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安晚上一回到府中,便立刻感觉到了气氛不对,所有人见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转身便跑,而且往常这个时候,他的几个老婆都应该聚在偏堂里笑着聊天,等待着他回来一起吃晚饭,那是多么和谐美满的一幕,可现在偏堂中一个人也没有,甚至他也闻不到饭菜的香味。
他在偏堂中逛了一圈,偏堂里冷冷清清,寒气迫人,李庆安只得走出门,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门后‘咔’地一声响,一回头,只见一个小丫鬟从门后出来,准备偷偷溜走。
李庆安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小丫鬟的胳膊,“别跑!”
“老爷,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我吧!”
“你一定知道的,你给我说老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庆安恶狠狠道。
小丫鬟无奈,只得看了看两边,低声道:“大夫人和二夫人今天吵架了,不得了啊!听说还动了手,二夫人脸都被抓破了。”
李庆安吃了一惊,明月和舞衣吵架了吗?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快说,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原因,只知道她们吵架了,吵得很厉害。”
李庆安一阵头痛,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知道明月和舞衣之间其实隐藏着一种矛盾,舞衣对他娶妻始终有点耿耿于怀,当初和明月成婚时她就刻意躲开,没有参加,而舞衣这种耿耿于怀的原因是她不愿和别人分享丈夫,爱情是自私的,在音乐中长大的舞衣在情感上也就更加纤弱而敏感,身世的不幸和她长期生活在别人的屋檐下,又使她的性格清高而孤傲。
这些李庆安都能理解,因此他对舞衣也心怀一丝歉疚之情,也更加疼爱于她,但他又需要明月来替他支撑后宅,他对明月也是爱护有加,可现在,舞衣和明月的矛盾终于爆发了,李庆安非常想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想了想,便对小丫鬟道:“你速去后院,告诉三夫人,说我在外书房等她,让她立刻过来。”
三夫人就是如诗,现在李庆安想知道真相,只能从如诗那里了解了。
片刻,如诗急匆匆赶到了李庆安的外书房,如诗虽然在家中地位排第三,但她却是李庆安最信任的妻子,他知道,如果将来有一天他出事情,真正毫不犹豫替他而死的,只有如诗,正因为对如诗的绝对信任,所以李庆安最**的内书房,也交给如诗负责清扫整理。
但现在他在外书房,他在了解清楚情况之前,还不敢进内宅。
如诗一进门便苦笑道:“大哥已经知道了吗?”
“我只知道她们吵架了,但为什么吵架和吵架到什么程度,你告诉我!”
如诗叹了口气,她先给李庆安倒了杯热茶,双手端奉给他,这才无奈地说道:“其实就是为玉奴之事?”
“玉奴?”李庆安一怔,他忽然想起今天上午明月给他说起,玉奴想做他小妾的事情,当时他有点动心了,玉奴长得很漂亮,这无可否认,天下漂亮的女人他都想娶,这也无可否认,难道是玉奴在给自己做小妾一事上,明月和舞衣有了分歧不成?
本来他打算今晚上在床上悄悄问一问舞衣,玉奴肯给他否?不料他还没问便出事了,这令李庆安一阵心虚,他急忙问道:“你说清楚一点,到底因为玉奴什么事?”
“舞衣姐给玉奴找了户人家,但没有征得明月姐同意便擅自做主答应了,明月姐为这个生气,便找舞衣姐去论理,结果两人话不投机便吵起来了。”
如诗便将明月下午给她倾述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庆安,最后道:“其实玉奴只是一个引子,根本原因还是明月和舞衣两人的地位问题,到底明月能不能管舞衣之事。”
果然是这个根子,李庆安一阵哀叹,他当然知道明月应该管舞衣之事,可他私下里又悄悄告诉舞衣,她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在她二人的关系上,他一直就在和稀泥、打太极拳,现在终于矛盾爆发,不过那个赵参军竟然想娶玉奴,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不知道玉奴是舞衣的陪嫁丫鬟吗?天底下哪有陪嫁丫鬟外嫁的?这让李庆安心中又有一丝恼怒,仿佛明月和舞衣的矛盾不是自己造成的,而是这个该死的赵参军导致。
“大哥,这件事你准备怎样处理?我是说你比较偏向谁?”如诗有点担心地问道。
从个人感情上,如诗是偏向舞衣,毕竟她和舞衣呆的时间长,而且舞衣身世可怜,和她很相似,都是孤儿,而且又教她弹过琴,可从道理上,她却又支持明月,明月是主母,家中的任何事情确实都应该由她做主,所以她认为,李庆安的态度最为重要。
李庆安不由苦笑了一声,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能偏向谁?两个女人他都爱,或者说,两个老婆他都惹不起。
“他们吵到什么程度了?我听丫鬟说,舞衣的脸都给抓破了。”
“这是谁在后面无事生非?”
