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骑兵从眼前一列列经过,马蹄声震得耳朵疼。
她揉揉眼睛转身往回走,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追了这么远。
嘲笑自己的反复无常,前几晚才用簪子刺伤他,今天又狼狈的追着他到这么远。
恨他,她知道是因为爱他,很爱很爱,所以容不下他的一点点欺骗,所以无法容忍他身边有其他女人,她可以宽恕无岚,却不能宽恕龙斩夜。
懒因为在乎和依赖,所以会变得很脆弱,无岚和龙斩夜做了同样的事情,可是伤害比起来,后者给她的痛却胜出千万倍。
她控制不住的再度回头,期盼着其实他并没有离开,吓唬她一下,然后又偷偷的回到她身后等她回头。
可身后除了铁蹄扬起的灰尘,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垄有人拉着她往回走,她也不再反抗,乖乖的被带回去。
心碎了一样的疼,她还没有说清楚,她那句含糊不清的话,其实她知道,自己想说的,其实是,我等你回来……
不管怎么掩饰,可她自己最清楚,从最初到现在,从未减少过爱他……
被带回王府,赵良媒看着她脸色惨白的样子,示意两个架着他的侍卫动作仔细些,那两个人立刻就不再那么强硬了。
“何苦这样。”赵良媒叹息,“非要这时候才肯摘下面具,可是又有什么用。他也看不到了,你回去歇着吧。”
叶珈琅被架着离开,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管了,此刻只想昏天暗地的睡一场,睡醒了就不会这样像快要死了一样的难受了吧……
赵良媒靠在柱子上,呆呆的看着空荡的门外。
都是龙斩夜的女人,可是为什么,那会儿他的眼里从来没有自己。
他可以众目睽睽之下俯身为那女人拂拭脚底的尘埃,却吝啬在临走时多看她一眼。
她笑的有些勉强,她现在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
“良媒。”
有人按着她肩头,她飞快的用袖子拂了拂眼角,没回头,“不用安慰我,我很坚强,你知道的。”
玄天没有拆穿她的悲伤,淡淡道,“本来我打死也不愿意留下,可是我想了想,能陪你留下,也未尝不是件难求的事情,你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杀人放火我都不会眨眼。”
赵良媒笑出声,回头看着他,神色温婉如水,“少来了,我会需要你杀人放火?我可不和你们杀人当儿戏的人一个样,走了,我和他的家,就交给我一个人打理了。”
玄天看着她走出视线,小女人的坚强总是超出他的预料,他以为她会哭的,可是没有,男人走了,她说会打理这个家。
不知道这话是说给他的拒绝,还是她真的甘之如饴的等着那男人回来。
靠在柱子上,他抱臂望着门外的长街。
他其实刚才很想直白的告诉她,杀了叶珈琅好了,他一个人担着,只要那女人死了,在龙斩夜心里,自然而然的就空出位置留给良媒了。
他叹口气,如果真的杀了她就解决问题,倒是也简单了……
厢房里漂浮着清新的气味,是一种味道甚是干净的草叶,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人送来的,只知道那之后屋子里的土味就消失了,呼吸间满是那种清透的气息。
他走了许久许久了吧,叶珈琅蜷缩在被子里,没日没夜的昏睡,她害怕清醒,也不知道自己清醒了要做什么。
外面开始擦黑,她坐起来,肚子很饿。
没会儿,就有人打开门,素衣的侍女提着食盒进门放到桌子上。
随着她开盖子的动作,她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那侍女转头看着她,“姑娘,吃饭了。”
叶珈琅穿鞋下地,外面不冷,她在房间里感觉不到有冷风灌入的感觉。
还好,她不是在最冷的时候被关进这里的,不然她的手又要冻烂掉了。
坐在桌边,她着实饿的厉害,拿起碗筷开始进食。
侍女悄无声息的退开,脚步声再度传来,她顿了顿,继续吃着鲜女敕的蒸鱼。
来人抱着一床新的被褥进来,放到床上换掉旧的,随即朝她走过来。
娇媚的香气漂浮过来,她的食欲受到了影响,这味道叫她不舒服,回头,叶珈琅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笑意莫名的女人。
“三妹好食欲。”叶珈莹笑笑,“我还以为你困在这里,会闷闷不乐呢。”
叶珈莹一身侍女打扮,叶珈琅递给她一个不屑的眼色,“我为什么闷闷不乐?倒是你,好像这地方不是你可以进来的吧?”
