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当真走了,走得无影无踪。
搭计程车往海边的路上,梁仙儿沿路找着他和三轮车的踪影,却连个影子也没看到。
她心情落寞极了。
贾思文交代计程车在路边等他们,他们便下车走入一片白沙中。
“仙儿小姐,能与你一同走在月光下,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啊!”他抬头看着月亮,只差没仰天长啸。
相处至今,贾思文那句句文诌诌的话,听得梁仙儿全身不舒服,真不知他是真斯文还是假斯文。
与一个陌生人漫步在海边,她心里想着的却是寻风。
可恶的寻风,当真放下她一个人走了;如果是他和她在这里散步,那该有多好!
他转头看着默默无语的梁仙儿,海风吹扬起她的秀发,一张俏脸完全暴露在迷蒙的月光下,犹如仙子般虚幻美丽。
贾思文突然停下脚步,单膝着地跪在她面前。
他突来的举动吓了正想着寻风的梁仙儿一大跳,“贾先生,你这是在干什么,脚扭到了吗?”
“不是的。”
“那你这是……”
“我美丽的仙儿小姐,你就真如仙儿一般,你是我心中美丽的女神,我愿臣服在你的脚下。”
贾思文说着甜言蜜语,殷切的看着她。
愿臣服在她的脚下?
天啊!“贾先生,免礼,快快请起。”梁仙儿也只好文诌诌的回应他。
“我美丽的仙儿小姐,我已深深的为你着迷,你是否可以给我机会,让我对你倾吐心声?”
“贾先生,我们认识不到三个小时,你会有什么心声?你快起来吧!”真受不了他。
“当然有。”
他突然拉住梁仙儿的手道:“我美丽的仙儿小姐……”
“喂,你这是干什么?你放手!”梁仙儿想怞回手。
“仙儿小姐,你听我说,我愿当你的7-11,随时任你差遣;我愿当你的保全,永远保护着你;我愿当你的提款机,永远供不应求;我愿当你的司机,陪你到天涯海角;我愿当你的……”
贾思文一厢情愿、滔滔不绝的说着。
“贾先生,我只想你当我身边的一阵风,不留痕迹的轻轻拂去。”她快听不下去了。
“仙儿小姐,你怎能如此忍心拒绝我的一颗真心?”贾思文依旧单膝着地,拉着她的手,朝她哀诉着。
梁仙儿终于怞回手。“对不起贾先生,我想回去了,有什么话,你直接跟我母亲说吧!”
一切都是母亲在作主。
可她现在还真怕母亲当真把她给嫁了出去,无论对象是谁;而她在此时此刻竟只想着寻风!
“好,我会跟令堂谈。”他是经人介绍而相亲的,自然知道一切是由梁母在作主。
“那请你现在送我回家。”
“仙儿小姐,我可以跟你请求一个吻吗?”
“什么?”请求一个吻?好一个大胆狂徒,他的斯文到哪儿去了?竟然提出这种要求!
梁仙儿被他这种不合常理的请求愣住了!
“仙儿小姐,只要一个吻,请你看在我对你万分仰慕的份上,赐我一个吻。”贾思文两手朝她张开。
愣住的梁仙儿,明知一定、务必要拒绝,但平时就不懂拒绝人的她,要在脑海里找出一个不会伤害到对方的拒绝言词,还真需要一点时间。
“贾先生,你……我……”
她愈紧张愈不知该怎么拒绝。
没拒绝就表示同意。
贾思文突然拉住她的手,梁仙儿一惊想怞回手;但由于他依旧单膝着地,这一阵拉扯下,她的力量不及他,被他拉下了身,跌坐在沙滩上。
她一跌坐下来,贾思文便如饿虎扑羊般扑了上去。
“啊!你不要乱来喔!”梁仙儿反抗着他。
“仙儿小姐,我只要一个吻,以慰我明天以后到娶你之前的这段相思。”他一定会开出让梁母满意的条件。
梁仙儿朝他频频摇着头,突然喊出:“寻风……”
她在紧急中,竟喊出寻风的名字,着实被自己吓了一跳。
贾思文也吓了一跳,那个大陆偷渡客不是被他打发走了吗?他开始像猫头鹰一样转着头,生怕他早已出现在他们身边。
可,广阔的沙滩一个人也没有,除了前面几块大岩石后不知道有没有人外。
那就当它没有人!
他缓缓低下头,以便捕捉梁仙儿晃来晃去的头。
“不要、不要!”她终于不多想的拒绝了,但整个局势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贾思文瞄准那两片红唇,俯冲直下,却一头栽进沙砾中。
他莫名其妙的抬头,满嘴满脸的沙;只见梁仙儿已从他身下不见,而在几步之遥的寻风怀里。
真是陰魂不散!
