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落架与地面摩擦的瞬间,我睁开眼睛。
仍然是白色的机舱,身边沉默不语的黑人老头,前排不断晃动的金发少女,还有舷窗外那个陌生的世界。
美国。
这是一场梦吗?
似乎刚闭上眼睛没多久,等我从梦中醒来,就已飞过了半个地球。
为什么又来了?这种该死的感觉,再度统治我的神经。就像回到十个月前,太平洋中美医院的病房,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脑海里对自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问题——我是谁?
肌肉和关节都在酸痛,除了几次去上厕所,就一直窝在这个座位里,时间已过去十几个钟头,这样的长途飞行真是让人发疯。
飞机在滑行后停稳,乘客们骚动不安起来,我小心地留在座位上,观察舷窗外的景色——偌大的停机坪,漂亮的候机楼,再远处看不到的地方就是太平洋。
等到747的机舱里只剩下空乘人员,我才最后一个走下飞机。
踏出舱门就是舷梯,加州的太阳洒到脸上,眯起眼睛扫视四周,确信无疑这就是美国!
现在是洛杉矶的上午,虽然飞了那么久,但由于时差因素(特别是要经过太平洋上的国际日期变更线),所以我降落在美国的当地时间,居然还慢于我上飞机的北京时间!
小心翼翼走下舷梯,第一次踩在美国的土地上,虽然是硬邦邦的停机坪,却让我感到脚底那么真实。
这不是一场梦。
从这一时刻开始,我要忘记自己真正的名字。
现在,我还是那个可怜的高能,前天空集团中国分公司销售员,碌碌无为被所有人看不起的失业男。
这个叫“高能”的名字,将帮助我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高能,我是高能——心底不停重复这句话,随着乘客们坐进停机坪的电动车,来到巨大的候机楼。
国际到达通道,走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提完行李又落到最后。机场空调开得很足,许多人都穿上外套,我的额头却冒着汗珠。通关排起很长的队伍,我竟像个偷渡客般紧张。排了十分钟,才缓缓走到检查窗口——黑人大妈盯着我的脸,让我露出极不自然的笑容。她对着电脑停顿了半分钟,引起后面人们的不耐烦。
难道发现我是假货?当我想要逃跑时,她却给护照盖章还给我,示意顺利通关。
“Thankyou!”
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迅速通过海关检查,法律上来说我已入境美国。
提着行李走出人潮涌动的机场大厅,也许还没倒时差的缘故,感到头晕眼花一片茫然。眼前那么多人匆忙走过,清一色陌生面孔,就连同一航班上的乘客都看不到了。耳边闪过飞快的美式英语,女人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小孩子们的哭闹声,中国某些公费考察团的喧哗声……
该死的,我差点忘了来美国是干什么的!
那位素未谋面的“叔叔”——神秘的亿万富翁高思国,我要见到他并获得信任。其他的我一无所知,就这么被送上波音747,飞越整个太平洋,来到万里之外的洛杉矶,面对成千上万个陌生人。这才发现自己像个瞎子,低着头什么都看不见,却奢望在地上找到一根针!
想起十几个小时前,去浦东机场的路上,端木良对我说的那些话——有人会在机场接我?猛然抬头扫视四周,在那排接机的人群中,看到一块醒目的白纸板,分别用英文和中文写着“GAONENG”和“高能”。
高能——这名字刺激我柔软的心脏。赶快拖着行李冲向白纸板,却发现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金色头发,粉色皮肤,典型的日耳曼人种外形。穿着一身笔挺西装,但更像某种制服,还夹着一块胸牌。
“Hello!”我紧张地打招呼,还好没把英文忘掉,“IamGAONENG!Nicetomeetyou!”
“WelcometoLosAngeles。”
(接下来的每一句英文对话,我都用中文来表示。)
“你好,你是常先生的人吗?”
“常先生?对不起,我是南加州皇家酒店的司机,是酒店派我来接你的。”这家伙又端详了我一番,“你是高能先生吗?”
酒店的司机?他在怀疑我的身份吗?我掏出护照给他看了看,在确认我就是“高能”后,司机又堆起满脸笑容:“高先生,请跟我上车,送你去酒店。”
“谁给我订的酒店?”
