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了,已经下过三场大雪,去往辽镇那边的船却没有回来,倒是有怜马走山海关来了天津卫。
说是因为大家带去的货物多,辽镇那边偏生比往年早入冬,辽镇本地商人从各处赶来也比往日花费功夫,想要把货物处理完再购买新货回返,估计海上已经结冰封海了,所以等来年开春返回。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次去已经是大赚,辽镇总兵官李成梁自己家就吃下好多货去,因为这次来的船和货太多,对辽镇大有好处,天津卫过来的这些船背后又有王返的影子在,为彰显重视,总兵官李成梁派出长子李如松去娘娘庙那个港口和众人见了一面。
其他不提,李如松如今也是副将,身份贵重,他出面接待,就是对从天津卫过来商户表明一个态度。
果然和王通预料的一样,孙守廉带着船队和大木来到天津卫,没有-辽镇将门的允许,根本做不到。
但从辽东过来的原木的确是好销,负责天津卫各处营造的几个工队,把能买下的木头都买的差不多,保险行成立后划拨出去的第一笔银子就是购买这个,为了建设的需要。
宫内直殿监和御用监的采买宦官来到天津卫之后,看到这些粗大的原木,居然差点哭出来,这些年宫内修建宫殿,大梁和立柱都找不到合适的大木头,只能用木料拼接杵合,但这个毕竟差了些,强度略有不足。因为有这个顾虑,所以不少要建造的东西都不敢开工,不开工,大家就没有上下其手的机会,日子清苦啊!
王通是什么人他们清楚的很,强买强卖,敲诈勒索断然不敢弄到这位爷身上去,也不差这点,采买木头的银钱就是宫里出,弄到宫里,接下来大兴土木,还愁没捞钱的机会,眼下哪怕出高价都可以,关键是要有合适的木料。
千求万求,宫里的面子王通怎么也要给,经过协调给匀出了部分原木,并且答应在来年的来货中给宫里留出一份。
更让宫中宦官高兴的是,王千户这样得意的人物,人情世故什么也是明白,大家按照时价支付了银子,王大人这边照例送回来了二成的回扣,虽说这价钱比市价高了几分,可羊毛出在羊身上,和自家没关系,大家高兴就是。
相对于这个的会做人情,王通府邸内的庄客头目赤黑就不太高兴,他是和官坊几个专门制造牛马大车的匠人头目一起出门。“老爷就是喜欢新玩意,俺就不信,这牛马大车红毛鬼还能做出花来不成,这大冷天的,在马厩里伺候马也好啊!”
如今看赤黑说话打扮,丝毫看不出他是蒙人,若是不熟悉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富贵人物,别看赤黑负责马匹,可那毕竟是王千户家里的庄客头目,牟-时也吃香喝辣,出去和官面私下打交道办差的,谁敢怠慢了他。
像是现在,平素里也有几分体面的匠人头目,在他面前就客气恭敬的很,天津卫的一切都在王老爷手里捏着,这牛马大车的采买,和木匠活计上,王老爷让大家都是发了不小的财,那能不客气。“赤大哥说笑话了不是,王大老爷让咱们去看,肯定是有道理的。
赤黑那是王千户的家人,自然可以埋怨,外人那敢跟着接话,大家陪笑就走了,赤黑清清嗓子,干咳了声,粗声说道:
“老爷做事当然有道理,俺就是不忿那些红毛鬼骗钱,俺在草原上就伺候牛马,弄这个大车,各位也是老把式了,难道不如那红毛鬼。
有手艺的人心中多少有几分矜持在,听到↓赤黑说话,大家心里实际上是赞同的,但都是笑笑没接口。“入他娘,老子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茬口上。”
在城西匠坊的空地上,边上看着的赤黑用手狠拘了下边上的一个师傅,他每日打熬身体,这一巴掌把那匠人派了个趔趄,疼的呲牙咧唢,不过也顾不上,晃着脑袋瞅着那些葡萄牙人把缰绳皮索套在牲口上。
刚过来的时候,官坊的木匠和铁匠早就把大车需要的各个部件做好,十几个番人在那里紧张的拼装。
这大车看着真没什么稀奇的,虽说大明的牛马大车两轮的多,可四轮的也是不没有,这有什么稀罕的。