如诗没好气道:“大哥你想这可能吗?她们都是有身份有修养的人,会像街上婆娘那样吵架吗?她们不过是嗓门稍大一点,语气稍重一点罢了,三人成虎,大哥别忘了。”
“嗯!三人成虎,这个词用得好,如诗你很有长进啊!”
如诗听到丈夫夸奖,心中一阵欢喜,两个夫人吵架的阴影转眼又将她的欢喜压了下去,她忧心忡忡道:“大哥,你看这可怎么办?”
李庆安头大如斗,他瞥了一眼如诗,便将她搂过来笑道:“如诗,这件事我就交给你来处理。”
“交给我!”如诗吓了一大跳,连忙推开李庆安道:“不!不!我怎么管得了她们的事情,尤其是大夫人,管她的事情就是愈礼,我要被赶出家门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们都是我的妻子,哪有把妻子赶出门的道理?”
李庆安连忙安抚她几句,又笑着解释道:“其实也不是让你去管她们,我不好出面,你就多劝劝她们,让她们先消消气,你就劝说她们,说我公事繁重,压力很大,请她们尽量宽容相待,反正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斟酌一下吧!”
如诗默默地点了点头,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舞衣的声音,“李郎,我可以进来吗?”
如诗一惊,转身要从后门走,李庆安却拉住她,指了指里屋,如诗会意,她先将后门开了,然后闪身进了里屋,李庆安见她心细如发,不由暗暗点头赞叹。
“进来吧!”
门开了,舞衣走进了书房,她哭了整整一个下午,自哀身世不幸,后来她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也恢复了理智,她也意识到自己在与明月的争议中处于礼法的弱势,但她却不肯向明月低头,她也很清楚,一旦自己低头,那将来她就将彻底失去自主,她不愿意得到那样的结果,她现在唯一的依靠就是丈夫李庆安,她希望能从李庆安这里得到一点安慰。
李庆安仔细看了看舞衣的脸,虽然是没有抓破的痕迹,但眼睛通红,显然是哭过,舞衣见到了丈夫,心中不由委屈之极,眼一红,又扭过头,捂着嘴抽噎起来,李庆安一阵心痛,连忙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道:“都是自己家里人,吵吵嘴很正常,不是什么大事,别这么难过了。”
他拉着舞衣的手坐了下来,笑道:“情况我已经知道了,我觉得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们只要能互谅互让,大家都各让一步,事情就能解决了,比如玉奴的事情,从感情上,她和你亲如姐妹,她的婚事于情于理都应该由你来考虑,但明月毕竟是主母,你要考虑到她的面子,尤其在对外方面,如果她一点不管,那别人又怎么看她,她将来又怎么管别人,她也有难处,所以你和她商量着办,给她面子,然后我让她尊重你的决定,这样你们也不会吵成这样子了。”
舞衣低下了头,丈夫的语重心长的劝告,于情于理都说得不错,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有点不给明月面子,尽管心里明白这一点,但女人毕竟是情绪动物,理智的时候偏少,而且她也害怕明月是用玉奴之事做突破口,一旦她让了步,将来她就事事被动了。
虽然明月的面子她可以不给,但丈夫的面子她却不能不给,她用手绢擦了擦泪水,哽咽道:“玉奴的婚事你可以做主,只有你能管我的事,你说的话我会听,但除了你之外,任何人我都不会受她指使,李郎,你也知道,我在舅父府中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低过头?如果我低头,我早就被那些心术不正之人得手了,也不会是你今天的妻子,这是我的底线,你要体谅我。”
李庆安听懂舞衣其实也在让步了,她的意思是说,明月若有要求可以通过自己来传达,她也会接受,只是她不能接受明月直接对她的指使,李庆安心中一阵叹息,他知道舞衣的性子极为倔强,喜欢钻牛角尖,她能做出的让步也就是这些了,这件事还真不能急,得慢慢劝她,想到这他便道:“这样吧!那个赵参军的求婚你先回掉,我不是很喜欢他,王昌龄也给我说过,此人钻营拍马是出了名的,不值得玉奴托付终身。”
舞衣明白李庆安的意思,玉奴的婚事要先冷处理一下,不要再激化矛盾,其实明月说过后,她也感觉自己操之过急了,还不了解赵家情况就仓促决定,确实不妥,她本意是想拖一拖,但李庆安的态度却很鲜明,要她回掉这门婚事,她只得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我明天就回了这门婚事。”
这时,门外忽然又传来了明月的声音,“夫君,我可以打扰你一下吗?”
李庆安吓了一跳,连忙对舞衣指了指侧门,意思让她回避,不料舞衣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根本就没有回避的意思,李庆安无奈,看样子只有当面调停了,他只得硬着头皮道:“进来吧!”
明月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笑意,她也是刚刚听丫鬟禀报,老爷回来了,她便急忙赶来,不料却一眼看见了舞衣,她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了,心中冷哼了一声,‘恶人先告状!’
