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能把他們丟下啊!」程曉在黑暗中瞪大眼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前在電視上和小說中看到過類似的情況,遇到危險的時候有人死活不走,結果害人害己,現在真正輪到自己了,他才發現原來自己也無法接受這樣的抉擇。
一想到剛剛還在一起的兩個人很可能會死掉,而且其中一個還是自己的專業老師,程曉心里就不是一般的難受︰「放我下來!」
阿樹身子僵了一會兒,依然沒有動靜。
程曉憤憤的跳下阿樹的背,憑著感覺模黑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只是還沒走出一步就被拌了一下,差點摔了個狗啃屎。
阿樹及時的攬住他,低聲道︰「公子現在還覺得回去有用嗎?」
程曉握緊了拳頭道︰「有用沒用是一回事,回去不回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阿樹黑暗中的聲音很低沉,也很冷靜,如同暮鼓晨鐘一般敲擊著程曉的耳膜︰「在生與死面前,最重要的往往是結果。死了就是死了,無所謂怎麼死的。」
程曉身子僵了一僵,忍不住緊緊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他竟然無法反駁。
因為他說得對,死了就是死了,誰管你是怎麼死的。就算你顧著情誼回去,也不過是多了一具冷冰冰的尸體而已。意氣用事沒有任何的作用。
阿樹趁機再次背起程曉,二話不說的快速向前走去,此時的速度比之前有增無減。
程曉立刻意識到不太對勁,但此時阿樹的動作十分迅速,那種力度和節奏,讓程曉一下子就明白兩人可能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黑暗中什麼都看不到,程曉能做的就是緊緊的環住阿樹的肩背,讓自己安靜而又穩固的趴在阿樹的背上。盡管他此時心情還很不平靜。
直到所有的心情都沉靜下來,程曉才開始漸漸注意起四周的細微動靜。
看不到光、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他無法知道兩人到底跑了有多久。但是從阿樹逐漸慢下來的步調中,還有逐漸清晰起來的呼吸聲中,他能感覺到,他們這樣的奔跑已經持續了很久。
而就在程曉精神開始逐漸恍惚的時候,前方竟然忽然出現了一絲微弱的光亮。
程曉本以為這就是一個黑暗的世界,他們會無休止的這樣逃亡下去。可是在最後的關頭,他竟然看到了那一絲光亮。
「阿樹……有光!」程曉壓抑不住的低喊出聲,帶著難以明說的激動。
阿樹沒有答話,只是腳下的速度明顯的恢復了不少。
又隔了半晌的時間,前方的光亮越來越明顯。程曉也漸漸的看清了四周的環境。
這是一個很大、也很長的岩洞,周圍的牆壁分布著不少黑通通的洞口,看樣子可以通往很多其他差不多的岩洞。而他們此時所處的這個岩洞,地面有著很多的石筍,粗細高低、形狀大小,各不相同;同時又夾雜著一些碎石和水窪。
上面的洞頂,越往有光線的地方走,越看得清楚;竟然倒掛著很多接近于灰黑色的鐘乳石。它們形狀各異,色澤深厚,映著前方淡淡的亮光,呈現出一種不同于一般鐘乳石的華麗與壯觀。
據程曉所知︰一般的鐘乳石顏色都比較淺,也比較光滑堅實。可是這里的鐘乳石不但色澤較深,而且有很多都呈現了風化剝蝕的狀態,這就說明這些鐘乳石的年齡很有可能是在30萬年以上。
