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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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准抬起目光,瞅了卞玉京片刻,然后往椅子的后面一靠,漫不经意的说道:“坐下来说话。”
卞玉京便幽雅的坐下来,娓娓说道:“都督大人,江南民众都说,你执行的均田令,简直是太要人命了,这是明摆着不给人活路啊!那些田产,也是他们的祖上,不知道辛苦了多少辈子,才积累起来的,有什么理由这样无偿的分出去呢?不知道对于均田令,都督大人是否可以灵活变通一点?”
张准淡然自若的说道:“你提到的所谓的江南民众,是那些大商家,大地主吧?是他们要你传话给我的?”
卞玉京避而不答的说道:“小女子哪有这样的资格?只是日常听他们说起,颇为抱怨罢了。总之,他们对你的观瞻,似乎不是很好。都督大人想要入主江南,没有他们的支持,只怕难度很大啊!”
张准不屑的说道:“我对他们的观瞻也不好。”
卞玉京欲言又止。
张准无所谓的说道:“卞姑娘,不妨有话直说*……”
卞玉京目光凝视着张准,期词酌句的说道:“如果他们给你一笔银子,你放过他们,让他们永久保留原来的田地,如何?”
张准似笑非笑的说道:“银子?多少银子*……”
卞玉京轻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轻轻的说道:“每亩地三两银子。”
张准沉吟片刻,缓缓的说道:“三两……”
江南这些大地主还是有钱啊居然开出每亩地三两银子的价格。一个拥有万亩田地的地主,要向自己支付三万两的白银。这个数字看起来不多,事实上对于一个家庭来说,还是非常可观的。最重要的是,要让那些守财奴拿出银子来,可真的不容易。
如果不是虎贲军这段时间来,连连打败鞑子,而朝廷的军队却是被鞑子打得体无完肤,相信江南的这些大地主大商家,是绝对不会将自己放在眼里的。小小的一个扬州商会,都要不断的推迟,可见他们的举棋不定。抛开其他的因素不说,江南的大地主开出这样的条件,已经是做出很大的让步了。
卞玉京意味深长的说道:“每亩地三两白银,江南有数亿亩的田地大人只要轻轻点点头,就有几亿两的白银落入囊中。这样的收入,就算是皇帝,都做不到呢。”
张准不假思索的摇摇头。
卞玉京这是在给他拼命的灌迷魂汤。
这个数字看起来诱人,其实欺骗性很强江南的田地,的确有数亿亩。但是,这些田地,真的可以全部收到钱吗?张准感觉压力很大。那些人做手脚的本事,张准是深表佩服的。你可以鄙视他们的人格,但是绝对不要鄙视他们的智商。真的要说到玩弄权术玩弄黑幕,张准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自成进入北京以后,采取严刑拷打的手段才勒索到那么点银子,更不要说江南这些狡猾的大地主了。对于这些人只有最简单的办法可以彻底的执行,那就是分掉他们的田地。一个不留,全部分掉。否则,这里面的猫腻,实在是太多了。
其实,张准根本不相信,江南所有的地主,都舍得拿出这么多的银两来,向自己“赎*……”田地。他们放出这样的风声,一个是诱使自己上当,二来就是拖延时间。只要自己答应,他们肯定会不断的造谣,从而混淆民众的视听,让民众对自己产生怀疑的。背后伤人的伎俩,乃是东林党最擅长硪张准几乎敢断定,卞玉京以前,和东林党的人,一定走过往甚密,对东林党的情况,应该非常的了解。而江南的大地主,大商家,骨干成员几乎都是东林党的人。均田令正好是打在这些人的七寸之上,他们能对他张准有好感,那就怪了。
卞玉京看到张准没有动心的意思,便轻轻的说道:“四两*……”
张准还是不假思索的摇头。
这不是价钱的问题,这是虎贲军性质的问题。
卞玉京轻轻的咬咬牙,沉声说道:“五两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
张准看了看卞玉京,想要直接呵斥她两句,后来又觉得好男不跟女斗,呵斥一个女人,算不了什么本事,也就不介意了。不过,每亩地五两银子的价格,还是让张准两眼发亮。
他发亮的不是有钱收,而是江南那些大商家,大地主,家里真的很有钱!他娘的东林党,满口主义,背后全是利益。
这个价格,基本上是等于这些大地主,将所有的田地,都从自己的手里,重新购买了一遍。当时每亩旱地的价格,也就是五两银子左右。在这样的动荡年头,甚至连五两都不用。如果张准答应,在很短的时间,他就能获得上千万两的白银,甚至是几千万两的白银。
但是,如果张准这样做的话,等于是原来的基业,全部都毁掉了。虎贲军的性质一旦改变了,未来的情况,张准就很难控制了。没有了强大的军队支持,他张准的霸气也就不存在了。对于这一点张准是很清楚的。没有了军队,他就什么都不是。
再说,江南的那些大地主,肯定不可能一次清所有的费用的,他们肯定是要分期付款。只要涉及到具体的操作,里面的猫腻就太多了。东林党人有哪个是好对付的?而且,这些人还很懂得煽动民众,要是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被这些人装入口袋里。张准自然,玩弄权术,自己肯定没有魏公公那样的本事。
卞玉京娓娓说道:“都督大人,你如果答应他们的提议,第一笔支付的银子就有可能超过一百万两。”
张准摇摇头面色冷峻的说道:“卞姑娘你没有意识到其中的关键。均田令是我军生存的基础,既然是基础,那就是不可能改变的。他们的田地必须被分掉这是不可能改变的。”
卞玉京幽幽的说道:“江南的流民,并没有北国这么多,大人何必如此执着呢?田地反正都是要耕种的,给谁耕种还不是一样?”
