸收掉了。
漆黑的夜色中,濃黑能夠吞噬所有的光線,自然也包括火光。那馬路上過來的兩人從夜色之中走過來,直到離得近了才能達到火光所照亮的範圍,這只是自然景象。因為程曉在腦海中把這一切都意識化、不合理化了,所以才產生了錯誤的知覺與感受。
當然,照亮半邊天是有可能的。一則是因為火焰能夠在與空氣的接觸中產生一些化學反應,折射出一些顏色;二則是天空一向給人一種遼闊無邊的感覺,空間很大,哪怕映紅了一小部分的天空,人類的視網膜也會無限制的將它放大並折射進神經中樞內,給人類制造出一種燒紅半邊天的錯覺。
程曉自己也明白這其中的玄機,但是他經過了這兩日的驚心動魄,下意識的將一切看似不合理的景象都想象成了未知的東西,這也是人之常情。
來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歲上下,面相很是英武,身材也很高大,屬于最近比較流行的那種既硬朗又帥氣的男神形象,特別是配上一身警服,要多帥氣有多帥氣。
女的二十四五,清麗有余,英氣不足,倒像是一個水靈靈的大學生。
那男警察徑直走過來開口道︰「你們好,我們是a市刑警大隊的歐陽誠和方莉,請問你們是?」
程曉注意到那警車上下來的其他警員竟然團團圍住了殯儀館,而不是過來查看火勢,不由有些奇怪道︰「刑警大隊?怎麼樹林起火不是該叫消防隊的嗎?」
那警察看了程曉一會兒,也不知怎麼的竟然忽然伸手將他拉到了自己懷里,用力之猛能听到程曉撞在他懷里的「撲通」聲。
這警察的反應嚇了程曉一跳,直到意識到自己正在對方懷里,更加驚駭︰「喂!」程曉推開男警察,退了兩步一臉震驚的看著他,「你做什麼?!」
那警察微微詫異的看向程曉︰「……你叫什麼名字?」
程曉眉頭擰了起來,覺得這警察有些奇怪︰「程曉。」
「程曉?」那警察有些狐疑,指了指大巴道,「你手上的玉佛哪里來的?」
大巴將纏在手腕上的玉佛亮了亮︰「你說這個?」大巴看了眼旁邊的程曉,微思量了一下道,「本大爺祖傳的,你有意見?」
那叫歐陽誠的警察似乎牽出了一抹淡笑,但細看之下卻又沒有什麼表情︰「扶臨說的那個人,就是你?」
大巴一臉迷惑。
程曉卻是身子一顫道︰「你認識歐陽教授?」想起這名警察也姓歐陽,程曉立刻明白了這人的身份,「請問您知道歐陽教授現在在哪里嗎?」
那警察搖搖頭,對著身後的女警察招了下手道︰「帶他們兩人回警局。」
程曉有些抵觸︰「為什麼?我們又沒有犯法。」
那警察冷冷的看著兩人道︰「殺人縱火,難道不是犯法嗎?」
程曉一臉驚訝︰「殺人縱火?」臥槽,說縱火還有一點說服性,說他們殺人這也太……不對,他們確實是殺過人的!程曉想起死去的假王宏,脊背上涌出一陣冷汗,立刻閉口不語了。
大巴卻是比程曉冷靜,也更加犀利︰「第一,我們沒有殺人放火,這火是自己燒起來的;第二,想抓我們,請你出示逮捕證;第三,如果抓我們回去之後查不出我們犯罪的證據,我發誓,我們陳家在a市可不是吃素的。」
「陳家?」那警察側頭看了大巴一會兒,眸子更加銳利,「陳達同?」
大巴抬高了下巴,微微點頭︰「本大爺的老子。」
那警察冷笑一聲︰「那就更要好好查查了,小方,帶他們走!」
大巴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歐陽誠竟然對陳達同的名字沒有一絲懼意,反而更加嚴厲。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那歐陽誠已經朝著林子的方向大踏步去了,看都沒看他一眼。
「你他媽的膽兒肥啊!」大巴沖著歐陽誠的背影吼了一聲。
那剩下的女警察立刻伸手攔住大巴道︰「不好意思,請你們兩位配合一下。」
大巴還要說什麼,程曉一把拉住他道︰「算了,大巴。」不管陳家的勢力有多大,現在畢竟是兩人犯事兒在先,能減少一些麻煩還是減少一些麻煩比較好。
兩人隨著年輕的女警察向馬路上停的警車走去,走了有50多米的樣子,程曉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微微頓住腳步,程曉回身看著身後空洞洞的路面,輕聲喊了一聲︰「阿樹?」
靜靜的,沒有動靜。
甚至連空氣都是靜悄悄的,沒有異動,也沒有陰寒的氣息。
暗叫一聲不好,程曉拔腿就往回跑去。
「程仔兒!」大巴見程曉忽然往回跑,立刻也拔腿跟了過去。
那女警察怕兩人壞事兒,只好也跟著兩人往火海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