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恩 第63章

作者 ︰ 柳寄江

玉真公主念著阿顧是同胞姐姐唯一的愛女,心中疼愛非常,此時相贈的見面禮自然非凡品。這支水晶釵釵身材質溫潤,簪首用鏤空鏨刻的工藝打造出一枚小小的花朵,花色簡潔秀氣,卻極見匠人功力。阿顧瞧著十分喜歡,向玉真公主行了個萬福禮,「謝謝小姨,」接過水精釵,轉手交給身後的碧桐,又笑著道,「十三姨,今個兒我從鶴羽殿回來的時候,江太妃說當年曾經答應過給你一本琴譜,耽擱了這些年,托我將這琴譜帶來交給你。」

玉真公主明顯的怔了怔,嘆道,「難為她還記得!」接過阿顧遞過來的琴譜,翻了翻,見抄錄琴譜的藤紙頁面微微泛黃,顯見得年頭久了,其上記錄字跡清俊,看了片刻,嘆道,「‘一聲何滿子,雙淚落君前。’此譜果然名不虛傳!」

一聲煙色宮裝的大宮人舒檀笑著進來,輕輕稟道,「太皇太後,宮宴已經是準備好了!」

「知道了,」太皇太後應了。朝著玉真公主笑道,「你在華山吃了一年的苦,好容易回來,今天在母後這兒,可要好好用一點!」

「瞧母後說的,」玉真公主笑著道,起身和丹陽公主左右服侍著太皇太後,向著大殿過去,調侃道,「難道我在華山上還能餓著不成?」

「那可不是這麼說的,」太皇太後道,「俗話說,兒行千里母擔憂,阿娘一輩子只有你們三個子女,你皇兄已經沒了,你六姐這些年也不過是熬著苦日子,阿娘已經是傷心難耐,若是連你也要離了母親身邊,可不是讓阿娘傷心難受麼?」

這話說的極是悲苦,饒是玉真公主听著也心中難受,挨著母親撫慰道,「阿娘,女兒日後便留在長安陪著母後,再不出去了!」

「這可是你說的!」太皇太後得償所願,聲音就帶了些歡快的驚喜,「有你阿姐在一旁記著,你可再不能抵賴!」

……

殿閣中彤朱流丹,團花地衣施地,紫紅色的帷幕在風中輕輕揚起,閣中擺放著一張光漆水滑的檜木長桌,兩儀殿的御前宦者先行來報,「聖人听說玉真公主今日入宮,便打算過來見禮。如今下了朝,馬上就要過來了!」

過了一會兒,便听見閣外腳步聲,宦者尖細聲音揚聲宣道,「聖人到。」一身玄色衣裳的姬澤入內,清俊英挺,身前銀線盤繡的盤龍氣韻生動,直欲臨空飛去。參拜了太皇太後,起身後復又朝玉真公主行了一個家禮,「佷兒見過皇姑。」

玉真公主忙起身受了,又還了一禮,笑盈盈道,「聖人客氣了!」復又打量了聖人片刻,笑道,「一年沒見,聖人似乎長高了些,人也英武了!」

姬澤淡淡一笑,「勞皇姑謬贊!皇姑這一年在華山為父皇祈福,勞苦功高。勞皇姑為朕盡心,倒是顯得朕這個兒子不孝了。」

「聖人說笑了,」玉真公主盈盈道,「我為皇兄修了一年道,是我對皇兄的兄妹情分。聖人身居帝位,國事繁重,哪里有空閑。再說了,只要聖人治國清明,就是聖人最大的孝心了!」

宮人們端著牙盤魚貫而入,將一道道菜肴放在閣中玄漆厚檜木長桌之上。中國自上古秦漢以來,習慣席地而坐,分餐而食,大周繁盛,周太宗溝通西域,高足坐具傳入中原,但上古秦漢時期傳承下來的跪坐之風依舊盛行,權貴之間跪坐與垂足坐的情況參差存在,如今,民間還盛行跪坐分餐制,周宮之中已經開始實行聚餐餐制。太皇太後坐在上首,皇帝奉著其坐在東手首位,丹陽公主退後一格,在西手坐下,其次是玉真公主,三位在室的小公主按著排行坐在姑母以下,阿顧陪坐在最末位。和八公主姬華琬之間,隔著一個十公主。

姬華琬抬起頭,瞧著阿顧撇了撇唇,神情不屑,這世上看的還是身份,便是這阿顧再得皇祖母的喜歡,在正經家宴之上,座次還不是最末?她隔著十公主朝著阿顧惡意一笑︰自己的安排已經妥當,過了今天,看你顧丫頭還怎麼能討皇祖母的歡心?

