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已强烈了一些,空气在清新里浮着一层懊热,天空澄蓝如洗,有几片淡淡的云彩飘忽着,假如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种情势,这般晴朗的日子,应该能予人极端愉快及欢欣的感觉,但是,现在却不,在这片乱石坡上,阳光暴晒着那些稀奇古怪嶙峋嗟峨的岩石,再映着那些白衣人冷沉的面容,充满了敌意的搜视目光,这片和煦而爽朗的秋晨美好气氛,完全被破坏无遗了。
在堆叠的石块后面,项真默默的凝注着这些来意不明的白衣人,他们围成的半圆圈子逐渐缩小了,此刻,已可清晰的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那甚至难以指出代表他们心里有着什么想法的表情。
包要花咽了口唾液,喃喃的道:“他们要什么?他们想做些什么?”
忽然——
在乱石间前进的白衣人有一个高叫了一声,项真朝那叫喊的人瞧去,老天,他的手上正高举着一件东西,那是一块染满了泥污的裙角,女人身上衣裳的一部份!
那块污染的裙角上有一小片,隐约看出颜色是浅绿色的,浅绿色的,正是君心怡所穿衣裳的颜色!
项真的身旁,君心怡大大的颤抖了一下,她用手捂着自己的裙据,可不是,下摆处正少了一块,被撕去的那一块裙据的边缘,呈现着不规则的破裂状。
安抚的拍拍君心怡的手背,项真轻轻的道:“不要担心,心姐,该来的总要来,他们没有什么值得惧怕的地方。”
君心怡不安的瞧着项真,颤着声音道:“弟,现在正是你该饮早茶的时光,你不应受这些折磨与……迫害……”
鼻腔里陡然有些酸涩的感觉,项真强颜一笑,道:“我们会有时间喝早茶的,和以往那些日子一样,你亲手端茶给我,而且总不忘带上两块油炸酥饼……
君心怡美丽的眸子里,浮着一层晶莹的泪幕,她唇角怞搐着哽咽了两声,伏在项真的肩上伤感的啜泣起来……
有许多的往事一下子涌进了项真的脑海,他痴痴的回思着咬紧下唇,那每一段如梦的过往,那每一节笑里合泪的情趣,每一句话,每一次深邃而隽永的睬视,那像那圈圈扩展却永不尽绝的涟漪,这些都过去得太快了,像些滑溜得令人不去注意的小精灵,直到它们已经远逝,才使人懊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慎重的抓住……
外面,那些白衣人已停止了前进,他们的目光都戒备而小心的注视着这片由岩石层叠围住的地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背厚豹皮鞘里的大弯刀已拔了下来,这种大弯刀背后刃薄,沉重而锋利,自刀腰至刀尖呈现一种半月形的弯曲,看起来比寻常的刀剑更为凶恶狠厉。
阳光映着白衣人手上的弯刀,反射着闪闪耀目的光芒,他们站立的角度是十分巧妙的,表面看起来没有什么,实则都已占据了有利的攻防位置,可以迅速向乱石堆中进击或立刻防备自对方突然发动的猝袭。
这些伎俩,项真是深深熟悉的,他经过的大小阵仗是太多太多了,只要随便一个站立的姿势或有意无意间的小小动作,项真就可以随即判断出这人对他的意向如何,甚至更进一步的可以推测出对方如果出手时的方式及招术,此际项真勉强按下自己心里太多的感触,急切的注意着那些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包要花柔柔脸,低低问道:“公子,看情形咱们避不了……”
项真哼了一声,冷冷的道:“我们一直就没有避过,我们只是在等待,老包,这叫等待。”
忽然——
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冷涩的,生硬的,毫无情感的声音:“在那堆乱石里的朋友听着,假如你们是‘黑手党’的伙计,请你们立即出来,你们的诡计瞒不了‘九仞山’下大草原的‘无双派,!”
“无双派”三个字,像丢在石地下的三个金球,铿锵的撞进了项真的耳膜,他微微一怔,慢慢的道:“这就是无双派的人了?嗯,却是只闻其名,难得一见……”
包要花润润嘴沙着嗓子道:“他妈的无双派在白山黑水的九仞山下称雄道霸还嫌不够,跑到这里来骂什么山门?”
