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说当年您亲眼看着执事嬷嬷怀里孩子死的,可为什么……?”紫洛雅第一次这么沉不住气,从成亲王那出来,火急火燎的赶回相府,直奔母亲卧房.
紫母正在窗前拿着剪刀修剪马兰花,随意的扫了眼神色不定的儿子,淡淡道:“把气喘匀了再说话,都多大了,还这么承不住事!”
紫洛雅一见放在花架上的马兰花,顿时脑仁狂跳,不由分说的抢过花盆,扬手就要丢出去。
紫母拦的及时,护在前面道:“花是无辜的。”
“母亲不会不知道马兰花是禁忌,别人恐避之不及……。”紫洛雅忽然怔住了,看着紫母一点点的将马兰花捧了回去,小心翼翼的放回花架上,那花朵颤巍巍的晃了晃,最后一团紫色依旧点缀在绿叶中累。
“雅儿怎么还不走?”好一会儿,紫母似乎才发现紫洛雅还在原地呆愣着。
紫洛雅咔吧一下唇角,干涩道:“母亲,儿谢谢您!”
“谢什么?谢母亲不再阻止雅儿嫁给翡小翠吗?快去吧,你夫人身边人才济济,这侧夫之位还真不好说呢。”紫母依旧似心不在焉的说着,拿起剪刀继续修剪花朵檬。
十七年前,紫茄临夜受命处置一个抱着孩子逃出宫门的执事嬷嬷,嬷嬷自杀,将孩子交给了她,当时她偷梁换柱,凶险重重的将孩子给了怀孕一个月便流产的翡荣,翡荣只把孩子的到来当做老天的对她的补偿,视如亲子,起名翠。
当时知情的郡君曾问过紫茄为何要救这孩子。
紫茄道:“孩子是无辜的。”
容成正统血脉全赖紫茄当年鬼使神差的仁慈之举,在以后的十七年里,紫茄都在想,为什么杀伐果决的自己会对一个孩子留了善心,作为一朝明相的说法是‘为自己留一条生路。’而就今日而言,她是为儿子预定了媳妇。
*
立丰十七年-腊月初六
裕亲王府今日张灯结彩,红绸飘展,里里外外一片喜气洋洋,奴才、内官大换血,全部由成亲王的送来的人代替,府门前车水马龙,宾客川流不息,细打量,皆是百姓平生都难见一面的公卿大臣、皇族贵戚。
厅堂里手臂粗的龙凤喜烛摆放规整,窗纱上贴着大红喜字,奴才们忙的脚打后脑勺,照比前庭的喧闹,后庭一处客房里气氛就显得过于严肃凝重。
“我没兴趣。”翡小翠干脆利落的声音在房间想起。
九儿银针刺穴,仿佛经历再一次魂穿的翡小翠十分欣慰的是,围在她身边的男子各个都殷切盼望着她苏醒,担心的日夜合不拢眼,这和自己初来乍到的待遇有着天地之差,后来知晓,她的一场沉睡竟是姚林国翻天覆地的变化。
两年来,翡小翠第一次觉得她总算是魂体归位了,今日大婚,夫君们都在各处府宅等着她去迎亲,穿戴整齐,正要出门的她被成亲王请到了这间客房里,翻来覆去说的就是让她登基为帝,虽然女帝还没死,可国不能无人主政,成亲王淡淡的面孔没有多余的情绪,看不出在想什么,可说的话题却十分固执,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兴趣可以培养。”成亲王还在说。
“我不想培养自己当女帝的兴趣,亲王大人,亲王姨母,您饶了小的吧!”迎娶闱君辰的吉时已过,她要是会点穴先把成亲王点了。
成亲王终于皱起眉头,微微扬高语调,“翠翠,你可知你母亲有怎样的雄心壮志?一代明君,名留青史有何不好?”
翡小翠回道:“亲王,我只是翠儿,不是母亲,那是母亲的志向不是我的,如果亲王觉得皇帝的位置好,亲王去坐!”
按照姚林国的祖制,帝无子女,可由其姊妹继承帝位,所以翡小翠这么说是很正常的。
成亲王闻言站起身,严肃道:“本王从未窥觑帝位!”
翡小翠手拎裙摆,走到成亲王面前直点头,“翠翠也从未想过帝位!”眼见成亲王又要说什么可以从现在想,翡小翠连声道:“从前未想,现在未想,以后更不想,姨母,您就让翠翠去迎亲吧!”
