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牙麼,它怎麼了?」葉澤听盧卡提起,不由得多瞅了兩眼自己腿上的灰毛團子。
「寵物麼?」盧卡的眼楮在幼狼身上掃了掃,後者懶懶地趴著,對于他的目光完全無動于衷。
「算是吧。」
「哪來的?現在寵物店還賣狼?」
葉澤有些奇怪︰「你問這個干嗎?」
盧卡瞅了幼狼一眼,又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報告,半晌,終是搖了搖頭︰「沒什麼。」
四個小時後。
「呼~終于回來啦~還是維納城暖和。」阿爾文一把推開房門,扔下了行李背包,剛想撲進沙發里休息休息,緊隨而來的聲音就讓他身子一僵。
「你這些天就住這里?」盧卡皺眉審視著小屋內的一切。
葉澤有幾分無奈地看著這位不請自來的「客人」,不是說只送他一程嗎,怎麼還送來了家里?
雖然在他看來這已經是間十分簡潔舒適的小屋了,但這住宿條件似乎入不了奧斯威爾家二公子的眼。其實盧卡如今習慣了軍旅生活,同樣也不覺得屋子多簡陋,只是以他對自己這個弟弟的了解,覺得對方肯定會住不習慣。
他來此真的只是一時興起,他與這個弟弟一向見得不多,有幾次因為對方惡劣頑固的態度也鬧得不歡而散,可想起母親臨終前的囑托,到底不能就這麼放手。他雖然也怒其不爭,但有時還是不禁會想,如果母親還在,如果父親對他有足夠的耐心,肖恩是不是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好在如今弟弟雖然仍是一副不冷不熱的樣子,但至少以前的壞毛病好像改掉了一些。
就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
吵鬧的鈴聲接踵而至,雜亂粗暴的按鈴方式讓盧卡都皺了皺眉頭。雖說門鈴就是用來按的,可反反復復按就不禮貌了。
阿爾文覺得奇怪,這肯定不是蘇珊阿姨來串門送湯,那是誰來了?
「等一下!等一下!」他還以為門外的人有急事,忙跑了過去,打開屋門的瞬間卻大驚失色︰「怎麼是你?」
「哼,你小子旅游回來了?過得不錯吧?」按鈴的人,正是達利。
「你、你來做什麼?」
「我們田哥說想見見你。」他說著,直接伸手粗暴地在阿爾文胸前推搡了一下,把少年推得一個踉蹌。
「出了什麼事?」葉澤听到門外吵雜,也走了過來。
「喲,原來他也在啊!」達利搓了搓手,對身邊的人道︰「田哥,就是這家伙!上次就是他打的我!」
葉澤眉頭一皺,居然是這幾個死性不改的小混混,不過來了也好,免得自己走後這些人再去找阿爾文的麻煩。
他粗略地掃了一眼,來的一共有六個人,除了上次教訓的那兩個,還有另外四個他不認識的小混混……不,也不都是小混混,他看了眼被其他五人簇擁在中間的紅發男子,看樣子還來了個混混頭子。
「你又是誰?」
「哼,你區區一個星際旅人,也配知道我是誰?」混混頭子氣焰囂張。
葉澤沒理會他的挑釁,直接問道︰「你來有什麼事?」
「什麼事!?呵,听說你上次把我兩個兄弟打傷了?」
葉澤換了一種方式敘述這件事︰「你那兩個兄弟試圖搶劫,被我阻止了。」
「你小子還敢口出狂言!?」
達利這回仗著人多,膽子也大了許多,撩起袖子已然一副要干仗的架勢。
可他們口中的田哥見狀卻一巴掌拍在了他頭上︰「打打打!你就知道打!」
田哥不由氣悶,這些個小鬼以為自己是奧斯威爾家的人就天不怕地不怕了,可只有男人自己知道,他在奧斯威爾家根本什麼都不是,最多打著這個旗號忽悠些小混混,今天要是真在這干起群架來,自己都要被警衛隊的人請去喝茶了。
他訓完達利,也沒再看葉澤,目光反而轉到了阿爾文的身上,「你小子是不是經常在森林南面采靈植物的?不知道那塊區域我幾個弟兄承包了麼?」
「我、我……」阿爾文被對方惡狠狠的眼神盯上,一下子就亂了陣腳。
「你什麼你!干這行的規矩都不知道?在弟兄們的地盤采東西,是要交保護費的。」
「保護費?」葉澤將阿爾文拉到了身後,「森林那麼大,還都是你的地盤?」
「我說你這人怎麼給臉不要臉!?」田哥身後的一幫小弟看不下去了,老大親自出馬,這人居然還敢拆台?