姬玄池坐在姬華琬的上手,覷見妹妹嘴角翹起的奇異弧度,輕輕問道,「八妹妹,你可有什麼開心的事兒?」

「也沒什麼。」姬華琬笑著道,「只是看到一些風景,心有所感罷了!」

她唇角微翹,悠悠道,「春暖花開,一個名園里集滿了各色名華,牡丹月季開的雍容燦爛,一株不起眼的素馨處在這些名貴花群之中,實在不襯,還是把她挪開,方才不負這春天的優美風景!」

她意有所指,也不知姬玄池听沒听懂,答道,「八妹妹說笑了,牡丹月季雖好,但素馨也有素馨的可人之處,這世間萬物,還是當爭奇斗艷的為好!畢竟,若無素馨平凡,又如何襯托的出牡丹的國色天香呢?」

姬華琬撇了撇嘴,「六姐姐你懂什麼呀?」

燕王姬洛坐在皇帝的下首,抬起頭來,望著對面的姐妹,目光從明哲保身的六姐和張揚愚蠢的八姐身上掠過去,嘴角不禁揚起一絲諷刺的笑意,落在十公主姬紅萼身上,只覺得姬紅萼倔強幽冷,在自己眼中是最好的,淡漠的眸色也不自禁的柔和起來。

這趟家宴雖是為玉真公主接風洗塵所設,因著皇子公主還沒有出先帝的孝期,宴上並沒有安排酒水歌舞,只命宮人奉上了一些菜肴果飲。姬華琬品嘗了一道菜肴,放下了喚道,「阿顧——」

阿顧偏過頭來,「八姐姐——」做出傾听的姿勢,她偏頭的動作行雲流水,倭墮髻下閃過一道金黃色的流光。

上座玉真公主美目被流光所懾,微微一眯,望著阿顧鬢間看過去。阿顧坐在靠近閣門的位置上,一身櫻黃的宮裝,雙手置于膝上,坐姿嫻雅。一頭漆黑青絲挽成疊致倭雲,墮在頭頂右側,一枚黃金簪子簪住了她的青絲,因為十分小巧,是以剛剛在永安宮初見,阿顧行禮的時候,正面著自己,黃金簪掩在發髻之後,自己並沒有看見。如今細看,方看的分明,一對蝴蝶靜靜掩映在阿顧青絲之間——竟是一枚做工精致的黃金蝴蝶簪。

那蝴蝶栩栩如生,伏在少女發鬢上,似乎要展翅飛起來。

席上,姬華琬似乎向阿顧問了些什麼話。阿顧怔了怔,偏頭想了想,笑著開口回答,鬢邊的金色蝴蝶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震顫。

面上的血色刷的一聲褪去,玉真公主一雙眼眸直勾勾的看著少女鬢邊的那一對蝴蝶。那蝴蝶翼翅扇動,仿佛記憶里落在棕紅長絨地衣上的黃金蝴蝶簪,細長而尖銳,簪末沾著些許鮮紅的血跡。

「……聖人治國井井有條,如今老身在這永安宮中只做頤養天年,國事是再也不想費心啦!」太皇太後和皇帝說著話,轉過頭來,面上帶著笑容,喚道,「瑛娘。」瞧見姬明瑛微微顫抖的身體,煞白的面色,不由大驚,猛的伸手抱住玉真公主,出聲喚道,「瑛娘,你怎了?」

記憶深處,聶弘怒斥之時自己的痛心和驚愕,自己用黃金蝴蝶簪干淨利落的刺了下去,一股鮮血噴起……兩個畫面不斷的交替閃現,痛心而又絕望。玉真公主面色煞白,捂著胸口微微顫抖,直直的往後跌了下去。太皇太後一把抱住幾近暈厥過去的玉真,揚聲喚道,「快宣御醫。」聲音因為驚惶已然變調。

席上發生這等□□,眾人措手不及。皇帝和公主都擁到玉真公主身邊,查看玉真公主狀況。阿顧驚見玉真公主倒了下去,驚呼喚道,「小姨。」身子前傾,想要探看玉真公主。但她身子不便,行動不及,玉真公主此時身邊早已經被宮人層層擁住,自己哪里看的清楚?