这个陌生人会不会趁机把我绑架了?记得办签证时提供的酒店预订单上,并没有这家所谓的南加州皇家酒店。
“抱歉,我也不知道,酒店经理让我来接你的,他说费用已经有人预付了,你不需要支付一分钱。”
有人预付?大概就是常青吧?
一直盯着对方眼睛,读心术发现他并未说谎。
跟着司机来到停车场,来到一辆老款豪华型凯迪拉克前,酒店专门接送贵宾的车。
洛杉矶国际机场位于市区,紧靠太平洋海岸,一出去就是市内街道。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不放弃眼前闪过的每一个街景。不敢想象真的到了美国,刚下飞机感觉并不怎么强烈。但当车子行驶在大街上,加州阳光下的天使之城,鳞次栉比的摩天大厦,堵在路上的滚滚车流,街边大大小小的英文广告牌——这就是美国!我确信无疑地告诉自己,并非一场游戏一场梦,艰难的任务已经开始。
“洛杉矶—长滩—圣安娜都会区,濒临太平洋东侧的圣佩德罗湾和圣莫尼卡湾沿岸,背靠圣加布里埃尔山,拥有1300万人口,是美国仅次于纽约的第二大城市,也是美国最主要的金融、科技、文化中心之一。”虽然到酒店的路并不远,但因堵车,司机还有时间聊天,“你是第一次来美国吧?”
“哦,是的。”
大概是我紧张的表情,还有东张西望的眼神,看起来就像进城的民工。
“这是个自由的国家!”他一边加油门一边自豪地说,“高先生,从现在开始的48小时,我将全程为你服务,你要去的任何地方,我都会开车带你去,并且免费为你做导游。”
“对不起,我——”
刚想说不需要,司机就笑着说:“有人为你预付过两万美元,足够你一周的住宿与交通。”
两万美元!算来常青已为我砸了不少钱,但与天空集团数万亿产业相比又能算什么?
凯迪拉克带我来到目的地,没想到是四十层的五星级酒店,进入宽阔气派的大堂,服务生立即提起行李。虽然富丽堂皇,却完全没有人气,简直门可罗雀,我竟是唯一的客人!
司机尴尬地说:“高先生,最近美国金融危机,酒店业受到很大影响,入住率也低得吓人,但我保证这不会影响到我们的服务。”
一个经理模样的男子,笑容满面地为我办理入住手续。他的服务太过殷勤周到,以至于我都不敢掏小费给人家,怕钱给少了丢中国人的面子。可笑我在中国不过是个失业的穷光蛋,到了洛杉矶竟成为五星级酒店的贵宾。
最后,经理拿出一张美国本地的手机SIM卡说:“高先生,这是为你预付房费的先生留给你的,请把这张SIM卡更换到你的手机上。”
看来常青是要通过这张卡与我联系,我迅速更换了手机SIM卡。
坐进电梯上升到四十层,也是酒店顶层的总统套房。第一次住进这么豪华的房间,浴缸大得惊人,至少可以躺进去三个人。服务生把行李运上来了,墨西哥裔的清洁工,正勤快地整理房间。
走到窗边才看到一幕熟悉的景色——对面山顶上排开几个硕大的字母:
HOLLYWOOD
好莱坞!
对面正是大名鼎鼎的好莱坞山,站在酒店高层可以俯瞰好莱坞的全景。
再次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
这时,手机铃声打破了我的怀疑,接起一个陌生的美国号码,我听到了一个沉闷的男声:“贤侄,南加州皇家酒店的总统套房感觉如何?”
“常——常先生?”
只有他才会叫我“贤侄”,虽然我名义上是蓝衣社社长,但现在他才是真正的老板。
“是,安排得怎么样?还满意吗?”
“非常好,谢谢!”
常青在电话里笑着说:“长途飞行辛苦了,你要好好休息倒时差。”
这才想起我还要倒时差,否则下一分钟就要出门去对面的好莱坞了!
“休息——休息好以后呢?要去哪里?找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为什么我都到了洛杉矶却还一无所知,难道你安排我来美国,就是旅游观光吗?”