「就是,識趣點兒!把保護費和達利他倆的醫藥費都補上,我們田哥寬宏大量,沒準兒能饒你們一回!」也有比較有眼色的,看出田哥不想動手,只想收錢,忙跟著起哄。
葉澤看著男人,只冷冷地吐出三個字︰「憑什麼?」
「還憑什麼?你這狗眼不識泰山的,知道我們田哥是什麼人嗎?說出來嚇死你!」
「是麼?」葉澤的目光轉向了田哥,他依稀記得阿爾文說過,這些個小混混好像認識什麼族里的人?
果然——
「哼,老子可是奧斯威爾家的人!」
葉澤︰「……」
他還來不及多做感慨,身後那個冷清又沉穩的聲音已經傳來——
「奧斯威爾?」盧卡皺著眉頭走了出來。
屋外這些吵鬧他多多少少听到一些了,可他懶得去管,這在他眼里就像一群孩子過家家一樣,可對方居然也是家族的人?
「你又是誰?哪混的?」田哥挑眉看著新出現的男子,不料四目相對的瞬間,那黑眸中的冷肅之意竟讓他不自覺地一哆嗦,原本囂張的氣焰瞬間被壓了下去。
「你是奧斯威爾家族的人?」盧卡沉著一張臉,眼前這群烏合之眾,簡直就是群道德敗壞的小混混,居然還敢打著奧斯威爾的名號興風作浪?
「怎、怎樣!?」田哥稍微給自己壯了壯膽︰「不論你是誰,這斯達特星都是奧斯威爾的地盤!」言下之意,他才是地頭蛇。
盧卡的眉頭幾乎擰在了一起,一時間竟覺得自己那不爭氣的弟弟都要順眼許多︰「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被他盯得心里發毛,本來想說憑什麼告訴你,結果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付、付田……」
「外姓的?」。
「外姓的又怎麼樣?奧斯威爾家的外姓勢力人數不比本姓的還多麼!」付田以為對方是看不起外姓的,大聲反駁道。
盧卡沒再說話,拿出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小型機器,沖著男人一掃,而後開始低頭擺弄著什麼。
「你、你想干嗎?」付田一看他那家伙,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我可告訴你,你要是敢……」
「喂,幫我接通麥克。」盧卡的聲音打斷了付田的威脅。當然,付田的威脅在他眼中也根本構不成威脅。
一群人不禁愣住了,這個關頭打電話干嗎?
「麥克,我給你發去的這個人,將他從奧斯威爾的外圍弟子中除名,立刻馬上。」盧卡的黑眸沉得似一汪水︰「留著白白髒了奧斯威爾家的名聲。」
說罷,他直接按掉了通訊。
付田幾人面面相覷,半晌,突然暴發出一陣狂笑。
「小子你慫了就說,在那裝什麼裝啊!就你,你還能開掉我們田哥??」
「哈哈哈哈就是!他以為他自己是誰……」
「嘟——嘟——」就在這時,付田的通訊儀突然響了起來。
他一看來電顯示,立馬讓周圍人噤聲,自己換上了一副笑臉,小心翼翼地接起了電話,連聲音都一下子變細了許多︰「喂,總隊啊,您找我什麼事?」
他的一眾小弟不明所以,只是從付田的表情上判斷對方應該是個大人物,
「什麼!?」男人突然打了個擺子,而後眼楮一點點睜大,哆哆嗦嗦地望向盧卡,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怎麼了老大!?」
小弟見情況不妙,紛紛上前詢問,付田卻仿佛沒有听見周圍人的聲音,手中的通訊儀摔落在地……
事已至此,盧卡再不想管這出鬧劇,他示意葉澤二人進屋,而後干脆利落地一把帶上了門,看都沒再看身後眾人。
直到步入屋內,盧卡還微蹙著眉,忍不住對葉澤道︰「這種人,以後不要再跟他們有牽扯!」
葉澤望天,沒有出言爭辯什麼,只是突然覺得,以自己原來的脾氣,一定跟這位二哥相處得很差==
盧卡也明知道每每訓斥會引來弟弟的不滿,有時卻仍忍不住,他本來已經做好葉澤繼續跟他抬杠的準備,不料這回居然一聲不吭地應著了。
他沉默半晌,再張口時不禁放緩了語氣︰「我給你訂了大後天的票,去米蘭星參加奧斯丁的入校考核,這兩天你好好收拾一下,準考證明天讓人給你送來。
葉澤點了點頭。兩人原本就不是話多的人,此刻彼此都又沉默。
「我差不多也該走了。」最終還是盧卡先開口,想到這一別後他們又不知何時能再見,竟突然有些不舍,末了,伸手拍了拍葉澤的肩。
「保重。」
那語氣一下子溫和了太多,以至于葉澤都有些不適應了,半晌,才張口應道︰「我會的。」
淡淡的陽光透過窗戶撒入室內,即將啟程的年輕人站在窗前,遙望天空的彼端。自己馬上就要前往另一個星球了,葉澤不禁去猜想,他接下來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