叶珈莹看着她,“我不和你拌嘴,叶珈琅,你是叶家人,和我一样,你死了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嚼着米饭,叶珈琅忽然食欲更旺,回头看了眼躲在远角的侍女,“我晚点想吃夜宵,叫厨房给我弄些熟牛肉,我要吃很多。”
叶珈莹攥了攥手心,压低声音,“大哥已经突围出城去了……”
叶珈琅抬起头。
叶飞廉一直没有得到允许出城去救叶珈墨,他几乎是被夺了兵权困在府里。
龙斩夜走后,他终于是忍不住,撕破了封锁带着少数人冲出了城去。
他其实可以留在城里里应外合的,可是他还是选择了光明正大的去战场迎战。
有时候不知道那些所谓原则坚持个什么劲儿,明明可以更简单的。
“很快就要打仗了。”叶珈莹看着她仍旧在专注的对付盘子里的鱼,蹙了蹙眉,“我只是想提醒你,做好准备,需要你做贡献的那天,不远了。”
她转头看着这位二姐,需要她?她还能参与进那战事里吗!
顿了顿,她问,“无岚……他现在怎么样?”
叶珈莹慢慢缓口气,倒杯茶,“他打胜仗重新做了皇帝才算好,不然他无法抬起头来——”
叶珈琅看着她,“你不是拼死拼活的要嫁给龙斩夜?现在又帮着无岚?”
叶珈莹看了看自己漂亮的指甲,嗤笑一声,“我和你可不一样,对待男人,不一定要嫁给他,还有征服他,打败他,我现在发觉,我更想让他臣服在我脚下,至于嫁给他,我不那么稀罕了。”
——因爱不成反生恨。
叶珈琅低头喝着鲜美的排骨汤,她现在的饭量暴增,隔几天就要求加菜,她都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夸张了。
“那你陷害我做什么?”叶珈琅斜了她一眼,“你毒害闵飞弦嫁祸到我头上,害我被关在这里,我什么也做不了了,叶二小姐。”
“至少我证明了一件事。”叶珈莹笑了笑,“他是在乎你的,和闵飞弦比起来,起码不相上下,他没有杀你,也没有杀我,可想而知,他顾虑你。”
知道她在龙斩夜心里的重量,才好决定让她来扮演什么角色。
叶珈琅嗤笑一声,懒得理睬她的逻辑,只怕是龙斩夜识破了她的伎俩才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而留着她们姐妹俩,也不会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顾虑。
“如今这王府里,有我们叶家的两个人。”叶珈莹瞧着她笑,“他们一定防着,可我们也总有办法,姝儿,该决定的时候就要决定,大哥走之前给我消息,他叫我找到先帝留给龙斩夜调集禁卫军的兵符,我想,这个任务恐怕你比我胜任……”
“够了。”叶珈琅回头看了她一眼,“我记得龙斩夜走的时候说过,任何人靠近这里都杀无赦,为了你着想,赶紧走,何况你身上弄得这味道,十分的影响我胃口。”
叶珈莹冷冷的盯着她,露出莫测的笑,“行,我走。你养着吧,我相信你心里有杆秤在衡量。”
她没理她,再吃鱼,只觉得索然无味,推了推盘子,侧头看着上前的丫头,“拿走吧,晚上再送,不过我不想再看到你。”
那丫鬟低着头,收拾好了碗碟就挎着食盒走了出去。
“那,三妹好好休息。”叶珈莹抱着旧被子抬步也走出门去。
屋子里静下来,她起身点燃了灯,幽幽的烛火映亮了她的脸。
龙斩夜现在是走到哪了呢,大哥出城去奔赴战场帮无岚,加上羯苍的兵力,加上无岚培养的武功高强的死士,那一方的实力不容小觑。
可是他呢,龙斩夜只身一个人去,连最得力的玄天都没带走,他是对自己太有自信了吗?