成亲王沉下脸来,道:“现如今国无后主,怎么办?”
翡小翠心思一转,嘿嘿笑道:“不是有个假冒的太女殿下嘛,让他做!”
“他是男子,只要事情被揭发,这种大逆不道是事可凌迟处死!”
“谁揭开?您不说,没人去揭!”翡小翠极力劝说。
“不行,绝对不可以!他虽是男子,可这几年临朝听政,野心勃勃,又是咏烨亲子,将来难免不生异心,此人把持朝廷必是祸端。”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再不这样,等翠翠成亲之后再说。”翡小翠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祈求着成亲王。
成亲王就怕翡小翠这么看着她,总能让她不自觉的想起过世的咏沁,心生疼惜,可自己无女,只有容成翡翠是皇族正统,最重要的是只有她是咏沁的女儿,她不推她上皇位,还能推谁?
成亲王眼睛一瞥,坚定道:“现在就说明白,成亲的事不急。”
“笃笃笃……”门外传来不太大的敲门声。
“哪个?”成亲王不耐的回头。
“小的德欢,前面媒官催的急,请夫人尽快出门,咱们备的是软轿,不如骑马来的快,这么算下来六位公子进门可就得天黑了。”德欢也是被前面的人催的紧了才硬着头皮来催翡小翠。
翡小翠急忙就想走,成亲王沉吟了一声,“休走。”
“姨母……您也挑个时候找翠翠谈嘛,现在……。”翡小翠面对这个姨母说起话来是半撒娇半忌惮,女皇那么精明狠辣的人被都这个姨母玩的团团转,卫忱与玉苏也曾经受成她利用,现在想来虽是因各人立场不同,可这样的手段却不得不让人心里隔着什么,就算有割不断的血缘亲情,却始终让她感觉亲厚不起来。
“夫人……”门外的德欢听不清里面的声音,试探着又唤了一声。成亲王忽然一怔,道:“为什么坐软轿?”姚林国成亲女子皆骑马去迎亲,正夫与之比肩骑的同颜色的马,夫侍则骑与妻主、正夫不同颜色的马尾随其后,以此做区分,而为什么成亲会骑马呢?据说这个风俗是开国女帝定下的,原因不得而知.
“什么?”翡小翠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模了模小月复。
成亲王顿时了然,对着翡小翠高深莫测的一笑,“姨母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待翡小翠反应过来,成亲王已经走到门口,推开门,道:“连同正夫,一共六位夫郎,姨母记得你喜欢那个小捕头,如还有情,就向月华国要过来吧,为皇室开枝散叶是现在最首要的。”
“卫旭磊……开枝散叶……。”似乎很久没人提这个名字了,她心里一动,可随即又告诉自己,今天大喜的日子,还有眼前人要去珍惜,其他她不去想。
还有就是,虽然自己喜欢小孩子,想多生几个,可也没打算生无止尽啊!成亲王这话太坑爹了!
“翠翠既然无心帝位,那就由孩子来继承吧,姨母相信,咏沁这支的孩子总有一个会有她祖母的遗风。”成亲王说完大跨步迈出门槛。
翡小翠反应过来拎裙摆就去追,她的孩子?她可不想让她的孩子卷进腥风血雨中,普通人的快乐帝王永远不会懂。
“姨母……姨母……”翡小翠前面跑,德欢在后面追,一个劲的惊喊,“夫人……您别跑啊,您不能跑!”
成亲王一转身闪进门里,翡小翠赶上,从门里一转出来的却是柳玺辉。
柳玺辉在这儿徘徊多时了,今日凌晨弘绯带着花浅离回来篱州,全家人大喜,柳玺辉先是欢喜的拉着姐姐问长问短了聊了好一会儿,随即想起天亮便是翡小翠大婚,回房后说什么也睡不着,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偷偷牵出马跑来了。
说来不知道是不是天意,他与成亲王正是前后脚的擦肩而过,不然若有成亲王的父母之命,再有现成媒官的媒妁之言,翡小翠娶他柳玺辉也不是不可能的,可偏偏单纯的柳玺辉赶了来至是傻傻的看着,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
翡小翠见了他,顿时明白他的来意,是以故意礼貌客气的招呼道:“柳公子大驾光临,本王府蓬荜生辉啊,弘老将军可到了?您看,本王这儿正要去迎亲,就不奉陪了,柳公子快请前厅饮茶,晚上多吃几盅酒。”
“我……”柳玺辉哑然不知所措。
翡小翠连忙向一旁的德欢使了眼色,德欢心领神会,热络道:“柳公子这边请!”