“请不要着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你会见到你的叔叔——高能的叔叔。”
“我与高思国见面?你已经安排好了?在哪里?什么地方?”
“高能,我会通知你的。”
我条件反射似的吼道:“我不是高能!”
“记住,你已不是古英雄,现在你的名字叫高能!”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严厉,好像在教训员工,“你是天空集团董事长高思国的嫡亲侄子,也是兰陵王高家唯一的男性继承人!”
“我——”握着电话的手在颤抖,沉默片刻后屈服了,“是,我记住了。”
“好。”常青的声音一下子恢复了和气,“晚上可以打电话给自己找找乐趣。”
“打电话?打给谁?”
他又是诡异地一笑:“呵呵,原来你还不知道啊,这个酒店的电话内线,可以预约特殊服务,这些费用都是包含在房费里的,你可不要浪费了哦。”
特殊服务?大概是应召女郎之类的吧,我断然摇头说:“不,不用你费心!”
“那你休息吧,明天在洛杉矶好好玩,好莱坞星光大道、迪斯尼乐园、环球影城。记住千万不要关手机!我随时可能与你联络!再见,祝你好运。”
放下手机,看着华丽的总统套房,仿佛被悬在高高的天上,随时会摔下来粉身碎骨。
服务生送来丰盛的午餐,法国牛排与意大利红酒,同样也在房费之内。享用完这顿大餐,我整理一下行李和衣服,到浴缸里泡了个澡。氤氲缭绕的蒸汽中,浮过无数张面孔,仔细回想常青那张脸,仅仅在上海的酒店见过一面,第二次却是电脑视频,第三次在何时何地呢?
还有一张脸,更陌生与神秘的脸,那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同父异母弟弟,我从未见过这张脸,也极少有其他人见到过。但这张脸的背后,却掌握着富可敌国的财产,决定着千万人的命运。
而我这张脸的背后呢?
洗完澡擦干净身子,打开电视看CNN,发现今天所有的新闻,都有一个相同的头条——雷曼兄弟公司(LehmanBrothersHoldingsInc.)破产,华尔街遭受金融风暴,全球经济陷入严重危机。
2008年9月15日,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雷曼兄弟公司,在次贷危机的风暴中申请破产。美元和美国股指期货齐声下跌,道?琼斯30种工业股票平均价格指数重挫500多点,跌幅达。标准普尔500种股票指数跌幅达,纳斯达克综合指数跌幅达,华尔街度过七年来最黑暗一日!
一百五十八年的雷曼兄弟破产,标志着美国金融风暴已全面转化为全球性经济危机,人类历史进入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是否将重蹈1929—1931年大萧条的灾难?
同样在美国的天空集团呢?
裹着浴巾躺在床上,感到后背阵阵凉风,慌张地跳起来看着身后,并没有空调的出风口。我拉了条毯子躺下,拉上所有窗帘,昏暗中沉入KINGSIZE的大床。
美国的第一天。
梦游西半球。
是梦吗?
美国,洛杉矶,南加州皇家酒店,四十层总统套房。
连续睡了十几个小时,也不知有没有倒好时差,不到凌晨三点就醒了。
就像第一次从植物人状态中醒来,艰难地看了看窗外,洛杉矶依然在沉睡,好莱坞山上点点霓虹,远处高楼大厦闪烁灯光。
强迫自己再闭上眼睛,半梦半醒之间躺了几个钟头,直到清晨七点才起床。我打电话要了房间服务,送来一顿美式早餐,美美地吃完这一顿,房间电话突然响了。
原来是昨天来接我的司机:“高先生,刚才房间服务说你已经醒了,请问今天你要去哪里?我将全程做你的司机兼导游。”
“哦——”我抓着电话想了想,走到窗边眺望酒店对面的山坡,月兑口而出对面那排大字,“HOLLYWOOD!”
十分钟后,我穿着一身休闲服走出酒店,昨天那辆凯迪拉克已经等着我了。
真是个敬业的司机啊,我不禁夸奖了他一番,掏出十美元作为小费,不知他会不会嫌少?