贾思文扼腕的抓住一把沙,藉以抒发心中的无奈。
欧尔奇走近他身边,将他提了起来。
“滚!”
贾思文动动肩,整整被寻风拎乱了的西装,“你只是被买来的大陆偷渡客,凭什么这样跟我说话?”
“你再不滚,我会把你丢到海里,让你知道大陆偷渡客的厉害。”寻风朝他一步步逼近。
他硕大的身影笼罩在贾思文身上,令他有些胆战心惊。
吞了吞口水,贾思文赶紧逃离。
好汉不吃眼前亏,今日之仇,来日有机会再报,仍是一介好汉是也。
寻风适时的出现,梁仙儿心中有着感激与安慰。
她对着他的背呐呐的说:“寻风,我以为……以为你不理我了。”
欧尔奇转过身,脸色铁青。
“你没有拒绝让他吻你?”
“我……后来拒绝了啊!”
“后来拒绝?仙儿,那来得及吗?还是我破怀了你们的好事?”他在岩石后虽清楚的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但由于海浪的声音,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他是看不下去才出来的。
“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怎么拒绝嘛,你又不帮我,说走就走!”她不检讨自己,还怪起他来。
又是不知道怎么拒绝!听得寻风火冒三丈。他一把将她拉入怀里,“不知道怎么拒绝是吧?”
突然被他拉贴在他的胸膛,梁仙儿明显的感受到他的怒气。“寻风,你……你怎么了?”
他勾起她的脸。
“我想吻你。”
“吻我?”她口气虽讶异,眸中却有一丝丝的期待。
“你最好拒绝我。”
“我……”可她不想拒绝。
“你怎么样?直接拒绝我,不要吞吞吐吐。”
梁仙儿摇摇头,她真的不想拒绝他。
“摇头是什么意思?用你的嘴巴拒绝我,你这样不明不白的会让人误以为你是愿意的。”
寻风生气的瞪她一眼。
“我……”她是愿意让他吻她……
她吞吞吐吐的,让寻风认为她又不懂拒绝了。他倏地俯下头,在碰上她的唇之前停了停,再轻轻贴上。
那轻柔的碰触,他唇上特有的气息,让梁仙儿身子微微一颤——兴奋喜悦的一颤。
“仙儿,拒绝我,直截了当的拒绝我。”他在她唇边低语着,否则,他会真的吻她。
“寻风……我……”
注视着他近在咫尺的俊容,她无法拒绝他。她在期待着他,而他……干嘛这么罗唆?
还是吞吞吐吐,那就当作她没拒绝吧!
寻风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将她往上一提,唇贴上她的,轻启她的贝齿,深深的吻住她。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还真的没有一丝反抗,任由他挑逗、纠缠着她的舌、她的唇!
他停下吻注视着她。
“寻风……”他为什么停下来?那感觉好好。
“仙儿,你没拒绝我,为什么?”
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只知道自己想要他吻她。梁仙儿默默的注视着他。
得不到答案,寻风莫名的心乱了。她为什么不拒绝他?是因为她的个性使然,还是她对他有着其他感情?
自己本身就像是一个谜团,让他不知该从何处破茧而出;偏偏他对她又有了特殊的感觉与感情,这让他更加茫然不知所措。
而一个没有过往的人,该用什么接续未来?若记忆不能恢复,他将会困死在这重重丝茧中。
“回去了。你记住,要懂得拒绝男人,尤其是这种事,否则吃亏的会是你自己。”说完,他转身欲离去。
“寻风。”梁仙儿从他身后抱住他,“其实……我想要你吻我。”
想要他吻她?
他没转身,“仙儿,为什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要你吻我。或许……”
“或许什么?”
“我喜欢你吧!”她又不是花痴,想要他吻她当然是有原因,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一个理由。
欧尔奇转过身。“我也喜欢你。”
两人四目交接,月光在他们炽热的眸中闪亮着。
寻风慢慢低下头,梁仙儿缓缓送上自己的唇。
有了梁仙儿的回应,两人的吻愈来愈缠绵,难以言喻的美妙感觉在两人之间酝酿着,然后如烟火般爆炸成美丽花朵。
深深吻过之后,他们才了解到自己对对方的情意有多深、有多浓!那已不是只有互相喜欢那么简单了,而是爱!
