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敏一时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卓木强巴轻轻揽过唐敏,握紧了马占豪的手腕,张立看出,马占豪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劝解道:“有话好好说,马队长,你不要激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们。”
马占豪从唐敏那里抽回手来,又狠狠的抓住了张立,用力道:“你知道吗!你知道吗!那个东西,已经害死五条人命了!”
三人疑惑的对望着,卓木强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丁铭卢丽夫妇也赶了过来,安慰着马占豪,他才稍稍平静下来。
马占豪哀伤的回忆道:“第一次看到那个东西,是在堆旺手里,那段时间我发现,我的这名队员有些离群,外出巡山休息,或是回到营地,他总是喜欢独个儿坐在一个地方,你们知道,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寻山队里,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可可西里到处是野生的猛兽,而且盗猎分子就像幽灵般游荡着,独自远离群体,就可能成为野兽和盗猎者攻击的目标。我呵斥他归队时,发现他总是在看那个黑色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是书。后来有一次,我在营地里狠狠的批评了他,并让他把那黑色的书交出来,他却死活不肯承认,为了不影响队员之间的默契,那件事草草了结,我没有惩罚他。可是……可是……,可是第二天早上,我们却在营地前的积雪中发现了他冻僵的尸体。”
张立坐直身体,问道:“怎么死的?”
马队长看着丁铭,丁铭道:“堆旺的尸体经过检查,没有发现明显的伤口和内部疾病,他是被冻死的。”
堆旺的尸体被发现时,已经被雪掩埋了大半,那半张着的嘴无声的诉说着什么。他的衣服不知为什么留在了帐篷里,在可可西里的夜里,零下几十度的低温可以冻僵一切。马占豪很后悔,或许自己不因该批评堆旺的,他是一个好队员,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就是现在回忆起来,马占豪还是很内疚,他双手捧住脸,良久才接着道:“第二个是陈勇军,这个东北大汉在来寻山队的第二年,一次追捕盗猎分子的过程中就和堆旺结下了铁一般的友谊。堆旺死后,我就没看到那本黑色的书,噢,笔记本,当时还没有引起我的注意。但是陈勇军的行为却变得躲躲闪闪,他几次看见我都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沉默了,我起初以为他只是为堆旺伤心。可是第二天寻山时,我分明看到他把那笔记本藏在胸口,我也怀疑过,他是为了那笔记本杀了堆旺,可是我怎么也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笔记本杀了和他有生死之交的藏族朋友。谁知道,就在第二天夜里,陈勇军也被冻死了,那笔记本也不翼而飞。”
两天死了两名寻山队员,这是离奇的事情,马占豪当即下令回保护站,一切都要把事情查清楚再说,就在命令下达不久,巡山队里又有三名队员失踪了。马占豪吃惊不小,他们用对讲机无法与失踪的队员取得联系,只能分头寻找,结果,另一个小分队最后看见,那三名失踪的队员钻进了一个冰溶洞!据另一分队报告,他们追上那三名队员了,但是喊话后,那三名队员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越逃越快,直到进入冰溶洞他们才不敢继续追赶了,那三人一边跑,一边不时拿出一本黑色封皮的书翻看,情况令人万分疑惑。
“你们知道吗?进入冰溶洞的人,从来就没有能活着走出来的。所以我一定要问问你,唐小姐,那本笔记本里到底写了些什么?为什么我的五名队员或死或逃?你能告诉我吗?”马占豪最后大声质问。
唐敏怯怯答道:“没有什么啊?那只是我哥哥的旅行笔记,就……就只记录了他的一些旅行见闻,真的没有什么!我想,我,我对你队员的事感到万分难过,但是一定和我哥哥的笔记本没有关系的。”
“怎么会没有关系!他们最后都还在看!”马占豪对唐敏的回答很不满意。卓木强巴和张立对望一眼,此刻明白这件事的恐怕只有他们两了,因为他们也是冰溶洞的生还者。
张立喃喃道:“这样看来,那本笔记已经和三名寻山队员一起失踪了。”
卓木强巴轻轻拉动唐敏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和马占豪顶嘴,然后张立说了一些宽慰马占豪的话,随后问道:“那件事发生在你们发现唐涛后多久?”
马占豪道:“一个多月吧。”
张立转移话题道:“对了,马队长,听说你们发现唐涛后,又找到了他的车,据说他的车当时看上去十分可怕,你能详细的告诉我们吗?”
马占豪突然一震,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问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你们想知道什么?”