张准淡淡的说道:“他们又何止如此的执着呢?”
牟玉京顿时无语。
张准慢慢的说道:“告诉他们,均田令是不会更改的。只有他们适应均田令,均田令不会适应他们。”
卞玉京目光熠熠的说道:“如果都督大人不答应,他们会将这些银子送给别人组建军队来打你。”
张准自信的笑了笑,不以为然的说道:“好啊,本人随时恭候。”
卞玉京皱眉说道:“都督大人应该知道,我说的别人到底是谁。”
张准漫不经意的说道:“江南,有胆量出头的,只有郑芝龙了。”
卞玉京点头说道:“你知道就最好。对于郑芝龙的实力,或许都督大人并没有太深的认识*……”
张准神色漠然的说道:“郑芝龙的海上力量据说非常的强大。但是,他的陆上力量,好像不怎么样吧?不知道郑芝龙手里的黑人部队,数量增加到多少了?”
卞玉京脸色微微一变。显然,她没有想到张准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郑芝龙的手里,有一些肤色黝黑黝黑的人,据说是从很远的地方贩卖来的。郑芝龙将这些黑人编制起来,组成了一支很特殊的部队。这个情况,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个张准,还真是有点本事啊连这个都知道。
张准优哉游哉的说道:“非洲的黑人,要运到东亚来,路途非同一般的遥远。郑芝龙的手里就算有钱想要聚集五千人的黑人,也是有点困难的。再说那些黑人根本不是打仗的料,郑芝龙纯粹是被那些洋人给骗了。”
卞玉京皱眉说道:“那可不一定。”
张准嘴角轻轻的撇了撇,漠然的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卞玉京眼神熠熠的盯着张准,感觉自己好像是看怪物一样。张准对几百万两,甚至是几千万两的银子,居然毫不动心?他一心坚持他的《均田令》,有必要吗?均田令得到的好处,能够有几千万两银子吗?谁会对白huāhuā的银子不心动呢?
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急匆匆的送来一份情报。张准接过来一看,却是真定府的蒙古人,还有保定府的鞑子,都开始北撤了。显然,他们的行动,不仅仅是撤军这么简单。
“送客!”
张准随口叫晃魏大哥进来,对卞玉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卞玉京只好告辞离开。临走的时候,她忍不住又悄悄的打量了张准几眼。她发现,这个张准,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他真是太特别了,特别到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
“她不是和吴梅村的关系很熟吗?”
“她怎么和郑芝龙勾搭上了?”
卞玉京离开以后,张准同样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的说道。
根据他依稀的历史认知,好像卞玉京的出名,是因为才子吴梅村的出现。现在,卞玉京出现了,吴梅村却还不知道在哪里。难道说,自己的穿越,又导致某些人的命运,发生了变化?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了。
片刻之后,张准来到旁边的临时作战室。王时德正在将情报上的内容,用不同的颜色三角旗,小心谨慎的在地图上标记出来。张准随便的扫了一眼,就心里有数了。
地图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充分的表明,皇太极,是要离开河间府了。在阿巴泰战死以后,皇太极在河间府再也不敢呆下去了。这意味着,虎贲军最后的战机来临了。
北直隶,河间府,大金军营帐。
黑暗中,皇太极悄然站立,好像是一座凝结的雕像。
在这样的黑暗中,皇太极已经足足站了至少三个时辰,他一点都不觉得累。他觉得自己只有站着的时候才会舒服一点。事实上,皇太极很享受这种双腿发麻的感觉,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大脑,暂时性的停止运转,不去想太多不高兴的事情。
旁边的济尔哈朗有点心惊肉跳的,同时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因为,在皇太极站立的这三个时辰里,他什么东西都没吃。I就是吃了三颗黑色药丸喝了三杯的清水。一个时辰一颗黑色药丸,这样的频率,让济尔哈朗感觉到非常的不妙。
因为,当初巫医送来药丸的时候,曾特别提醒过,说黑色药丸的副作用很大,不能吃得太多太频繁否则,对身体会有伤害。严重的时候,甚至可能出现昏厥,神智紊乱等症状。更严重一点,可能会导致直接死亡。
正常情况下每三天吃一颗就好,最多只能每天吃一颗。如果再多的话,身体就要受不了了。而皇太极今天一下子吃了三颗,而且还是连续吃的,济尔哈朗真担心,皇太极万一昏厥倒地大金军就要乱套了。要是驾崩……济尔哈朗不敢想了。
事实上,济尔哈朗能够理解皇太极的心情,也能够理解皇太极为什么要连续吃三颗黑色药丸。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阿巴泰的死。阿巴泰死了,这对于大金国上下都是非常沉重的打击。这种打击,最主要是来自心理上的。
大金军上下都知道,阿己泰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是阿敏之后最彪悍的贝勒。这样的猛将,几乎没有谁是他的三合之敌。阿巴泰的黄金杵,沉重而凶猛,一般的巴图鲁,都不敢上去和他碰撞。然而”就是这么一个人,说死了就死了,你说其他的大金军能不心寒吗?