潮来潮去,月儿悄悄西移,时间在浓情蜜意和海誓山盟中悄然滑过,让他们不得不告别这份良辰美景。
骑上三轮车回家,整个村子宁静得像座无人的空城,两人只好在村子头就熄掉三轮车的马达,推着三轮车回家。
除了不想吵人,他们也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家,不但可免去水来婶的一顿碎碎念,同时也心照不宣的不想让水来婶发现他们之间的情感已有了戏剧性的变化——因为她一定会反弹。
两人手牵着手、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入客厅;而正想回房时,电灯突地亮起,水来婶板着一张脸坐在沙发上瞪着他们。
“妈!你……你还没睡?”梁仙儿紧张的问着。
“睡?”水来婶起身走到两人面前,把他们的手拉开来。
“你们跑去哪里?为什么给我得罪那个贾先生?”
早在两个小时前,贾思文就打电话来打小报告了,还一并提出了让她满意的条件;而他们居然两个小时后才回来,还手牵着手进门。
水来婶一双老眼睁得老大的看着他们,彷佛这样便能看出他们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事?
“妈,是那个贾斯文想欺负我,我们没有得罪他。我和寻风留在海边看月亮、听浪声,哪里也没去。”
“看月亮、听浪声?”
水来婶拍拍梁仙儿的衣服,再拍拍寻风的衣服,“你们是不是在沙滩上给我打滚啊?”
“我们……没有啊!”
梁仙儿不会撒谎的眼睛闪烁着。
他们是滚了几圈啦,站着吻累了,两人躺在沙滩上比较舒服嘛!白沙为床,夜色为幕,月儿见证!
“还说没有。你们满身是沙,还想骗我。”住在海边,她看多了年轻男女们在沙滩上约会,然后就滚来滚去。
梁仙儿的谎被戳破了,只好坦诚道:“就只有滚几圈而已。”
“你们……寻轰,你说!你们不会给我滚出什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这下水来婶可紧张了。
她可是把女儿保护得好好的,从没让男人碰到过,万一给她滚没了清白,滚出了个孙子,那还得了!
“水来婶,除了滚几圈,我们绝对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可以放心。”寻风认真回道。
水来婶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口。
“好加在、好加在,你们两个要是给我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一定不放过你们!”
“妈,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说得好像我们犯了法似的!”
“你们要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不会给我在沙滩上滚来滚去!寻轰啊,我们家仙儿可是要嫁那种有头有脸的人家,我已经决定把她嫁给那个贾先生。”水来婶宣布道。
“妈,我不要嫁。寻风的人品、学识都很好,你自己也知道,他不比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差。”
“人品好、学识好有什么用,他没身分,永远就只能当个没地位的下人。”水来婶已顾不得许多,有话就给他直说。
接着她像又想到什么似的说道:“仙儿啊,啊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好像你要和寻轰做伙?”
“我就是要和寻风做伙!妈,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好好的,寻风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陪我们平平凡凡的过日子。”
“免想啦!饿狗呒通肖想要吃猪肝骨。”
“什么是饿狗呒通肖想要吃猪肝骨?”他听不懂深入的台语问道。
“就是要你癞虾蟆不要想吃天鹅肉啦!”早上水来婶只是指桑骂槐,现在则是当头棒喝。
寻风再次深深受辱,与生俱来尊贵的血统、锐不可挡的气势,让他无法承受这样的侮辱;他全身血液沸腾直冲脑门,顿时头疼欲裂。
梁仙儿见他脸色顿时苍白、手扶着头,知道他又头疼了,她立刻扶住他往房间走。
进房前,她回头对母亲说:“妈,你不要这样讲话,我不是天鹅,寻风也不是癞虾蟆,我要和寻风做伙。”
梁仙儿已来不及阻止寻风不受到伤害,她只能事后补救,且遵守他们刚刚在海边许下的承诺。
看着女儿这样关心寻风,还为了他破天荒的顶撞她,水来婶气呼呼的道:“我真是养老鼠咬布袋!”
她活这么老了,自然看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已不简单。不过,她女儿绝不能白养!她必须阻止他们,尽管两个人站在一起多登对。
扶着寻风躺下,梁仙儿帮他按摩着太阳袕。
“寻风,你好一点了吗?你不要介意我妈说的话,我们刚刚在海边说过的,我会拒绝所有上门提亲的人;而你不管你以前的一切,纵使你可能已经有老婆,我们都要争取我们自己的幸福。”
蛰伏在彼此心中的爱意,被一吻唤醒之后,让寻风愿意不再苦苦追寻遗失的过去,一切顺其自然;也让梁仙儿决定辜负母亲刻意的栽培,两人甘愿就这样相守过一生,无怨无悔。
“仙儿。”
他将她搂入怀中。“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因为她将来也会是我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