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铜臭味,形容得很贴切。”侧眸见号志灯已转换,轻踩油门后,语声微地一暗。“其实,我也不喜欢有钱人。”
曾有人很羡慕他,他却从不认为自己的身分值得让人羡慕。也许他的家境优渥,吃穿不愁,可他也相对地失去很多家人相处的时光,他直到出国念书前,他的双亲总是很忙。
“也不是。就是有几首曲子有点怪。像是我们第四册的歌词,唱就好困难耶,像RAP一样,曲子很长,歌词又多,还三段歌词都不一样,有的国字小朋友还不会认,根本提不起兴趣唱这样的歌,如果拿一些原曲是古典乐的儿歌来教,是不是会更好呢?”她模样很认真。“比方说『念故乡』,用歌词教唱后,再告诉小朋友原曲是德佛札克的『新世界交响曲』,小朋友就不会觉得古典乐很无聊了啊。”
程明夏听了听,淡点下颚。“这想法还不错。”
他声嗓温柔,专注着车况的侧颜淡淡,她感觉这样跟他交谈很舒服,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开口:“那个……我想问你,庄太太的表姊要送琴给倩妮的事,你昨晚怎么不跟我说?”
他看了她一眼,徐声道:“如果你对我一直存着成见,以为我做什么事都有目的,那么就算昨晚我说了,你心里恐怕也会以为我今天去拜访庄太太,是为了去游说她买新琴而不要用旧琴吧?”
她愣了下,怔怔看着他的侧颜。他说得没错,如果昨晚他先告诉她这事,依她对业务员厌恶的程度,定是认为他今天是要去阻止庄太太接收亲戚的旧琴。
没听见她应声,他接着说:“所以,不如让你亲自去了解情况,一来你能帮庄太太监定一下那部旧琴,二来又可以明白我不会没事就去拐你的家长花钱。”
这番话真真教她不好意思了,她笑了笑,轻声说:“谢……谢你。”
“我没帮上你什么,不必客气。”他淡淡地说。
那温柔的下颚线让她多看了他几秒,她想,她也许不该这么以偏概全。
音乐跳到下一首,她忽然指着前面的置物箱。“对了,这里面全都是音乐专辑吗?有现在在听的这张的介绍吗?”这音乐意外地对了她的味。
“有。你打开看看,要喜欢的话,就拿去听。”车子经过车站,他问道:“继续往前走吗?”
看了眼前方,她应了声:“对,下去再过两个路口。”她打开置物箱,拿出其中一叠CD,上方第一张便是David Garrett的专辑。“就是这张吗?原来他这么年轻。”一头齐肩金发,鼻梁高挺,眼眸深邃,这样帅。
“除了年轻之外,你不觉得他很帅吗?”程明夏漫不经心地问。
“是啊,很少见到演奏家长成这副德行的,根本是妖孽。”钻入耳膜那琴弓恣意挥洒出的音乐,又这样令她沉醉。
她的形容让他莞尔。“你口中的这个妖孽可是音乐界的贝克汉,十一岁就为德国总统表演,十三岁就灌录专辑了。”
她轻讶出声:“这么厉害啊!所以我说他是妖孽嘛,长得这么帅,又这么有才华,不是妖孽是什么?”她轻抚着专辑外壳,然后看着他专注车况的侧面,有些雀跃地问:“真的可以借我回去听吗?”
他看了她一眼,匆匆的,却是心头轻颤,那诚挚纯真的笑意,如此干净,像个孩子,任谁见了,也都会被感染到她这刻的开心。他胸口蓦地发软,开口时的语气更添了丝温柔。
“可以,你带回去吧。”按了结束键,退出CD。
“那就不客气了,谢谢你。”她取过CD片,置入盒中。
想她这性子,这样单纯,心里想着什么,脸上就写着什么,随随便便就能猜透她心思,要真遇上心眼多一点的人,她哪是对手?陡然间,宋蔚南在车上那番话,又在他耳边回响起来。
“今天公司来了一个新业务。”程明夏突然开口。
“……啊?”把CD放入提袋,梁明爱才抬起脸蛋。“新的业务员?”
“从总公司请调过来的。你不知道?”他微挑了挑眉。
“我很少跟业务员打交道。”
这答案老实得让程明夏笑出声来。“是,看得出来你不常和业务员往来。”
“你说的那个新业务,怎么了吗?”她蹙了蹙秀气的眉。
沉吟片刻,他道:“没事。只是问问你知不知道这事而已。”只是因为宋蔚南提了她,所以他才随口一提。“不过依你对业务员似乎有着很深的怨念的反应来看,你不知道也是正常。”
“也不是怨念,就是——”她忽然住口,低下脸蛋懊恼着,她发觉自己差一点就说出那段难堪的秘密。她想转移话题,抬脸时却轻嚷道:“啊,开过头了。”她一看车窗外,才发现已经过了她的住处。
程明夏侧转面庞,顺着她的目光看出去。“哪一栋?我倒车回去。”
“不用了,我跑过去就好。”说着,就要拉开车门。
“你别动,我倒车,不差这一点时间,雨这么大,别说跑回去,你一下车肯定就成落汤鸡,我的CD在你手里,我可不想它跟着你淋湿。”他握住她左臂。
梁明爱不动了,她慢慢转过身子,看着他微笑。“那你慢慢开,雨这么大,什么都看不清,小心一点。”她心里明白CD只是他为了让她留在车上等他倒车的借口。她歪头看他,发现他其实很贴心。
“我还想要命,当然会慢慢开,到了你就喊一声。”他松开她手臂,打了倒车档后,一面看着后视镜,一面又注意着倒车摄影的影像。
“就这里,你停这里就可以了。”梁明爱看着一楼灯光大亮的大厅,保全就坐在里头。
“你等我,我送你进去。”他转头拿了半湿的西服外套,把车子熄了火后就下车。将外套撑开在头顶,快步跑到副驾驶座旁,拉开车门。“快下来。”
梁明爱看着他染上白雾的镜面上有雨水打过的痕迹,心口蓦然一热,还不及分辨那抹热意从何而生时,见雨水从他发梢滴落,她随即下了车,躲在他潮意渐甚的外套下,靠着他温热的身躯。
她胸前紧抱皮包和手提袋,微低着脸容快步朝住处大厅走去,强劲的风势将她头上的外套衣摆翻飞不停,雨水顺着风势,就这样打在两人身上和脚下,头发和面颊也逃不过风雨袭击。
他早已湿成一片的外套在此刻效用不大,布料上的雨水甚至染湿了她的上衣,可那顺着肌肤渗入她肤底的湿凉意,却成了一抹温热熨烫她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