还是……他只想把危险留给自己?
这想法让她心头发涩,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一些的心绪再度变得混乱。
篝火映着脸,驱散了夜晚的寒冷。
木材发出噼啪的声响,远处,马匹拴在树上,低头安静的吃草。
接过手下人递来的热粥,龙斩夜喝了口,一股土腥味,他习惯了,一仰头喝干了一碗。
副将在他旁边坐着,拿着树枝拨弄着篝火,里面烧着他刚打回来的一只野兔。
这就是行军,和安逸的王府简直是两个世界。
他在外风餐露宿,能让重视的人安稳度日,值得,非常值得。
撕下半生不熟的兔腿,副将递给他,“王爷。”
龙斩夜摇摇头,“不了。我去研究下路线,你们几个吃过了到我帐里来。”
说罢,他起身回帐篷。
走到案几旁边,他铺开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了各个地方的名字,算了算,到边境,大概还要走上一个月。
这仗非打不可,羯苍已经挑明了野心,他忍一时,这巨大的麻烦就要留给他的子孙去解决。
当他最后为东陵做点事吧。
看好地图,他坐在椅子上喝着味道寡淡的茶水,低头,腰上的袋子就映入眼底。
针脚有些粗糙,手帕却是漂亮的很,是她平常最爱用的,上面绣着繁复的枚色花朵。
他扯下来,掂在手里,里面圆滚滚的一颗珠子,在灯光底下能散发出穿透手帕的乳白色光芒。
那是他送她的,世间再没有人能像她那样拥有一串完整的五彩石。
那天她哭着一直追,追的他心里难受的紧,真的就想抽她一鞭子叫她马上回去,她那样子,他见不了,他这辈子不怕伤不怕死,唯独是真的怕了她流泪。
大帐外有属下求见,他一边允了,一边将袋子挂回腰上,抬手间,嗅到沾在手上的香气,和她一样,一模一样,他无奈的摇摇头,难怪人家说,无欲则刚,他从前从来不会这样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走神。
几个得力大将鱼贯而入,他示意众人落座,揉了揉额头,将思绪收回放到眼下的正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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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还是泛着冷光的落在大地上。
时间流水一样的溜走,转眼步入三月,冬天似乎是结束了,白天经常是大晴天儿,晒在身上暖洋洋热乎乎。
披着大红狐裘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叶珈琅闭着眼休息,隔一会儿,有些不踏实的睁开眼。
看着自己的手腕,粗了不是一丁点,她每天吃的多睡得多,腰身像吹了气一样的涨起来,简直不忍多看。
她知道自己怎么了,虽然心里喜忧参半,可是既然来了,就是一份恩赐,她从前失去过,知道一个小生命的到来有多么的不容易。
躲在温暖的狐裘里,她抚模着自己的肚子,这么久,他应该快到边关了,到了那里,就意味着战争真正开始了。
现在的情势实在让她觉得头疼,无岚是她四年相依为命的丈夫,凤歌是她从小带大的儿子。龙斩夜呢,他是她从少女时就死心塌地爱着的男人,而如今,她肚子里又有了他们的孩子。
两边同样的重量,她心里的那杆秤无法做出明确的判断。
她不去想这问题,不代表她不知道结果,等到逼到无路可选的份上,她知道自己的心里一定会释放出那个潜在的选择。
欠了欠身,她继续闭目养神。
龙斩夜走了后,没有人再来理会她,叶珈莹只是混进来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她讨厌见到那个人,叶珈莹真的希望龙斩夜死吗?她可以肯定的说,不可能,那女人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因为爱的得不到,就想去报复他伤害他,可真的伤害了她,只怕最后悔最难过的又除了她没别人。
她模着自己的肚子,但愿自己将来的孩子可不要是龙斩夜那样的男人,四处拈花惹草,让多少女人为他心碎落泪。
闵飞弦还躺在冰室里,不知道怎么样了,看她那天的样子,好像真的要油尽灯枯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