张立指着唐敏道:“这位,是唐涛的亲妹妹,她想多知道一些她哥哥当时的情况,医生说了,这对唐涛的恢复治疗很有帮助。”
马占豪半信半疑的看了唐敏一眼,又看了看和唐敏十分亲密的卓木强巴,低声道:“好吧,那,我只告诉这两个人。”张立和医生知趣的让出一个空间。
马占豪沉声道:“我可以把当天我看到的情况告诉你们,至于你们怎么想就随你们了。反正我说的是实话。”
唐敏点点头,马占豪道:“发现你哥哥时,他只是重复一句话,它们来了,它们来了!那样恐慌的神情我一辈子都记得,我们当时以为他在可可西里遭遇了狐狼,你们知道狐狼吗?是个盗猎团伙。”卓木强巴点头,示意他跳过对狐狼的介绍,马占豪接着道:“虽然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也跑了很远的路,但是凭双脚不可能在可可西里随便乱跑的,我们知道他一定有车,只是不知道车在哪里而已。一部分人送他回救护站,我们另一部分人继续沿着巡山的路线前进,两天后我们才发现你哥哥留下的车,竟然和他有那么远的距离,而,那辆车——那辆车——,让人过目难忘!”
马占豪咂巴着干涸的嘴唇,道:“它浑身是伤,不知道翻过多少次,可怕的是,它仿佛刚刚被洗过一般,被用血洗过。车窗,车门,前挡,车轮,手能触模到的地方全是血迹,那些干涸的血迹发出难闻的腥味。我们进一步检查时发现,更为可怕的是,那车仿佛被什么东西抓咬过,前后挡板的钢管都已经被咬变形了,车身到处是被刮过的痕迹,是爪痕。车的后排座也完全被抓烂了,驾驶室与后面座位间有三重钢丝防护网,也被拉扯变形。那时,我们才觉得,恐怕不是狐狼那么简单,是一种动物,不知道唐涛从哪里带来一种动物,并且它们已经从车里逃月兑了。当我们检查那辆车时,又发现他的汽车改装后有四个油箱,总载油量估计有500升左右,那足以使他行驶两千公里的路程,所以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妈的,那场面你看过就一定忘不了,十分血腥十分诡异的一件事情。”
唐敏蜷缩在卓木强巴怀里低声道:“我不想听了。”
卓木强巴点头表示同意,友好的结束了马占豪冗长的词不达意的表述,他知道,这位队长带路或许是一流的技术,但是想说清楚他们那天看到的真实情况,恐怕还得花上好几天时间,何况,他已经知道笔记本的事情不可能出现新的转机,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回到拉萨,在天气进一步恶化之前。三人连午饭也赶不上吃就恳请离开,巡山队派出一辆车和两个老队员带他们离开。
就在卓木强巴等人离开的同时,可可西里深处的无人区,一块绝壁下的山洞内,约有十来人正聚集在一起商讨什么。正中高高在上的是一名留寸头的青面人物,他左眼角那道直拉到耳根的伤疤使他看起来比别的人都更为凶残可怖一些,一双三角眼像锐利的刀子,狠狠的打量着每一个下面坐着的人。“我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不可以私自行动,在藏羚羊过冬的时候,就是巡山队守护最严密的时候,他们会派出比平时多一倍以上的人来巡山。现在牛大山他们四个人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你们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的声音如夜猫子在怪叫,底下或站或坐的人都惊若寒蝉,不敢吱声。
“一群蠢货,四个人也敢单独行动,还带了两个新手,如果说都死得干净那还好办,要是被巡山队抓住了,哼哼……”那人笑起来,牵动眼角的伤疤不自觉的抖动,那些下面的人只是看着都心惊肉跳。
“啊,这里的环境不错阿,外面风大雪大,一进这洞,就温暖如春。”随着那半生不熟的汉语声音,洞里守在洞口的两名虬髯大汉马上冲了出去,不多久,只听洞穴里传来打斗声,“什么人!?”“干什么的!”“给我老实点!”