项真尚未及回音,那冷沉的语声又寒瑟的响起:“如果乱石堆里不是‘黑手党’的朋友,那么,为了证明你们没有敌意,请现身出来打个照面,撂几句话!”
又吐了口唾沫,包要花在石块的隙缝里张望着,低声骂道:“我啃他妹子,这胎毛未月兑的小畜生摆起江湖排场来却还像有他妈那么回事,和真的一样……”
项真轻轻拍拍君心怡的面颊,朝包要花打了个招呼:“老包,你防着点,我出去了。”
包要花连忙点头:“小心——”
足尖一耸,项真轻飘飘的站到了层叠的石堆上,他破碎的衣衫随风拂舞,衬着他满脸满身的血污伤痕,有如一个孤身冲破了十面埋伏的劫后悍将,又似一个与恶魔拼斗后太过疲倦的幽灵。
围立周遭的白衣人目光甫一触及,皆不由低哼了一声,雪亮的大弯刀急横身前,有几个的左手甚至已模到了胸前的光杆钢梭上。
项真冷冷的注视着四周围立的白衣人们,神态在憔悴中,有一股子超然拔俗的做逸之气。
对方那形容沉淡的青年也似乎一下子为项真的模样气度所震慑住了,他愣了一下,又急忙朝前踏进一步,集中注意力硬板板的道:“朋友,敢问高姓?”
项真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项。”
那年轻人稍为犹豫了一下,又道:“黑手党的相好们与项朋友可有爪葛?”
项真微微一笑,道:“素不相识。”
年轻人侧首向坡下的同伴望了望,阳光照着他的箍发金环闪过一抹光芒,留在坡下的那些白衣人似是业已发觉了上面的情形,一条人影跃离马背,倏起倏落,快捷无比的飞闪上来。
项真目光锐利,一瞥之下,已看出那掠来之人正是那蓄着短髭面如冠玉的中年人物。
顷刻之间,来人已落在那青年之旁,他气度雍容威武的瞧着项真,又小声与身侧的年轻人说了几句话,虽后他转过身来,微微抱拳道:“在下九仞山大草原无双派‘血字门’尊主鹿望朴!”
项真一听之下,不由加了一分敬意两分小心,他知道“无双派”是白山黑水之间的第一大派,派中组织严密,高手如云,力量宏大而又团结如网,无双派内的尊主,相当于中原帮派中的堂主地位,十分崇高与威赫,不是有两下子的,只怕担任不了这个位置。
优雅的回了一礼,项真安详的道:“久闻大名无双派之声威更是名传遐迩了!”
鹿望朴谦怀的一笑,缓缓地道:“方才闻得属下五绝之一‘青叶子’罗柴相告,说阁下尊姓是项?”
项真笑笑,道:“正是陋姓。”
鹿望朴略一沉吟,谨慎的道:“本不该问,但在下可否知道项兄为何形貌这般,这般劳瘁!”
为了对方小心的选用了字眼,项真觉得有些好笑起来,现在,他已对眼前的这人产生了好感。
没有考虑什么,项真迅速的道:“这很简单,在下途中骤遇仇家,在敌我悬殊之下难免有所失闪,是而就成为现在的狼狈模样了。”
似乎犹豫了一下,鹿望朴真挚的望着项真诚恳的道:“项兄,你我虽是初识,但俗语曾云:四海之内皆兄弟,而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亦为我武林人士之本色,在下或者过于冒昧,但如项兄不弃,在下极愿与项兄结交为友,项兄如有困难,在下亦望能以稍尽绵力,项兄,目前看来,阁下似有不愿人知的难言之隐……”
项真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鹿望朴也恳切的,毫不闪避的睬视着他,于是自两扇灵魂的窗户里,他们彼此探寻到了对方灵性的深处,这是最真实的,无法隐瞒的,赤果果的,当你真心想将自己的情感交付给一个人时,当你不想以虚伪来遮掩你的瞳仁——心底的呼唤时,那么,你的情感,你的思维,你的真意,都会在眸子里流露无遗,而那是一丝一毫也没有搀假的,是镜子一样清澈明净的。
良久……
项真终于展露了一丝真挚的笑容,他深沉的道:“鹿尊主,这里,在下先敬致谢意。”
鹿望朴欣慰的一笑,道:“不,在下应该先谢项兄愿意折节下交之隆情厚意,现在,在下可否知道项兄大名/
项真不禁哑然失笑,他歉然的抱抱拳,平淡的道:“项真。”
两个淡淡的字音却似两个旱雷响在鹿望朴的耳边,他大大的震动了一下,有些张口结舌的道:“项……项真?”