「……這是怎麼了?瑛娘怎麼會忽然出事?」太皇太後惶聲問道。

皇帝和公主只看見玉真公主直直的倒下去,並不知道始末。姬華琬退後一步,瞅見阿顧頭上的黃金蝴蝶簪,忽的驚叫起來,指著阿顧道,「阿顧,你竟敢戴黃金蝴蝶簪,你不知道玉真小皇姑生平最厭的首飾便是黃金蝴蝶簪麼?」

猶如一個炸雷劈在頭頂,阿顧怔在當地,「……我不知道呀!」

一瞬間,滿殿的人的目光都投到了阿顧發髻中插著的簪頭蝴蝶之上。

這果然是一支蝴蝶簪,簪子做工十分精致,簪首的蝴蝶插在阿顧的倭墮髻旁,翅翼鏤空,金光燦燦,端的如同振翅欲飛。

當年玉真公主與駙馬聶弘仳離,賤婢容兒污蔑公主傷害庶子聶密,用的「證物」便是一支黃金蝴蝶簪。玉真公主下降成國公府,嫁妝無數,妝奩盒中的首飾多的見天換著戴小半年也換不完,這支黃金蝴蝶簪乃是純金打造,色澤燦爛,金銀坊江千重的手藝精巧無比,簪首那對蝴蝶也雕飾的靈動非常。她素愛這支簪子色澤燦爛,日常常常佩戴。容兒使了法子將這支簪子盜去,在聶弘面前哭訴公主以此簪傷了庶子。真相大白之後,玉真公主便是用這根黃金蝴蝶簪挑斷了庶子聶密的右腳腳筋。

此後公主干淨利落的從那場自認屈辱的婚姻中解月兌出來,不肯思再嫁,終日周游在長安權貴之中,交游廣闊,言笑如花,看似沒有留下一點傷痛,唯一落下的一個毛病,就是再也見不得黃金蝴蝶簪這種首飾。

前些年公主在自家的惜園中舉辦宴會廣邀長安貴女,御史中丞宋覃之女赴宴,頭上便戴著了一支鎏金蝴蝶簪,玉真公主猛然看見,驚乍昏闕,猛的倒下,此後病了足足大半個月,差點就此沒命。那位宋中丞的女兒受了驚嚇,回家之後驚闕難定,躺在床*上幾個月,竟也死了!此後,先帝下令,宮中工匠再也不準造黃金蝴蝶簪。長安各家權貴中,自己所到之地,再沒有一個貴女,會佩戴黃金蝴蝶簪。玉真公主很就沒有再犯病了。卻在華山祈福一年之後,回返長安,在宮中的洗塵宴上,在自家歸家未久的外甥女阿顧頭上,看見了久未見過的黃金蝴蝶簪!

「不知道!」姬華琬面上泛起激憤,眼眶含淚,一把推開她,怒目而視,「一句不知道就可以了麼?玉真姑姑素有心疾,情緒一激動,就會犯病。就因著你一個不知道,就害的玉真姑姑病成這樣。你是不是有意要害玉真皇姑的?」

八公主大聲斥罵,聲音尖銳,落在暈厥的玉真公主耳中,身子愈發不適,一口氣提不上來,唇色微微泛出一點淡紫色澤。太皇太後攬著玉真公主的身體,只覺玉真公主身體顫抖,心中焦灼不已,喝道,「好了!」抬頭凝視著阿顧,勉強忍耐住了皺了皺眉,和聲道,「阿顧,你先回去吧!」

阿顧怔了一怔,望著太皇太後,只覺得太皇太後平素里一雙眸子十分淡漠,不覺心中一冷,陡然驚悸起來,猛的撲了過來,大聲道,「我不知道小姨見不得黃金蝴蝶簪。……我今兒到永安宮來,陶姑姑告了假,金鶯姐姐也不在於飛閣,我只是隨便打扮打扮便過來了。‘黃金蝴蝶簪’,啊,對了,」她猛的反應過來,嚷道,「我戴的根本不是黃金蝴蝶簪。是玲瓏簪,是玲瓏瓊花簪。」從頭上將簪子一把擎下來,攤在掌心。

簪子大約五指長,插在發鬢間的時候露出黃金簪首,如今托在掌心,才發現簪身乃是碧玉,只在簪首之處接了簪首黃金。簪首粗看之下像是一對展翅欲飛的蝴蝶,如今翻看,才發現是一團簇開的瓊花。瓊花亦稱作「蝴蝶花」,以花入簪,形似蝴蝶,可見得匠人的用心。