很快,一人被两名虬髯大汉反押着双臂,给推了进来,左边一人道:“老大,要不要做了他。”
三角眼看了看这名戴墨镜的金发男子,穿的竟然是一身莫斯科红场仪仗队军服,身高和体型,都远胜过自己的两名手下。金发男子被压得弯下腰去,低声冷笑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他的中文虽然表达得十分精准,但发音十分拙劣,就好似嘴里衔着石头在说话。
忽然见金发男子没怎么动作,如同伸了个懒腰般直起身来,那两名押着他的魁梧大汉竟似小鸡般被举了起来,两人还是死死抱着金发男子的双臂,但就如抱着一根钢柱,金发男子双臂轻轻一抖,将两人往左右扔出好几米远。洞内众人一见来者如此强势,纷纷摩拳擦掌,拿刀拿枪,金发男子嗤之以鼻。
“给我住手,一群废物!”三角眼制止了他那些愚蠢的手下,既然人家能平安来到这里,外面放风的雷波肯定早就被制服了,这里面的人,有几个能强过雷波的。他看着这名身材高大的外国人,问道:“你不是到这里来旅游的吧?”
金发男子习惯性的掏出一支烟,点燃,悠闲的吐着烟圈,道:“前几日我来可可西里游耍,无意中听说这一带有伙叫狐狼的盗猎者很活跃,早就想来看看了。”
三角眼的左眼不安的半眯起来,道:“不用废话,既然能找到我们,有什么目的就说吧。”
金发男子道:“好,我就告诉你,我准备做一笔大买卖,只是人手有些不够,所以得找一些够狠又够机警的人来入伙。这两年中国政府正逐步加强对可可西里的监管,你们的油水只会越来越少。如果你们肯和我合作,我保证你们的下半辈子都不用过这种提心吊胆,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三角眼警惕道:“什么生意?”
金发男子笑道:“说出来你恐怕都不信,我们走的是边缘路线,可以说是绝不违法,我们去找一些被荒废了的东西,然后拿出来卖掉。”
三角眼轻蔑的笑起来,道:“你是说盗墓?”
金发男子想了想,微笑答道:“也可以说是盗墓,但又不完全是,我们只是去拿,而且,那和墓也有所不同,墓是有主人的,我们去拿的东西是没有主人的。”
三角眼道:“说得这么轻松,还需要我们吗?”
金发男子敲着自己的脑袋,向前几步道:“啊,是这样的,里面的东西随便拿,但是要进入到里面,路途比较艰难,只有像你们这些常年生活在可可西里极地环境中的人才可以胜任这项任务。”
三角眼凶狠道:“少他妈给我绕圈子,你说,在什么地方,需要多少人,事成之后我们每人能分到多少?”
金发男子连连摆手,又向前了几步,面对三角眼道:“不要着急,我是怕说出来吓着你,那地方现在具体还没有探清,不过大概范围是在喜玛拉雅山脉东南段。”他似笑非笑的看着三角眼。
三角眼心中一惊,那眼角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暗道:“难道,他竟然是想去那个地方,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金发男子向前迈出一大步,已经来到三角眼的跟前,他比三角眼高出近一半个头,不得不俯身在三角眼耳边轻轻道:“看来你很紧张呢,你果然是知道那个地方的。”接着又用英文说了一个词:“蜘蛛人。”
三角眼猛的一震,惊愕的抬头望着这个不可思议的金发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听金发男子又对周围的凶恶之徒们说道:“至于酬金吗,还很不好说,不过我想,至少每人也能分到——几千……万吧。”
周围一阵喧哗“他妈的,说清楚点,到底是几千还是几万?”“说你个女乃女乃,想清楚再说,说的是什么鸟洋话”“不说清楚别他妈想让我们卖命”
“几千万。”金发男子微笑着连成一气说出来。
一听那个数字,这群狼一般的人就开始热血沸腾,耳鸣鼓响,两眼放光,每个人都大口的吸着冷气,默默盘算着,几千万,几千万,那是个什么数字,那可以做些什么,车,房子,女人,还有什么不能有的。
金发男子补充道:“当然,最低货币单位也要是欧元,说不准也可以是英镑。”
那伙恶徒又失望的张望起来,几千万欧元,那是什么数?管多少人民币?
三角眼却按捺不住了,欧元与人民币对价比,接近一比九,几千万欧元换作人民币,最起码也要上亿。但同时他也最清楚那个地方的危险性,除了死亡,那里什么都没有啊,这人到底能在那里找到什么呢?他的话可信吗?一个连名字也不敢自报的家伙。他冷冷问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的话?”
金发男子烟已抽完,扔在地上,用他那沉重的,嵌有钢板的大头皮鞋将烟头踩灭,如军人般直起腰板,取下墨镜,露出那双湛蓝的碧眼,眼中闪烁着毒蛇般诡秘的光芒,然后微笑道:“我,叫莫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