车子转过几个路口,便是大名鼎鼎的好莱坞。
上午游客不算多,给了我许多拍照机会,司机是个好导游,一路陪伴说着奇闻逸事,好莱坞最近的八卦绯闻。司机特别介绍了中国大戏院,好莱坞的地标建筑,以前奥斯卡颁奖典礼就在此举行。不过,除了臆想的建筑风格以外,这个戏院与中国毫无关系。他陪我走了好莱坞星光大道,地上布满星星图案,一不留神还发现了成龙的名字。
路上不停地看手机,担心错过常青打给我的电话,这也让我游览得很不尽兴。
加州迪斯尼乐园——华尔特?迪斯尼亲手创办的全球第一家迪斯尼乐园。司机更像个小孩子,趁着为我做导游的机会,也能自己大玩一把,怪不得一大早就等着我。走过“美国大街”,来到“明日世界”,两个男人坐太空轨道车,玩了星球大战。在“幻想世界”看到睡美人城堡,也是所有迪斯尼乐园的标志。在“动物天地”的飞溅山冲下瀑布,经过有趣的“米奇卡通城”和“冒险世界”,亲身经历印第安纳琼斯的探险。最后就是新奥尔良广场,那座大鬼屋吓不倒我,司机却吓得脸色煞白。
乐园里客人不多,果然是经济萧条景象。司机说最近酒店生意很差,他之前已在家歇了一周,听到经理安排任务,兴奋得睡不着觉,否则下个月就要被裁员了。
手机始终都没有动静,难道常青胸有成竹?让我在洛杉矶逍遥自在一天一夜都不担心?
下午,马不停蹄地前往环球影城,争取在入夜前游览完。刚进园区司机就接到电话,酒店经理打给他的——说有一张写着我的名字的飞机票,刚被送到酒店前台。
写着我的名字的飞机票?自然就是“GAONENG”!
立刻中断环球影城的游玩,从大猩猩金刚的世界跑出来。司机也只能失望地摇头,恋恋不舍地与侏罗纪公园告别,载着我飞速开回酒店。
一路上忐忑不安,捏着手机犹豫不决,终于大着胆子给常青打了电话——昨天接到的那个座机号码,没想到却是个公用电话!看来常青故意的,不让我发现他的行踪,也不让我主动跟他联系,亏得他煞费苦心了。
回到酒店是下午四点半,经理将机票交到我手里,果然写着“GAONENG”,目的地是一长串我看不懂的地名,不知是哪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经理拿来一份带有中文的美国地图,指到美国西部深山之中,这才看到一行中文——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
常青要我飞到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这个从没听说过的地方,甚至怀疑美国是不是有这个州?
经理说:“确实有阿尔斯兰州,但我没去过那里,也很少有人去那个州。”
果然是个鬼地方!再看机票上的起飞时间:2008年9月16日18点30分——不就是今晚吗?
又看了看手表,我只剩下两个小时,这架航班就要起飞了!
该死的常青,怎么给我订的这种航班?早就该把机票给我了,要是没有接到电话,百分之百要误机了!
“现在去机场还来得及!”
看到我在酒店前台发呆,经理提醒了我一句。
“Thankyou!”
迅速回到总统套房,把所有行李收拾好,再以光速冲回前台退房。经理也希望我快点走人,反正多余的房费也不会退还。
还是那辆老款凯迪拉克,带着我驶往洛杉矶国际机场。正好是堵车的点,司机在车流里钻来钻去,幸好距离机场也不太远,半个多钟头就送到了。
下车时给了司机二十美元小费,他站在候机楼门口说:“上帝保佑你,一路平安!”
难道这一路会不平安吗?我飞奔进候机楼,迅速办理登机牌托运行李,焦急的排长队通过安检,一路小跑找到登机口。
刚好开始登机!真是一分钟都没浪费,跟随乘客们进入机舱。
目的地阿尔斯兰州马丁?路德市,距洛杉矶一千多公里,美国西部最偏僻的州,飞机也明显比国际航班小很多。等到舱门关闭等待起飞,还有一大半座位空着,要么是经济危机影响了乘客,要么那个什么马丁?路德市,根本就是个子虚乌有的地方,我陪着一群精神病人飞行。
即将关闭手机之时,忽然响起令我尴尬的铃声,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号码——常青。
低头轻声接起电话,果然听到那个神秘的声音:“贤侄,你就要起飞了吧。”
“是,怎么现在才打给我?”我满月复怨气,却又得压低着声音,“常先生,你昨天就该给我飞机票了!”