下面前后两个轮轴之间有个叉架连接,这个做法不错,转向的时候,前后轮轴一起受力,不会一边拦住,另一边崩了,但这个设置也就是那么回事,前后两边要是都被卡主,也是个麻烦。真正让人笑话的是车辕那边,大明的大车都是硬车辕,用木杆和绳索鞍具搭配组合,把大车和牛马相连,可这些红毛鬼却没有用车辕,而是用皮带和绳索、铁环扣件和鞍各组合,然后用个包铁竹子的方框把马匹圉在里面。
牛马拉动马车的力全靠皮索连接,皮索是软的,拉动大车的力自然不如用辕木连接拉动的大,等跑起来,皮索不测紧了,这力还要小,牛马岂不是空跑。
至于那囹住马匹的方框,竹子也就三指粗细,那是用来圉住牛年的,而不是用来吃力的,看着更是无用。
看到这一幕之后,赤黑和几个匠人头目再也掩盖不住轻蔑和鄙视,在边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帮着那几个番人做活的木匠和铁匠也不是生手,尽管帮忙,可也是觉得这些番人胡来,亏得王大老爷那边吩咐下来,说要尽量配合,听说,这些番人做完了活计之后还有赏银拿,这善什子大车咱们一样能造出来,肯定还要比这番人造的好用,人人心里都是这么想。
听到赤黑他们大笑,他们也都是带着冷笑旁观,葡萄牙人工匠尽管大部台土人听不懂汉语,可也知道周围的人笑的不善,但也没什么能做的,无非闷头做活。
先把两匹马架上了大车,套上框子,赤黑拍拍脸,外面风大天冷,看了半天笑话也看够了,准备招呼着几个头日进屋子烤火去。
但那些番人的活计没有做完,又把两匹马牵了过去,又把一个框子套上,然后用皮索铁环相连,这次收拾的要比前面两匹马复杂,马匹和马匹之间,马匹和大车之间都要有绳索连接。
看到这个之后,工匠们都是呆了,刚刚要走散的众人又都是聚拢了过去,那些葡萄牙工匠看到众人的反应又是奇怪,又是得意,动作却是加快了起来,把其余那两匹马也给这辆大车连上。
惊叹和拍巴掌的声音到处响起,包括赤黑和各位工匠头目在内人人都是如此,番人做的这套把式,不是什么神仙把戏,不传之秘,但大家的确没有想到。
祖上一代代传下来,大车用的都是硬木车辕,这个的确可以让拉车牲畜的畜力得到充分的利用,但因为是硬木车辕和车一体,所以长度和间隔都有限制,民间所用大车一般都是一头牛一匹马,至多也就是两头牲口,官家所用的车倒是有八匹马拉着的,可为了让牲畜并排列开,马车也是宽大异常,最多也就是八匹马排列成两行,再也不能加牲口了,而且因为宽大,寻常官道根本没法走,派不上用场。
而现在洋人造这种马车,倚靠皮索相连,就算是民间用的这种大车,也可以用多匹牛马来拖拽,虽说未必能把一头牲口的力用足,可牲口多了,总是力大,也就是说一辆车上能装载的东西也就更多。
刚才还满不在乎看着的一干人都是围了过来,仔细的看着每一个部件,不时的让通译把问题转过去
赤黑他们在这边看,王通一干人则是在原来营地校场的地方,那边摆放着两门铸好的铜炮。
看着那火炮的粗细口径,王通知道这炮不会超过三个火炮这个,自然就是口径越大威力越大,可五十多个葡萄牙人工匠花费了六千四百诵L银子,火器匠坊中出了二百六十人帮忙,怎么才造出这个未。王通眉头皱了皱,那些洋人工匠忙碌着调整炮口,装填弹药「他就没有出声。
反倒是主事任愿和一干工匠聚精会神的盯着,不多时一切准备停当,点火发射。“嘭”的一声闷响,一切都和平常没什幺区别,炮弹落地,有工匠快步的跑了过去,不多时就过来报数。“弹重九两,龄程一百六十步!”
听到这个王通倒是一愣,自家的一斤左右的炮弹,最多能打出一百一十步左右,这些洋人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王通发问,那边任愿摆着头走了过来,先是作揖行礼,然后感慨说道:
“王大人,这几日真是开了眼界,许多事情不是不会,而是根本没有想到,这次看到一下子就懂了,芽塞顿开就是如此,芽塞顿开啊!”
王通笑着点点头,这时代东方西方还没什么差距,无非是思路不同而已,但再过几十年,差距就要渐渐拉开了。那时的东方和西方在技术上没什么差距,无非是方向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