项真静静的一笑,道:“项羽的项,太真的真。”
鹿望朴润了润嗓子,尊重的道:“项兄,黄龙可就是你?”
项真点点头,道:“江湖上一些好朋友胡乱起的浑号,算不得什么……”
怔怔的瞧着项真,鹿望朴道:“项兄,在下不用给你戴高帽子,人的名字,树的影儿,这都是假不得的,项兄声威远震武林,名传大江甫北,谁不知道黄龙之勇勇冠三江五湖,谁不晓得黄龙之狠狠遍五岳六峰?但是,项兄,又有谁能令你吃这暗亏?”
项真微微苦笑,道:“在江湖上闯,难保没有失闪,这也算不了什么……”
鹿望朴低沉的道:“敢闻其详?”
项真搓搓手,安详得不带一丝大气的道:“在下有两个夙仇,用一种极为强烈的迷药,在他们乔装为弱者之下投奔了区区,因此在下收留了他们,不想却中了他们的诡计被俘虏而去,受了很多折磨,但在下亦用计破狱而出,当然,经过了一番厮杀,在体欠和,是而也吃了些亏,甚至连在下的同伴也遭到连累/
鹿望朴闻言后不由愤然道:“以这种下三流的手段暗算于人岂能算是英雄?项兄,这是哪一路的好朋友所使的伎俩/
项真眨眨眼,道:“青松山庄。”
“青松山庄?好丢人!”鹿望朴气愤填胸的大吼,他忿然道:“夏一尊在中原武林道好歹也算个人物,不料却做出此等恬不知耻之事,项兄,他们怎么与你结的仇怨?”
项真道:“青松山庄庄主夏一尊与公孙樵峰相交颇笃,而公孙樵峰和在下结有宿怨,夏一尊代人出头,另外,嗯,有个叫汪菱的丫头,大约夏一尊的令郎与这姓汪的妮子也有点交情,他当然是义不容辞的承担下这件买卖了。”
鹿望朴想了想,断然道:“项兄,人之相交,贵交知心,你我虽是初识,但在下却神会已久,如果项兄俯允,在下愿意即时率领手下人马偕随项兄前往青松山庄索此血债!”
项真双手抱拳,感激的道:“鹿尊主,项某心领盛情,这笔血债,在下将凭一已之力讨回,青松山庄并非龙潭虎袕,仅只诡谋高耳,无庸尊主麾下劳师动众。”
轻轻捋捋短髭,鹿望朴真诚的道:“项兄,在下不是有意示德,仅只愿与项兄同忾敌仇,为朋友理应两肋插刀,何况此区区之事?”
项真再度抱拳,低沉的道:“鹿尊主,萍水相逢,初次相交,即蒙如此器重垂助,在下实觉宠幸,虽未领受,在下却必将此情永志于心。”
鹿望朴双手乱挥,忙道:“项兄,请莫将在下推出千里之外,便是项兄不愿在下效力,在下亦想与项兄略做盘桓,现在,可否由在下谕令所属将项兄尊友以担床驮至市镇疗伤?”
微微一怔,项真道:“尊主何以知道在下同伴需用担床相驮?”
鹿望朴呵呵大笑,道:“项兄方才不是已经说过项兄同伴亦曾遭受连累吗?现时你我谈话甚久,犹未见尊友出面相会,大约是受伤匪浅,否则,断无不出之理啊。”
项真淡淡一笑,心里已做了决定,他略略躬身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在下谢了。”
洒月兑的一仰头,鹿望朴大笑道:“项兄并非俗人,何必拘泥俗礼?”
说着,他已转首沉声道:“罗柴,遣人取出熊皮软兜,准备担运项大侠诸友。”
笑了笑,鹿望朴又朝项真道:“项兄,共有几位?”
