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卓木强已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结局,但还是足足愣了有十几秒。黎定明就这么走了!一个优秀的动物学家,对生命充满热爱的人,他不是还要带最美丽的蝴蝶给女儿吗?但此刻不是伤心的时候,卓木强只能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是的,他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在这样的漂流行动中,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死神会来得这么快。
灯光亮起,张立将船尾的探照灯换了一盏,匆匆走过,汇报道:“后面的灯好了。”手里拿着另一个灯头,又匆匆朝船头赶去。
蛇形船又一次加速,还能动的队员们重新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握着塑料浆,一桨又一桨向前划。动作是那么机械,但每一次入水都是那么稳,没有人喊号子,节拍却依旧整齐。而他们的希望在哪里?就在无边黑暗的最深处。
王佑和孟浩然的身体太弱,没法子动,张健原本也想握桨,但吕竞男说这样会让伤口裂开,反而使情况更糟,没让他拿。岳阳的手骨似乎被卓木强给撞月兑臼了,但竟然没感觉出来,幸好亚拉法师给他接了骨,可暂时还是拿不起桨,只能像一个侦察兵那样趴在船头,用眼睛给众人指路。
黎定明的尸体就躺在他的背包上,好像睡着了一般,没有人去惊动,让他继续静静的躺在哪里。只是,每个人都将桨握得更紧,要将黎定明的那份力一齐使上。
心绪随着在黑暗中无声前进的蛇形船游走,卓木强耳边仿佛又想起了阿爸的话:“有光即有影,有明则有暗。人之所以成*人,那是因为他们除了生存和繁衍以外,几乎抛弃了作为动物的所有原始本能行为,让自身行为建立在文明的基础之上。然而,人心是复杂多面的,由人群构成的社会更是纷繁庞大,不可能人人都生就一颗充满善意的心。神的正面意义就在于此,他让人类相信美好的事物,相信心灵的纯洁,并在信仰者心灵受到伤害时,给予安慰与补偿……但是,在这世上,黑暗毕竟才是永恒,光明只是短暂的一瞬……”
拉萨。
大昭寺门前广场,两根象征历史的石柱昭然向天,古朴雄浑,揭示着历史的沧桑变迁,用斑驳的文字刻下曾经的盟誓。寺内的座座金顶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引得无数游人拍照留念。
此时,广场不引人注目的一角,一位胸前挂着数码相机的休闲装男子正有模有样的拍摄着。他头戴着一顶遮阳帽、一副能遮住半张脸的大蛤蟆镜,立领的休闲服又几乎将鼻下的嘴唇和下颚完全遮住,但这样的装束并没有引起旁人的注目,毕竟现在年轻人穿成什么样的都有,更何况在这个中外游客常年来往的地方。这个毫不起眼的男子在小广场转悠了两圈,才向寺门走去,路过唐蕃会盟碑时,“嗤”地发出一声冷笑,充满嘲讽之意。在他身后,一名高大的外籍游客始终保持一定距离跟随着。
从正门进入后往左,是一处巨大的露天广场,男子在广场上长久的驻足,似乎在思索,又似乎还在冷笑。那名高大的外籍游客看了看广场散布的游人,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朝那名挂相机的男子靠近,语气却是非常的谦卑:“先生,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吧!这里人太多了。”
恭敬中带几分卑微和虔诚,出声着赫然是马索。
挂相机的男子冷笑着说道:“怕什么?放心好了,若他真地连你都怀疑,那他就无人可信了。”
马索点头哈腰道:“是,是。另外那些人已经有眉目了,他们打算三天后在车臣开一次聚首会,似乎是准备商议联手行动,这是地址。”说完,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回音。
挂相机的男子显然并不耐烦这样一条巨大的哈巴狗跟在自己身后,接过地址后直接道:“柯夫会继续帮助你们的,你可以回去覆命了。”
马索迟疑道:“可是……那个……我回去该怎么跟老板说?”
挂相机的男子道:“你就说,稍晚一些时候,柯夫会亲自打电话给他,别的什么都不用说。”
马索应声,正准备离开,却发现那挂相机的男子还盯着地板看,不禁问道:“先生,这地,有什么特别吗?”
相机男子把眼睛往鼻梁下一拉,露出一双眼睛,马索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每次看到那双眼睛,他都感到心颤,那可是连老板都惧怕的眼神啊!眼睛的上眼睑很平整,好像梯形,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过去小说整理发布于ωωω.ㄧбk.cn,都会感觉那双眼睛正在俯视自己,目光中带着冷漠、悲哀、怜悯。而不论是谁,一看见这种目光,都会立刻感到一股从脚底升起的寒意。
“哼!”男子重新扶好墨镜,笑道:“这可不是普通的地,这片地会被血染红。就在一千年前,朗达玛向寺里的僧侣发布命令,要不转职位天葬师、屠宰师,要不就只能接受活人天葬和屠宰,并说,你们不是一直从事着这样的工作吗?当时,寺庙里的僧侣只有这两种选择,挥动屠刀、剔刀,剜下别的僧侣的肉,或者成为刀下?牲畜的粪便上躺着喇嘛的腐尸,腐臭的尸气充斥着整座寺庙,此后的数十年,不敢有人从这周围经过,可如今摇身一变,却成了最神圣、最圣洁的地方,不是很讽刺的事吗?最美丽的鲜花开在最腐败的土地上,最多蛆虫蠕动的地方就是生物诞生的所在,你明不明白?”
马索道:“先生妙语,果然高深,小的不明白。”
挂相机男子面色一变,冷冷道:“你回去吧!记住,好奇心会害死猫。”
马索离开后,男子仰头望天,透过太阳眼镜,双眼露出深深的悲哀,喃喃道:“车臣啊……看来我还得亲自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