「怎麼可能?」姬華琬尖叫一聲,瞪大了眼楮,嚷道,「你戴的怎麼可能不是黃金蝴蝶簪?」

阿顧瞟著姬華琬,「可這明明就是瓊花簪。怎麼,八姐姐,你很期待我戴的是黃金蝴蝶簪麼?」

姬華琬被她冰冷的話語一噎,激靈靈的打了個寒顫,不自禁的瞟了太皇太後一眼,見太皇太後目光冷肅,帶著幽暗的光芒,心中一驚,低下頭去,強笑道,「阿顧你說笑了,怎麼會呢?」

玉真公主瞧見了瓊花簪原身,心中一安,面色漸漸的也恢復起來。正在這時,御醫馮轍背著藥箱趕到,給玉真公主診了脈,恭敬道,「公主之前引發心疾,幸得情緒平靜下來很快,如今已經是轉好了,並無什麼大礙。臣開幾幅清心方子,公主喝個幾日也就是了!」

太皇太後頷首道,「如此,就麻煩馮御醫了!」

她抬頭望了一眼立在殿中等候的皇帝和公主等人,道,「你們也都下去休息吧!」

皇帝便領著弟妹道,「既如此,那孫兒便先行告退了!」

公主立在一旁憂心忡忡。今日宮宴上發生的事情出乎意料,久別歸來的胞妹陡然犯了心疾,卻還和自己的女兒阿顧有關。她一時有些無措,上前道,「母後,我擔心妹妹,還是讓我留下來陪陪瑛娘吧!」

太皇太後道,「我知道你對妹妹的心意,只是瑛娘如今需要的是好好休息,大可不必你留下來。回去吧!」

公主無奈,只得道,「那,母後,我先回去了。」上前牽起阿顧的手,安撫的看了女兒一眼,柔聲道,「留兒,我們走吧!」

阿顧坐在輪輿上,看著遠遠的華榻上玉真公主蒼白的臉色,心中五味雜陳,忽的急急開口道,「小姨沒事吧?」

姬明瑛躺在榻上,感覺到自己床前有人,睜開眼楮,看見阿顧蒼白面色上歉疚的神情,「小姨,……對不住。」阿顧囁嚅了一會兒,艱難道,「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不會戴那只簪子的!」

玉真公主怔了怔,笑著道,「好,小姨知道了!」

從永安宮出來,阿顧便板了臉色。

今兒個,在於飛閣里的時候,她頭上戴的,的確是一支黃金蝴蝶簪。她察覺到陶姑姑和金鶯都不在,心里敏感覺得不對。沒有陶姑姑把關,公主當時已經去了永安宮,她無法可想,索性借著取琴譜的事情,先去了一趟鶴羽殿,求助江太妃。

太妃當時已經休憩,坐在寢殿中看一卷書,見了她過來,十分驚訝,放下手中的書卷,覷了阿顧一眼,「這個時辰,永安宮的宮宴馬上就要開始了,你怎麼到我這兒來了?」

「師傅,」阿顧笑著道,「你曾經教導我,受人欺辱要敢于反擊。也曾經教過我,‘樹欲靜而風不止’,我覺得,這永安宮的風已經吹起來了!」

太妃打量著阿顧的裝扮,「她們特意調走了陶姑姑和金鶯,顯見得確實有什麼打算。太皇太後和聖人都護著你,要想讓你失寵,只有著落在剛剛回宮的玉真公主身上。但你是公主小輩,玉真公主和你阿娘乃是同胞姐妹,素來親近,歡喜你都來不及,怎麼會……」她想了半天,不得要領,抬頭吩咐引絳道,「去請傅姑姑過來一趟。」

太妃離開長安十數年,早就不知長安舊事。傅姑姑卻是一直待在太極宮中的,撫了撫阿顧發髻旁露出的簪首蝶翅,沉聲道,「若是顧娘子戴著這支黃金蝴蝶簪去了永安宮,只怕便不是給玉真公主洗塵,而是給她添堵了!」