那麼,這樣古老的洞穴,到底是怎麼留存下來的呢?而且自己和阿樹、歐陽扶臨他們還一起掉了下來,這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喀斯特地貌代表的是兩人所處的地方為碳酸鹽岩地區的話,那麼他們現在一定不在a市。
因為a市根本不存在喀斯特地貌,更沒有形成喀斯特地貌的自然條件。
程曉一邊打量著附近的石筍,一邊不斷高強度的運作著自己的大腦,想要分析一下自己和阿樹目前所處的環境。
目光隨意的落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個石筍後面,程曉身子僵了一下,下一秒整個背部都僵硬的微微疼痛了起來。
以那個石筍為中心,附近的小水窪不斷的顫動著,里面的細小水紋不斷氤氳開來,似乎是起風了,但仔細一感覺,且不說有風沒風,這樣的洞穴中,哪里來的風?而且還是引起地面如此震動的大風。
那分明是一條渾身黑色、帶著一節一節白色窄橫紋的銀環蛇,正在從相鄰的一個石筍後面極其緩慢的盤行過來。
那樣細長的身子,此時不斷的收縮和蠕動著,悄無聲息的穿行過小水窪,然後一雙綠豆般大小的蛇眼冷冷的凝視著程曉,如同已通靈性的妖獸一般,發出陰冷嗜血的警告。
程曉十指無意識的在阿樹胸前收緊,整個身子都不敢妄動分毫。
而阿樹此時也停下了動作,靜靜的站在原地,一雙黑亮的眸子死死的盯著前方攔路的銀環蛇,腳尖也下意識的抵在了幾塊碎石上面,整個人幾乎如同一座石雕一般,周身散發著很凌厲的氣勢。
或許這就是曾經身為武將的氣場,只是一個瞬息的時間,阿樹身上的氣勢已經冷凝如劍,似乎下一秒就可以毫無意外的將那條劇毒的銀環蛇斃于腳下。
听說蛇對于能動的東西很具有攻擊性,程曉知道此時不該胡亂動作,可是耳邊再次听到那些「嘶嘶」的恐怖聲響,他實在無法按捺住自己的驚懼和不安,所以稍稍的動了下頭部,偏向了左邊一點的方向。
本來那條黑白相間的銀環蛇被阿樹的凌厲氣勢給震住,一直沒有主動發動攻擊,似乎是在等待兩人露出破綻,或者是等候其他蛇族的聚集。
而程曉的動作無疑是驚動了它,使得它身子一縮,下一秒就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化成一道光斑向兩人面門直接襲來。
程曉瞳孔中那條蛇尖利的蛇牙在不斷放大,程曉除了瞪大眼看著那蛇越來越近之外,再也做不出其他反應。那種恐怖的視覺沖擊力恐怕很少人能夠見識到。
而阿樹則在千鈞一發的時刻,身子一動,幾塊碎石精準而有力的襲向了前方的那條銀環蛇,隨即又是幾塊碎石打向隨後發動攻擊的兩條金環蛇。
另外又有不少的蛇類盤行了過來,阿樹毫不猶豫的一腳踢翻近旁的一個半人高的石筍,那石筍當頭砸向後來的那一批金環蛇,一下子阻住了它們攻擊的速度,更有一部分被直接砸在了石筍底下。
隨後,阿樹幾乎是毫不停留的直接向洞口的方向跑去,速度之快,讓程曉幾乎以為他是電視上擁有絕世輕功的大俠。
不過幾個瞬息的時間,洞口已經遙望在即,阿樹奔跑的速度卻倏然緩了下來。
程曉不敢隨意開口,怕附近還會出現什麼亂七八糟的危險,所以只是抓緊了阿樹的前襟。
估模著阿樹也有著同樣的擔心,所以身子繃得很緊,步伐也不緊不慢,雙眼時刻的注意著周圍的動靜。
所幸的是,直到兩人出了洞口,附近也沒有再出現什麼巨蟒毒蛇。
只是程曉在放松下來的那一刻,忽然又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
洞口外面是光禿禿的一片荒涼景象,不遠處是一個又一個高低不同的luo岩和一些奇形怪狀的石柱。附近則到處都是一些灰白色的岩石、細小的砂礫1,這里幾乎沒有一絲綠色植物生存的跡象。
程曉徹底的驚呆了。
從溶洞出來之後,他們見到的竟然不是鐘靈毓秀的江南風光和水流,而是荒漠一般的戈壁!