项真一盘算,道:“四人。”
鹿望朴朝那年轻人——“青叶子”罗柴道:“准备四付软兜。”
恭谨的答应一声,罗柴迅速飞身而去,鹿望朴身形一晃,已飘逸的到了项真身边,同时,他也看见了乱石堆里面的情形。
项真有些赧然的一笑,高声道:“老包,这位是无双派血字门鹿尊主,你见过了。”
下面,包要花困难的移近了两步,抱拳道:“不才两块板子包要花。”
鹿望朴赶忙还礼,兴奋的道:“好个孤家山的怪杰,包兄,幸会了。”
叹了口气,包要花道:“你客气,我老包也早知道‘十九飞星,鹿尊主的大名,只是今日在此地相会,却令我姓包的好生惭愧。”
鹿望朴跃身而下,长长一揖,温和的道:“包兄言重了,瓦罐难离井上破,武林中人,哪有从来不栽栽跟斗的?能站得起来就是真英雄!”
龇龇牙,包要花道:“老包,成了狗熊罗,唉,惭愧,惭愧。”
项真不禁笑了笑,道:“老包,在鹿尊主面前,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鹿望朴忙道:“在下岂敢!”
包要花搔搔头发,道:“‘十九飞星’是磊落人物,豪迈汉子,他不会拘束于虚礼的,否则,还混个鸟!”
项真一听包要花言语中又带了荤,不由窘得面孔一红,鹿望朴却呵呵大笑,竖大拇指:“好,说得好,包兄,在下就敬佩你这等无遮拦的好汉!”
包要花尴尬的道:“这样一来,姓包的倒真有些不好意思了……”
项真瞪了包要花一眼,又将君心怡等人一一为鹿望朴引见了,这时,青叶子罗柴已匆匆赶到,他后面跟着十余名白衣大汉,分扛着五付灰茸茸的熊皮软兜。
鹿望朴看看天色,道:“项兄,咱们可以启程了么!”
项真微微一笑,道:“在下尚可支撑,五付软兜,鹿尊主,用四付足矣。”
鹿望朴含蓄的一笑,道:“项兄,你自己似乎也伤得不轻……”
项真柔柔两边的太阳袕,深沉的道:“人一生之中,须承受许多打击,假如能以支持,还是尽量支持为佳,否则,一旦倒下去,再要爬起来就得费很多力气了。”
深沉的瞧着项真,鹿望朴似乎颖悟了些什么,他没有再说,微微点头,随即招呼他的手下将君心怡、晏立两口子扶上软兜,包要花推拒了一会,也无奈的躺了上去。
绕出了乱石堆,无双派的人各担着软兜的大汉,在青叶子的指挥下平稳而小心的向坡底行去,项真与鹿望朴等人随在后面,这时,在路上的独眼客及一干人已下了马迎了过来。
鹿望朴朝独眼客一招手,笑吟吟的道:“提尧,来,本座为你引见一位英雄。”
那唤提尧的独目人睁着一只仅存的右眼冷冷瞥了项真一下,脸上的疤痕轻轻扭动,他淡然踏前一步,随意拱拱手:“无双派血字门‘半弧手’提尧。”
项真心里浮起一丝隐约的感触,他一点也不感到愠怒,因为,他明白一个身体上有缺陷的人总是会有些许怪僻,或是孤傲,或是冷漠,他们却有一种不愿与常人过于亲近的习性,他们差不多多喜好独处,于是,他们也就隐隐筑成一道无形的墙,将自己与一般人隔绝起来,将自己残缺掩遮于这种人工堆砌成的高傲里。
鹿望朴不悦的瞪了提尧一眼,项真却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道:“得见提兄,真个幸会,在下黄龙项真。”
提尧的独目突然随着最后的这四个字睁大了,他那只仅存的眼睛里闪耀着一股奇异,惊震,与亢奋的光芒,他似乎有些激动的踏上一步,死死盯着项真,半晌,他像换成另一个人似的热切的道:“你,你是黄龙?”
鹿望朴低叱一声,微怒道:“提尧,不得无礼!”
项真轻一摆手,和善的道:“不错,在下正是。”
提尧喉中起了一阵激奋的响声,他转身,向鹿望朴恳求的道:“尊主,我想可以一了我多年来的心愿了,尚求尊主允准……”
鹿望朴为难的皱眉,摇头道:“不可,你应看见项兄负伤在身……”
项真脑海中掠过一道闪光,他已大略猜到了一些什么,于是,他平静的道:“鹿尊主,若是提兄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之处,尚请明示无妨,在下区区微伤,不算什么!”