柳玺辉不甘心的张了张嘴,翡小翠只当看不见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角门那儿一阵哄乱,叮叮当当的打落了杯碟,“哎呦,这儿哪来的毛贼?”
翡小翠闻声望过去,忽就听一人犹如踩了猫尾巴般的尖着嗓子喊,“容成翡翠,你这个阴狠卑鄙的小人,你等着,我周静婉早晚有一天会找你报仇!”
翡小翠吓了一跳,远远的只看见一个人影从角门闪出,完全像不受控制般瞬间换了镜头,下一秒,她明白了,急道:“拦住周静婉,别让她跑出去疯言疯语!”
王府不乏侍卫,她一出声就有把在门口的侍卫追上前去,柳玺辉见翡小翠脸色都变了,联想到自家姐姐经历的惊心动魄的事,顿感事态严重,亦是为了在翡小翠面前表现,也噌的一步纵了出去,道:“我去追她!”
“啊?别去……。”翡小翠一只手伸在半空,哪里还有柳玺辉的身影,连一片衣角都没抓住。
德欢东看一眼,西看一眼,轻声道:“夫人,时辰不早了!”
翡小翠只得一跺脚,道:“吩咐加派侍卫去追,别让柳公子出事!”哎,这是有够添乱的了。
周静婉被关在王府与外隔绝,什么信息都传不进去,一连关了多日人也消停了,本想等她大婚之后再放她走,可不想今儿人多嘴杂,有几个婆子以讹传讹的说起女皇病重与马兰花有关,正巧路过关周静婉的屋子,周静婉哪里还坐的住,刚用三寸不烂之舌让一个小奴上当,趁机逃了出来,便是刚刚那一幕。
先不说柳玺辉去追周静婉的事,只说翡小翠出门非不去乘什么软轿,而是佩戴长剑,英姿飒爽的骑着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去了,闱君辰住在外使馆里,翡小翠先去迎正君,闱君辰等过了吉时早就在屋里不住的兜圈子,若不是不许出门,他早就自己骑马去了,正心焦的闹腾,翡小翠来了,像一场及时雨浇灭了他心中的焦躁,正君一身红装,头戴红纱帏帽,将精致的容貌隐现与红纱中,如梦似雾的看不清却又印出朦胧的轮廓,翡小翠笑着扶他上马,然后自己再上马,两马并肩而行,在外使馆外转了一圈,不负围观群众所望,翡小翠一直面带笑容,像领导视察似的朝着群众摆手。
鞭炮震天响,炮竹花漫天飞舞,夫妻俩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从北向东走一周,这一周从各个府邸接阙皓卿、蓝流苏、卫忱、紫洛雅、樱九儿上马,正好回归裕亲王府。
紫洛雅一直纠结于自己不能成为侧夫而憋闷,紫母在他身边转来转去,转的紫洛雅想咆哮,可越是紫母在跟前他越是不能如此,就算心里再不舒服面上也要笑,还要笑的灿烂笑的一脸幸福。
紫母眉梢一挑,在他背后停住,望着铜镜中儿子装出的笑脸,嗤笑一声,道:“雅儿心里是不是像火烧一样……期盼。”
紫洛雅沉着气,嘴角啜笑,“母亲说的是,儿子现在很期盼。”
“那就好,那就好!”紫母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收起调侃,语重心长道:“我儿已为朝中重臣,现在又嫁给了无人不知的裕亲王,已是出头的鸟,若为侧夫则是众矢之的,母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雅儿,记住,名分都是给外人看的,要争就争女人心里的位置,那才是你的幸福。”
“母亲!”紫洛雅起身,与母亲互相望了眼,随后跪地叩头,“母亲,儿子记下了,儿子向母亲保证,会如父亲那般幸福,母亲放心!”紫母眼角微红,一生笑看风云,此时却不得不动容,扶起紫洛雅,道:“去吧,鞭炮响了,别回头,去走你自己选的路吧。”.