阿顧面上神色巨變,「竟有此事?」

「這黃金蝴蝶簪……?」太妃問道。

傅姑姑面上笑的清淡諷刺,「太妃久處東都,顧娘子也剛剛回宮,大約不了解長安一些舊事。玉真公主極惡黃金蝴蝶簪,因著公主有寵的緣故,這些年,宮中早就不造這種金簪,連長安貴女閨中都少戴此簪了。也難為這些人了,竟不知從哪兒找來這枚簪子。想來是打著讓小娘子見惡于玉真公主的主意!」

阿顧想著自己若不知此事,真的戴著這支簪子去永安宮赴宴,後果將會如何,不禁驚出一身冷汗,切齒冷笑道,「我從來沒有冒犯她的地方,她卻步步緊逼,實在欺人太甚!」

太妃道,「既然先知道了她的打算,阿顧,你打算如何?」

阿顧目光變幻,心神不定。

太妃唇紋中露出一絲冷笑,「此事定非出于偶然。此次你發現了端倪,躲過去也算容易。但你要想清楚。那人心中恨意已毒,她此次沒有奏功,心中憤恨沒有消散,下次定會繼續算計于你,你覺得自己下次還能有這樣好的運氣發覺麼?」

阿顧怔了怔,恭敬拜道,「師傅請教我。」

江太妃微微一小,昂起頭來,森然道,「就像我說的。既然察覺了這份算計,便將她的算計攤在陽光下,讓所有人都看見。也讓她狠狠的知道一次疼,才會再也不敢算計你。」

阿顧按下心中的回憶,出了永安宮,暈黃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公主抱住自己,安撫道,

「留兒不怕,阿娘在這里!」

「……今個兒嚇壞了吧,」母女兩換了燕裳,坐在於飛閣次間靠窗炕上,公主瞧著女兒雪一樣的面色,不禁越發心疼,將阿顧小小的身體擁在懷中,柔聲道,「都怨我,若是我之前和你說了你小姨的忌諱,你便不會戴錯簪子了!」

阿顧回過神來,淡淡一笑,「阿娘,我沒事!」

「阿娘,你已經待我很好了。但若不是有人有心算計,誰會給我戴那個勞什子黃金蝴蝶簪?這世上只有終日做賊的,哪有終日防賊的?這次,將她的心思扒在大家面前,我也算是值了。我知道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阿娘都會護著我!」

公主大受震動,放開手瞧著阿顧,面前的這個女兒,懂事的讓自己心疼,看著她總是這麼善解人意委曲求全。自己看著這樣的她,這顆做母親的心,就如同在油鍋里煎著似的,又酸又疼,「留兒,」她努力綻出一絲笑意,柔聲安撫道,

「今兒用不用阿娘留下來,在於飛閣陪你睡?」

「瞧阿娘說的,」阿顧失笑,仰起頭道,「阿娘莫不是當我是個易碎的琉璃女圭女圭,這點兒事情便經受不住?」

到最後,公主終究不放心的離開,「留兒,那我回去了!」

「嗯,」阿顧泛起柔和笑靨,目送公主,「我如今好好的,阿娘不用擔心的!」

公主一步三回頭的回去,阿顧坐在於飛閣羅漢床*上,倚在炕上隱囊之上,瞧著母親離去的背影,唇邊噙著的笑容漸漸淡去。她的側影投在殿中的窗紙上,修長而又消瘦。碧桐侍立在一旁,望著她,目光沉默而又擔憂。其他兩個小丫頭經過了白天一場驚心動魄的經歷,現在還沒有完全回過神來,站在下頭戰戰兢兢的,良久,綾兒抬起頭來,偷偷打量著阿顧,壯著膽子上前,笑道,

「娘子,……今兒真是好險,」她拍著胸口,「若不是娘子運氣好,只怕就要倒大霉了!」

「是啊,」阿顧抬起頭來,抿嘴一笑,「我的運氣是不錯,但若不是拜你們中的人所賜,今兒個也不能夠順利的讓八公主吃上一次虧,」她瞧了一眼跟在輪輿旁的宮人,笑盈盈的問道,「是吧,綃兒?」

綃兒侍立在一旁,心神不寧,聞言身子一晃,勉強道,「奴婢不知道娘子說的是什麼?」

「哦,」阿顧道,「你真的不知道麼?你不知道,那那支蝴蝶簪怎麼會出現在我的頭上?」

綃兒反口,「娘子,您的話奴婢不服,您的衣裳首飾都是繡春姐姐一手安排的,今天您的梳洗服侍也是繡春姐姐做的。您為什麼不說是繡春姐姐做錯的事情,偏偏賴在奴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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