“吉人自有天相,我算到你运气超好,一定不会误机的。”
我运气超好?想起最近几个月来的厄运缠身,真是今年最大的笑话:“对不起,你的判断是错的。”
“听好了,天空集团全球CEO高思国,已在十分钟前抵达马丁?路德市。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你们将在今晚九点左右见面。”
“今晚?这么快?”
实在没有想到,原以为要在洛杉矶游荡两个月,今晚就要和高思国见面了?
“没错,你和高思国将单独见面!记住你的名字叫高能,是天空集团大老板高思国唯一的侄子,也是兰陵王高氏家族最后的男性继承人!”
飞机即将起飞,空姐大妈过来催促我关机,我只能抓紧手机说:“记住了!”
“贤侄,今晚如果能成功,赢得你的叔叔高思国信任,你将成为这个星球最富有的人!”
这句话令我心头一阵狂跳,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常青就严肃地说:“机场会有人接你的!祝你成功!再见!”
电话挂断抬起头,空姐大妈正严厉地看着我,只能连声说着“Sorry”关掉手机。
滑行进入跑道,舷窗外的夕阳渐渐没去。我紧靠椅背剧烈颤抖,这样的紧张并不是因为起飞,而是那个从未曾谋面的“叔叔”。
飞机离开洛杉矶机场,冲向西部广袤的夜空,也带着我飞往想象中的云霄。
这个星球最富有的人?
也许很快就不是了!飞机上的液晶电视,播放今晚的新闻——华尔街金融风暴持续动荡,继雷曼兄弟公司破产,富兰克林银行也宣布破产,持有该银行40%股份的天空集团遭受重创。美国第三大银行——天空银行,天空集团的全资子公司,面临资金链断裂的危险。不知什么原因,拥有全球数万雇员的天空银行,未被纳入政府的七千亿美元救市计划。除了金融的重大损失,作为集团支柱的能源产业,受到原油价格下滑的巨大冲击。从最高每桶147美元,下跌到现在的100美元,估计年内会跌破40美元!天空集团在美国本土、拉美、非洲、中东等地拥有大量油田,石油业务出现巨额亏损。外界纷传天空集团危在旦夕,很可能步雷曼兄弟之后尘,届时无异于又一场全球经济大地震。
大多数人还在睡觉,只有我戴着耳机看新闻,心脏怦怦乱跳。如果天空集团这次没有挺住,不要说美国,远在中国分公司的前同事们,大概也得领失业保险了?值此大厦将倾之时,我为何万里迢迢飞来做炮灰?难道高思国决定与我见面,是为天空集团的生死存亡?
胡思乱想之间,耳膜疼痛难忍,透过舷窗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下面两道灯光带。几分钟后,飞机降落在一片黑暗之中,广播说已抵达目的地——阿尔斯兰州首府马丁?路德市。
走下舷梯,发现所有人都换上外套或毛衣,只有我还穿着衬衫。夜空中袭来阵阵冷风,一下子把我冻得浑身发抖。有个美国大妈提醒我一句:“小伙子,这里是西部的落基山区,海拔超过几千英尺,气温比西海岸的洛杉矶低很多,特别是晚上要小心着凉。”
倒霉的是外套都在托运行李内,我只得紧紧抱着自己肩膀,跟着大家跑进电车。远处依稀亮着几盏警示灯,后面似乎是连绵群山,传说中的落基山脉?美国的屋脊?阿尔斯兰州就好像中国的青藏高原?
总算进入候机楼,像中国的三线城市,不消几分钟就能走完。几乎看不到工作人员,乘客们也稀稀拉拉,当地人穿着打扮很是古怪。破烂的通道散发臭味,卫生间更像中国的火车站,这就是美国一个州的首府?