迟疑了一下,鹿望朴伸手模着蓄留的短髭,慢慢的道:“项兄,此事实在有些……嗯,有些荒唐,在下门里五绝,老实说,个个都有一身不弱的功夫,可也就坏在他们这身功夫上,他们年纪都不大,年轻人就不免恃才傲物,心高气狭……有一次,唔,大约有三四年了,提尧在大草原陋居的林边练武,他的半弧手是有名的,当他练到一半,唉,那多管闲事的何老头子忽然跑出来拍手大笑,提尧问他笑什么,何老头就陰阳怪气的说:“提老弟啊,你这两下子的确已够得上厉害了,但是,假如你的半弧手遇上了黄龙项真的‘斩掌’怕就得栽跟斗了,你这半弧手讲究的是快与奇,而项真的斩掌也恰好注重这两个字,人家的功夫,可是比何老弟强上多了哩……’当时提尧一气之下就怒冲冲跑回来了,他自那时起就一直打听你的踪迹,老是想和你比比你们二位谁的手法高明,为了这件事,我已不知斥训了他多少次,但他总是死心眼……”
项真安详的一笑,道:“提兄是误信人言了,在下不过浪得虚名,几手把式实在算不得什么,在下哪里能与提兄并论呢?”
提尧的面孔涨红了,他祈求的道:“不,项大侠是在客气,在下请项大侠无论如何也给在下一个领教领教的机会,也好叫在下死了这条不平之心。”
项真抿抿嘴唇,低沉的道:“提兄,在下看免了也罢,你会失望的……”
提尧有些失望的转瞧着鹿望朴,鹿望朴搓搓手,连声道:“唉,都是何老头多事,都是他多事……”
项真问道:“鹿尊主,阁下口中的何老头不知是哪一位?”
鹿望朴尚未回答,提尧已接着道:“何老头就是本派总堂大护主‘游魂弧指’何向月。”
微微苦笑了一下,项真道:“何向月年高七十,是老前辈,又何苦如此为在下惹上是非?他老先生也过于谬奖在下了?”
鹿望朴正色道:“项兄,何老头子为人古怪,脾气又坏,连本派掌门人对他也礼让三分,但是,他对你却崇仰已极,二位虽未谋面,日常生活中,他都一再提及对你的钦慕,这些都是实话,并非在下当着项兄之面故意浮夸。”
项真难为的耸耸肩,提尧又缠着道:“项大侠,在下尚祈尊驾略赏薄面,莫予峻拒……”
轻喟了一声,项真再瞧瞧鹿望朴,鹿望朴干笑了一声,有些尴尬的道:“假如,呃,假如项兄肯于指点……就教训这小子也好……不过,呃,不过,这实在是强项兄所难……”
项真刚想讲话,提尧又连忙恭谨的长揖道:“项大侠,在下除了渴望瞻仰尊驾高技,以为印证矫正在下所学之外,决无其他意图,尚请尊驾不吝指教,以开茅塞……”
鹿望朴也咳了两声,祈仰的道:“项兄,这个,项兄看看是否可以俯允……?”
在一侧的担床上,包要花忽然插进来一句:“公子爷,你就露两手吧,这又不是吊颈上梁,闯江湖的讲的就是这一套嘛,不管孰胜孰败,到时候哈哈一笑不就结了?”
鹿望朴赶忙陪笑道:“包兄说得是,说得是,大家都可以开开眼界,就算是项兄露两手给在下们学习学习……”
项真正容道:“鹿尊主言重了。”
他又向提尧道:“提兄,在下只希求提兄届时不要失望。”
提尧兴奋的道:“这么说,尊驾是俯允了?”
项真无奈的道:“各位严命,在下岂能不识进退,一再推搪?”
欢欣的用力一拍手,提尧抱拳道:“那么,在下有僭了。”
说话中,他的身形微一弓,不见他振臂跃腿,就在这一弓之际,已美妙的向前射出,稳稳落在一块笔直竖起的灰岩之上。
项真舐舐嘴唇,缓缓跟上去五步站住,这边,鹿望朴指挥着众人移开两丈之外,让出一块空地来,五十多双目光,俱皆屏息投注,没有一个人出声吭气,五十多张面孔,也都是一般的凝重严肃,虽说是“印证”,但武林中人谁也明白,其胜败荣辱与正式的拼斗比试是毫无二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