连阿巴泰这么彪悍的人都战死了,有哪个大金军,自问是虎贲军的对手?就算是前锋营的勇士,也不敢夸下这样的海口。可以说,阿巴泰的死,击溃了大金军心理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们感觉虎贲军,是越来越可怕了。
同时,北直隶这个地方,也是越来越可怕了。谁也不愿意呆在这么可怕的地方,大家都感觉,走得越早越好。
尽管由于皇太极的强力控制,目前的大金军,还没有出现什么混乱的迹象,然而,将士们想家的念头,却是越来越强烈了。好多人都在日夜的祈祷长生天保估,让自己平安的回到辽东。这个念头,就连济尔哈朗都感觉到是越来越强烈了。北直隶这个鬼地方,真的不能继续呆下去了。
开始的时候,有些人听到阿巴泰战死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集结军队,去找虎贲军骑兵报仇雪恨。但是,他们很快就冷静下来了。显然,在这样的环境下,还去挑战虎贲军,是非常不明智的。他们的首选,就是尽快的离开这里,回去辽东养精蓄锐。至于报仇,那是以后的事哦如果执意现在就要报仇的话,极有可能全部都葬送在这里。
济尔哈朗其实也想过报仇。但是,他的想法,很快就溃灭了。因为,这十几天,他们在河间府接到的,全部都是不好的消息。首光是阿日斯兰公开和大金军分道扬镳了。其次,是阿巴泰战死了。再次,是宰桑布和跑路了。这次南略,几乎可以用丢盔弃甲,灰头土脸来形容。他们不是南下来抢掠的,而是纯粹来找虐的。
所有的残酷事实,都在表明,虎贲军在编织一张巨大的网。这张网的最终目的,就是皇太极。在剪除了大金军的枝枝叶叶以后,虎贲军肯定不会放过皇太极这个树干的。完全可以说,大金军南下以后,最危险的时候已经到来了。
偏偏皇太极在备受打击的同时,还要极力的忍耐着,不让自己显露出脆弱的一面来。济尔哈朗倒是宁愿皇太极狠狠的痛哭一番,发泄内心的苦楚,要不,吐几口鲜血也是好的。只要能够将愤怒和悲伤都发泄出来,那就是好事。
可是,皇太极一直都强忍着,没有哭,没有吐血,外表看起来就好像是没事人一样。但是,济尔哈朗明白,人的忍耐总是有限度的,皇太极同样如此。一旦皇太极忍耐不住,要爆发了,后果就会十分的严重。
这一点,甚至连豪格都能感受到。为此,豪格专门回来河间府,建议皇太极赶紧回去。他的理由和岱钦差不多。要是现在不走,以后恐怕不走都不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虎贲军的战斗力,肯定会越来越强大的。
“大单”
济尔哈瓣壮着胆子,轻轻的叫道。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皇太极一声令下,大金军就可以立刻撤退。嗯,不能用撤退这个词,要用回家,又或者是从另外一个方向进发,转进。
“传令!向通州进发!”
皇太极冷峻的说道。
他的声音非常的清晰冷静,就好像是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济尔哈朗总是感觉,皇太极的语调,好像有些不对。但走到底不对在哪里,他又说不上来。他轻轻的摇摇头,叹息一口气,然后转身传令去了。
黑暗中,皇太极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轻轻的捂住自己的嘴角。片刻之后,他将手帕拿开,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手帕上有一滩的血红。他飞快的将手帕折叠起来,放入怀里,然后又好像是没事人一样了。
日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