哆嗦着取完行李,赶快拿出毛衣与外套穿起来,感觉就像上海的深秋。走到机场出口,生怕漏掉来接我的人,但连一个接机的鬼影都没看到!这下真的不知所措了,起飞前常青对我说什么来着——今晚九点高思国会与我见面,再低头看表,已经八点三十分了!
心急如焚起来,还剩半个钟头,我却依然站在机场傻等。
“高先生?”
听到有人用中文喊道,我一开始还没反应,但“高先生”不就是我吗?
回头一看是个中国男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长相却相当猥琐。他穿着一身昂贵西装,提着一个名牌皮包,颇有美国华裔精英的味道。
“你是?”
他向我伸出了手,用相当流利的汉语普通话问:“是高能先生吗?”
“你怎么知道的?”我始终保持着警惕,“我们见过吗?”
“我见过你的照片。”
他的手仍然向前伸着,我只能与他握了握手说:“请问你是哪位?”
“我姓吴,是天空集团全球CEO高思国先生的秘书。”
“啊,你是高——”忽然意识到不该直呼高思国其名,立即改口,“你是我叔叔的秘书?”
“是,高思国先生说你是他唯一的侄子,他听说你已经来美国了,特意飞到马丁?路德市来与你见面。”
“他真的已经在这里了?”一下子让我兴奋异常,“什么时候见面?”
“Now!”
一分钟后,我跟着吴秘书走出机场,钻进一辆福特商务车,显然是在当地租的车子。
西部的夜色寒意逼人,他面无表情地开着车,载着我驶入城内。看着车窗外的马丁?路德市,几乎所有商店都关门了,除了路灯看不到任何灯光,大概这里的人都早睡早起。让人难以置信,这里就像中国西部的小县城,堂堂世界前50强天空集团大老板,为何要跑到这种鬼地方与我见面?难道看中这里的偏僻,交通闭塞,信息不通,不会被财经媒体跟踪?想想天空集团正在金融危机的风口浪尖,高思国谨慎小心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我这个早就被公司裁员的小销售员,又有何德何能让大老板对我刮目相看?仅仅我身上“高能”两个字?兰陵王家族最后的男性血脉?或者兰陵王家族的秘密,要比天空集团的生死更重要?
这座城市果然小得可怜,十几分钟就横穿全城。黑夜中看不清两边街道,只记得他在一栋楼前停下了车。
摇下车窗把头探出去,昏暗路灯照着一栋破旧的公寓楼,总共只有五层高度,在落基山下的夜风中,似乎随时可能倒塌。马路对面有一栋同样的公寓楼,再往外就是荒郊野外,一条公路伸向无边无际的西部,隐隐可以听到郊狼的呼唤。
吴秘书诡异地笑了笑:“高先生,不,是老高先生,正在这栋楼的513房间等你。老高先生想与你单独见面,所以只能你一个人上楼,我会一直在楼下等你的。”
老高先生?自然就是天空集团大老板高思国,而我就是“小高先生”了,不知这老少两位高先生的见面,到底是要解开兰陵王的秘密,还是拯救天空集团的命运呢?
“我一个人上去?”
面对我恐惧的语气,吴秘书斩钉截铁地说:“是,如果还有第二个人,就算我陪着你,老高先生也不会见你。”
干吗弄得疑神疑鬼?反正关于高思国,我不知道的秘密还多着呢。
最后看了一眼吴秘书,他向我点点头说:“时不我待!”
时不我待!
抛下最后一点疑惑,我快步走进公寓楼。楼道内呼啸着冷风,就连电梯也是摇摇欲坠,住这的大概都是些穷学生,或者偷渡进来的非法劳工。
坐电梯来到五楼,迎面一条走廊,两旁几扇紧闭的房门,安静得就像太平间。缓缓向前走去,感到呼吸越来越压抑,好像那些房门随时会打开。
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不是来美国之前做的那个梦吗?
“513……”
轻声念出门上的牌子,天空集团全球CEO,身价万亿美元的高思国,就在这扇不起眼的房门里等我?忽然有些犹豫,偌大一个美国,数不清的五星级酒店与高级会所,再不济也有天空集团的度假基地,为何偏偏选在这个美国的“青藏高原”,这栋藏污纳垢的破房子里呢?