她也走了进来,在李庆安的另一边坐下,笑道:“夫郎还没吃晚饭吧!我已经吩咐厨房准备了,等一会儿就好。”
“呵呵!我还不饿。”
“再不饿也要吃饭,这样吧!我让她们把饭菜放到西院去,今天夫郎不也要住在哪里吗?”
说到这,明月瞥了舞衣一眼,她的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李庆安,虽然她和舞衣吵架,但她不会因此破坏原则,该是什么还是什么。
对于舞衣而言,尽管她已经让步了,同意回绝赵家的求婚,也愿意通过李庆安来接受明月的安排,但女人心,海底针,她在李庆安面前什么都好说,都肯让步,可当她和明月面对,她所有的让步之心便立刻丢到了九霄云外,她撇了撇嘴道:“假惺惺,装模作样!”
明月的脸蓦地胀得通红,心中的火再一次被点燃了,她猛地站起身,怒视舞衣道:“你给我说清楚了,我哪里假惺惺,装模作样,我的宽容和好意都被你当做驴肝肺了吗?”
舞衣也站起身,毫不让步地反驳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今晚李郎本来就是要到我那里去,可你当我面这一说,他还敢去吗?你这样说,分明就是在提醒他,今晚不要到我那里去。”
明月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哼!我是什么人不用你操心,我是直性子人,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像某些人,嘴上涂蜜,心里想的却是另一码事。”
“好了!”
李庆安低喊一声,怒道:“你们都不要吵了。”
两人女人见丈夫发怒,都一齐坐了下来,背对着对方,气鼓鼓的,谁都不说话。
李庆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让他怎么说,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谁对谁错,看似舞衣的错,其实也不然,李庆安心中多多少少还保留着后世的一些思想,他也不希望舞衣失去自我,也希望舞衣能留住自己的个性和自由,但明月也没有错,按照礼制,明月是有权力管家里的一切事务,甚至可以将舞衣赶出府去,但她没有这样做,只能说明她的宽容和大度,李庆安看了看明月,又看了看舞衣,他左右为难,这个时候他谁也不能偏袒,此时根本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李庆安忽然感到一阵疲惫,便摆摆手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处理一下公务。”
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两女都知道家事不能误了公事,她们一起站了起来,同时向门口走去,走得急了一点,两人肩膀撞了一下,她们怒视对方一眼,舞衣便转身从侧门走了。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李庆安无力地躺在藤椅上,这一刻,他觉得两个妻子的矛盾甚至比大食还难解决,这时,如诗从里屋出来,轻轻抚模着李庆安的头发,李庆安握住她的手,将她拥入自己怀中,如诗也不劝他,像猫一样地趴在他身上,过了一会儿,如诗低声道:“大哥,今晚住我那里去吧!”
李庆安摇了摇头,苦笑道:“住在你那里不妥,舞衣那里我也不好交代,今晚我就去政事堂呆一晚吧!留在家中,不定她们俩今晚该怎么折磨我。”
如诗点了点头,她能理解,便笑道:“那吃完饭再走。”
“好!你把饭端到这里来,我吃了饭就走。”
李庆安就在外书房匆匆吃了晚饭,随即便返回了政事堂,他在那里有一间睡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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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事堂占地很广,由三十几幢建筑组成,和长安一样,天不亮,官员们便来工作,下午便可以回家了,此时,天色已经擦黑,政事堂中安安静静,偶然几扇窗还亮着灯,那是事务繁忙而加班的官员,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在巡逻安全,李庆安的办公之处位于政事堂的东面,反而不是正中,是一栋占地五亩地的建筑,建筑不大,只有二十几间屋,是他和幕僚及文书办公的地方,还有给亲兵们的休息房,四周有围墙,将这栋建筑团团围住,和其他建筑一样,建筑是修在高约一丈的地基之上,地基是平整的巨石拼成,严丝合缝,包括建筑本身也是用巨石砌成,从外面看不起眼,但却坚固异常,建筑下面还有地下室,放置一些重要的物品。
文官们都已经下班回家了,政务房中只有李庆安的房间还亮着灯,李庆安的办公场所由四间屋组成,外面是几名文书郎整理文书之处,里面是联通的一排三间屋子,正中是他办公屋,左面是作战室,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将整个安西都容纳了,而右首是一间小屋,里面有床被褥之类,是他临时休息之所。此刻,李庆安坐在桌案后,仰躺在宽椅上,他在思索着解决舞衣和明月矛盾的办法,可是想来想去,除了用时间来冷却淡化她们之间的矛盾外,他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当然,他可以找点事给她们做,让她们不要在家整天琢磨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这还是治标不治本,其实李庆安还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孩子,让她们都有了孩子,她们的关系就会融洽得多,看来,自己得去找个名医看看病,解决自己的生育问题,以前他没有放在心上,可现在子嗣问题越来越迫在眉睫了。
李庆安正在胡思乱想,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杂之声,他眉头一皱问道:“出什么事了?”
一名亲兵探头望了望院门口,道:“好像是那个拜占庭的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