紫洛雅再拜,随后起身,真的头也不回的大步流星的出去了,不论何时,他紫洛雅从来都不会走回头路,特别是这次……。
翡小翠接了紫洛雅,又去接了樱九儿,这才一家团圆的回裕亲王府,街道两旁的酒肆茶楼、门口窗口,皆是看热闹的小脑袋瓜子,翡小翠与闱君辰两马当前,身后跟着阙皓卿等人,马匹骑的不快不慢,听着身边不认识的人们说说笑笑,翡小翠也格外兴奋。
裕亲王府里的宾客都把脖子等着裕亲王回来,这些人大多是看着成亲王的举动而见风转舵,转投翡小翠门下,另外一些人虽与成亲王无关,可也听闻翡小翠就是咏沁的亲生女,是带着一种模棱两可的围观态度来的。
在大家望眼欲穿的期盼中,翡小翠带着一夫五侍进门了。
成亲王坐在主婚人的位置上,本来夫侍是可以不用拜天地的,可翡小翠坚持与每个人都拜了天地高堂,随后与闱君辰共同招待来宾,其他人进后庭各院子等候洞房,也是翡小翠的第一次正式‘掀牌子’,身为亲王,这是规矩。
耳边纷纷乱乱,酒水迸溅,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她都和人家喝一杯,酒是姑母平怀王特意送来的枸杞果酒,札晴姗怕她喝多,特意在她喝的那坛酒里兑了水,翡小翠是真的高兴,仿佛两年来的发生的一切都成了梦,轻轻一吹,那些阴谋诡计全散了。
逆境之后见晴空,亦如今晚的夜,沧澜星耀,月光如玉。
闱君辰已经回房,翡小翠站在院子里,看着德欢捧的托盘里的牌子,上面娟秀的写着名字,牌子顶头还系着流苏,流苏……,翡小翠把手指落在蓝流苏的牌子上,犹豫着左右又看了看,最后抿嘴一笑的将蓝流苏的牌子放在了最上面。
翡小翠去了蓝流苏那儿,其他院子的小奴得到消息立即回去禀告。
流苏已经拔了发冠,褪了有别于正夫的暗红外衫,叫奴仆打了热水沐浴,翡小翠进来的时候他刚好从浴桶里起身,身上随意搭着柔软的淡黄常服从屏风后走出来。
翡小翠特意让小奴们止声,静悄悄的走进来,两人隔着红烛掩映的珠帘楞住,时间似静止,他们像隔着千山万水般久久凝望。
“我来要你……的蓝家玉佩。”翡小翠故意顿了顿,惹的帘子后的流苏双颊一红。
“就在嫁妆里,连同我……都是夫人的。”流苏也顿了顿,看见翡小翠眸光一闪,他的嘴角才渐渐有了笑意。
那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笑,翡小翠的嘴角已经挂了一天了,她撩开帘子走了进去,瞅了眼流苏果.露的胸膛,不觉得心一跳,道:“是以为我不会来,还是特意沐浴等着我来?”
流苏默不做声的抿了一下唇,转过身为翡小翠倒了一杯茶,“先解解酒气。”
“我没醉。”翡小翠把茶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流苏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道:“你掀了我的牌子?”
“不然我怎么会坐在你对面?”翡小翠对流苏的性子已经模的差不多,他和自己拉开距离,肯定心里还有不舒服的地方。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流苏那双深邃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翡小翠。
预料之中,翡小翠点头,“问。”
“如果玉苏不在了,流苏在你心里又是什么?”
“是流苏。”翡小翠回答的很快,几乎是不暇思索。
“如果玉苏与周静婉成家生子,你会恨我一辈子吗?”
翡小翠迎着他的目光静静的一字一句的回道:“只会恼几日,不会恨你,又何来恨一辈子?”
流苏眉梢一蹙,翡小翠笑了,道:“我只会记得我爱的人,记一辈子,能让我恨的,我不会记,所以,让我记得你,那就让我……爱你!”
“你……”流苏第一次滞语。
翡小翠已然起身,拉着流苏的手走向床榻,呢喃细语般的轻声道:“我的流苏会嫉妒,会生气,会离家出走以示存在,相比猜来猜去,我更喜欢直来直往,可是……”翡小翠突然转过身来翘起脚,嘴唇沾在流苏的唇上,低低呵着热气,“可我还是更喜欢你在床上惩罚为妻,而不是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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