他此時除了想罵娘之外,已經沒有別的想法了。但凡是有一點地理常識的人,都知道喀斯特地貌只會出現在地下水資源豐富的碳酸鹽岩地區,而戈壁卻是荒漠與沙漠的另類表現形式。
從阿樹的背上爬下來,程曉向前走了幾步,眼中多了幾分說不清的情緒︰「……阿樹,我們到底到了一個什麼樣地方?」這實在太可怕了。
在程曉的觀念里,人類最無法抗衡的恐怕就是自然界的力量了,而他和阿樹,此時正陷入這樣的困境里。
阿樹沒有答話,只是無聲的看著程曉的背影,身影在日漸西斜的夕陽下被拉得很長。
其實也猜到了阿樹不會回答,程曉接著道︰「如果附近沒有食物的話,我們可能會比死在蛇窩里更加悲慘。」
阿樹走上前,站到程曉身邊道︰「公子,這里不是人類的世界。」
程曉身子僵了一下,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什麼意思?」
「沒有什麼意思。」阿樹的眼中帶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似乎有什麼東西下一秒就會沖撞出來,「公子,我敢肯定這不是你之前所待的那個世界,在這里,我們都只是普通人而已。」
程曉微微瞪大了雙眼,然後默默的閉上了嘴。
對于阿樹的話,他似懂非懂,但是卻不想繼續問下去。因為那答案一定不是他所希望听到的。
阿樹回頭看了眼他們出來的溶洞,伸手在肩上的背包里找到了程曉從他爸爸那里拿來的老式軍用水壺和一個方形塑料杯,然後將水壺遞給程曉道︰「把水喝完。」
程曉默默的接過水壺,拔開蓋子將里面僅剩的一點水喝了個精光。
阿樹拿回空了水壺道︰「等我一會兒。」
程曉點點頭,他猜到阿樹應該是要回去取水,為了不連累他,他只能乖乖的呆在原地等他出來。
想到附近應該有個信號什麼的,程曉便將褲兜里的手機掏出來反復的試了很多遍,結果很遺憾的是,上面顯示的一直是無信號狀態。
眼見太陽西斜,天色漸漸昏暗,程曉也不自覺的打了一個哆嗦。
他出門的時候穿的是棉質背心和一件襯衫,下面則是一條牛仔褲和一雙休閑運動鞋。而阿樹的是白色襯衫和西裝褲子,還有一雙皮鞋。
想到這里的夜晚一定會很冷,程曉的眉頭漸漸開始打結了。
溶洞里到處都是蛇,他們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可是戈壁的夜晚先不說溫度下降的厲害,單是黑夜中潛伏的那些「捕獵者」,也夠他們好受的。
正想得入神,阿樹的身影就從洞口出現了。
瞧見阿樹的手里不止有軍用水壺和那個塑料水杯,還有兩三條金環蛇的蛇身,程曉頭皮一陣發麻。
阿樹走過來,從程曉手里拿過背包,將水壺和水杯放進去背到自己身上道︰「天黑之前離開這里。」
程曉一愣,在他的印象中,戈壁的範圍一向很大,現在離開這個接近水源的地方並不是明智之舉。
阿樹似乎猜到程曉在想什麼,解釋道︰「這里不止有毒蛇,還有其他東西。它們晚上會出來。」
「還有東西?」那會是什麼?程曉難以置信。
阿樹沒有回答程曉的話,只是接著道︰「朝西邊走。」
程曉反應過來,覺得此時最好還是听阿樹的,但是……
「歐陽院長和歐陽警官他們?」
阿樹略微低頭看向程曉,俊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公子保護好自己,以後或許還有相見的機會。」
程曉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難道他們還有生還的機會?想到這一點,程曉驀然間雀躍起來,但回頭又一想,那兩人那麼厲害,隔空丟防護罩或者打人都是不費事的事兒,更何況是對付一些血蛇?
陷入自己念想里的程曉並沒有注意到阿樹眼中一閃而過的沉重,這件事,遠不如程曉想得那麼簡單。
作者有話要說︰注1︰
砂礫︰砂礫指的是砂和礫石的混合物,比沙粒大一些,也光滑很多,是戈壁上常見的小砂石,大概有麥子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