手脚战栗着敲响房门,未曾想根本就没锁过,一碰房门就打开了。这更让人感到蹊跷,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轻轻叫了两声:“Hello!Hello!”
但门里丝毫没有反应,我犹豫了两分钟,再看手表已经九点整了。
回想楼下吴秘书的那句“时不我待”——不能再等了!
蹑手蹑脚地走进513房间,多年后回想起这晚的决定,不知是深深的悔恨,还是命运的注定?
屋里亮着白色灯光,进门是不大不小的餐厅,却没有任何厨房用品或餐具。家具全是最简单的,也没有什么家用电器,看起来没有住人的迹象,怕是长期空着的房子。
只有一样东西像刀子扎进我的眼球。
其实,它就是刀子。
餐桌上有一把刀子,像是切菜的刀具,还带有一些红色污迹。刀子下面压着一张白纸,写着一行小小的英文字母。
我疑惑地拿起餐桌上的刀子,才看清下面白纸上的小字——
DAYDREAM
白天的梦?白日梦?如果要译为中国的成语,那就是“想入非非”!
我在对什么想入非非?对天空集团的大老板高思国,对这个万亿身家的财富帝国,对改变自己命运的梦想!在这个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梦想能见到自己的“叔叔”,梦想自己真的就是高能,梦想能够欺骗并得到某个人的信任。
DAYDREAM!这八个字母仿佛一张大嘴,对所有这些白日梦的妄想大声嘲笑!
低头看手中的刀子,却发现那红色污迹并不一般,放到鼻前嗅了嗅,居然有股血腥味。
难道是新鲜的血迹?五根手指全都僵硬了,竟握着刀柄无法放松。
高思国!难道高思国被人杀了?
我慌乱地冲进里面房间,果然看到地上躺着一个男人,胸口已被鲜血染红,似乎是刚刚被杀的!
天空集团全球CEO在神秘房间遇刺身亡?
来不及想象明天全美各大新闻的头条,我俯来想要看清楚,至少得知道我的“叔叔”长什么样吧?也许他还没有死?只是受了重伤,我还有希望救他?却不想脚底被一把扫帚绊倒,刹那失去重心倒在了他的身上。
糟糕!
我的脸摔在他还未变冷的头上,正对死者瞪大的眼睛,还有惊讶得张大的嘴巴。
他死了!
这个中年华裔男子,心脏被人用一把尖刀扎碎,而这把尖刀就在我的手中。
唯一的错误——他不是高思国,不是我的亿万富豪的“叔叔”,不是那个掌握着无数人命运的男人。
虽然,我从未见过高思国的脸,我却认识眼前这张死者的脸。
他是常青!
是,我认得这张脸,第一次在上海的美洲大酒店,第二次在郊外仓库的电脑视频里。
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一度对他充满仇恨,又一度对他寄予妄想。
就是这张脸!一手操纵了蓝衣社,操纵了改变我的脸的阴谋,操纵了改变我的命运的行动,操纵了我来美国与高思国见面的计划。
常青,是他给了我飞机票,让我从洛杉矶飞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马丁?路德市,让我跑到这个房间冒充侄子与叔叔见面。
我见到的不是那位传说中神秘的“叔叔”,而是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常青!
常青死了!死在我踏进这个房间前不久,被人用一把尖刀捅穿了心脏。
我的手指更加僵硬,脑子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满眼鲜血,像被泼到自己脸上。
一切理智都已丧失,墙壁剧烈摇晃,整个大地陷于震动,难道世界末日已然降临?走投无路地冲出房间,只想离常青的尸体越远越好。
我跑回白色的走廊,飞奔到电梯前刚想摁按钮,没想到电梯门居然自动打开了。
地狱之门?
电梯里走出两个戴着大盖帽的制服男子,一个黑人一个白人,这黑白双煞看到我的模样,当即拔出手枪对准我的脑袋。
“不许动!我们是警察!”
面对两个用枪指着我的警察,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全是血迹,手里依然牢牢握着那把杀人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