三天後,阿納多星際航空站。
「阿澤,你真的不再多帶點錢了嗎?剛去那邊的時候開銷肯定會很大吧……」
阿爾文一臉擔憂的樣子,他在走前又提出分他一半錢,卻被葉澤拒絕了,臨走只拿了三萬。
「你在維納城外圍買套房還得二三十萬吧,之前剛把飛碟的貸款還了,再買完房就沒多少錢了。」葉澤模模阿爾文的腦袋︰「三萬迪盧足夠了,我到那邊也得接著找工作,不然我還怕錢一多,連工作的動力都沒了,別擔心。」
「好吧,去了那要常聯系啊。」阿爾文還是戀戀不舍的樣子。
「我知道,以後我不在,你也要當心點。牙就拜托你照顧了。」
提起那個小東西,葉澤不由得回想起剛剛出門前的一幕……
原本安安靜靜趴在牆角的幼狼在他拖著大箱子打開門的那一刻,突然撲了上來,蹭地蹦上了自己的行李箱,前爪緊緊抓住拉桿,扯都扯不下來!好像想讓自己拖著它走似的。
它仿佛意識到了離去的男人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于是竟抱著箱子怎麼也不肯松爪。
葉澤沒有辦法,他不是沒有想過帶上牙,只是自己這一去,前途未卜,一切的一切都還是個未知數,他怕自顧不暇,更別提照顧一只狼崽子了了。所以最後不得不一咬牙,將它關進了屋里-
想到這,葉澤還是有些不放心︰「牙等你回去後大概要鬧脾氣了,你給他買點兒好吃的多哄哄它吧,過了這陣子應該也就好了。等它再長大些,就送它回森林吧。」
「你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它的。」阿爾文笑了笑,露出兩側的小虎牙︰「這小家伙也是,你剛抱回來的時候,我還以為狼崽子養不熟呢,沒想到現在這麼親你……」
葉澤想起過往種種,也是莞爾,亦有不舍,亦有無奈,可自己決定的路,也只能繼續走下去了。
他望著只到自己肩膀的小青年,忽然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阿澤……」阿爾文呆呆地杵在原地,睜大了眼。
「我先過安檢去了,保重。」
「嗯,一路順風。」阿爾文那雙翠綠色的眼眸里似乎有光在閃,他揮手跟他道別︰「還有,加油!」
葉澤拖著他的行李箱繞過了轉角,走過了長廊,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頓足,他想最後再看這個星球一眼。
他的目光投向窗外的無邊景色,下一刻,卻忽然被一個灰色的小影子所吸引——
「牙!?」
驀然闖入他視野的,是一只氣喘吁吁的幼狼。它的小身子劇烈起伏著,四肢微微顫抖著,一步步朝自己走來。
葉澤愣住了,它怎麼可能出現在這里!?
阿爾文的家離這絕對不算近,他下意識地抬頭去看電子表,從他們離家到現在已經三個多小時了,其間他和阿爾文還去餐廳吃了會兒下午茶,但這樣一段距離,如果說是跑來了,對于一匹成年狼而言都太過勉強了,何況一只幼狼。
葉澤一動不動地呆在那里,看著牙慢慢朝自己走進,最後,輕輕地靠在他腳邊趴下,用頭拱了拱自己。
他的聲音有些發澀︰「你怎麼來了?」
幼狼抬頭,灰褐色的眼楮里映出葉澤的身影,葉澤知道,這家伙听得懂自己的話,可他不知道的是,它的記憶,是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它不屬于那片大森林,沒有過往的一切記憶,它不知道自己來自哪里,如同新生一般地初次睜開眼,看到的,就只有葉澤而已。
葉澤一咬牙,轉身就往大廳走,不料牙也跟著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又跟了上來。它似乎很累,四肢都在打顫,體力仿佛到了一定極限。
葉澤終于頓足,他不知道它是怎樣逃出了屋子,怎樣一路追到了這里。他突然也不想知道了。
管它是怎麼來的呢,葉澤慢慢蹲下了身,將幼狼抱進了懷里。
既然那麼遠的距離都沒有阻擋得了它,既然一條條凶險寬廣的馬路都沒有讓它停下腳步,既然它已經一路跟著自己來到了這里,干嗎還要攆它回去呢?
葉澤用他修長的手指給牙按摩著它近乎痙攣的四肢,幼狼慢慢放松下來,舒服地在葉澤懷里拱了拱。
「想不想,跟我去另一個星球?」他揉著牙軟軟的小身子,輕聲問道。
幼狼的一雙眼楮仿佛閃了閃,卻愣是把臉別到一邊,半晌,竟在葉澤懷里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