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晦黯的天空,漫漫的雪花无边无际,不尽不绝的飘落,似是一朵朵,一片片,老天的叹息,这叹息,没有声响,却恁的使人心头苍凉,铁独行吁了口气,语声有些暗哑的道:“杀伐之前,偏遇此等天气,越发显得将临的情景萧索凄沧……”
项真十分平静的道:“人生百年,只是漫漫光陰的一个过客,任是哪桩情事,终将极快成为过去,就似如今,天忐忑等待,来至明朝,则又化烟幻,此情之景,将无痕寻觅了。”
蠕动了一下,西门朝午道:“说得是,江水滔滔,又曾淘尽了多少英雄事迹?我们仅算是那流奔江水中的一个浪花,即使掀起,也很快就会消逝无踪……”
铁独行苦笑一声,道:“但却会如项老弟所言,我们都将记住这个日子,今天会有许多生命埋骨荒野,僵卧于寒雪之上……”
摇摇头,项真低声道:“不错,江湖上争雄称霸的日子,原来便是如此……”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沉默于即将来到的暴风雨前那令人窒息的郁闷中,一条人影又在此时矫健的低窜了过来,唔,他是江仇心。
铁独行面色凝重,肃穆的道:“仇心,一切准备就绪了?”
江仇心一张俊脸儿被冻得红红的,他迅速点头道:“各路人马全已进入攻扑位置,只待大掌门下令卷杀了。”
双眸迷蒙的望着天空,半晌,铁独行毅然颔首道:“依照昨夜商定之攻扑策略,传谕各门开始行动!”
眼睛里陡然闪射出兴奋的光芒,江仇心就在雪地上旋掠而去,几乎在他身形方才跃出,一阵高亢而充满酷厉的号角声已仿若金铁交击般令人热血沸腾的响了起来!
像是空谷的回应,就在这阵号角声甫始响起,整个沉黯而辽阔的雪地四方也同时有数十只号角开始了长鸣,其声慷慨激昂,有穿云裂石的威厉,在威厉中,更包含了可以令天地变色的悲壮与豪迈!
于是——像自虚无中突然出现,千百声骏马的啸嘶连成一片,有的马背上驮着人,有的正飞身上鞍,有的足尖登在镜里,而这些铁骑都已纷纷洒着满身的积雪自雪堆里腾跃起来,刹那之间,原本白茫茫的荒野里已到处都是环光骑影,长发飞舞!
一个宽宏而沉厚的嗓音压倒了一切的嘈嚣,奋力大叫:“‘狮子门’所属全听着,大草原无双派的白衣飘向大河镇的时候到了,用我们的血去索回同门弟兄的债吧!”
千百条嗓门汇成了一个声音,而这声音却是如此单纯与悲愤:“杀!”
一骑抢先奔出,白色的披风迎风扬起,他的大弯刀斜举半空,带着山摇地动的凌厉威胁冲跃向褐石涧而去!
这一乘铁骑的后面,约有千骑紧随而出,弯刀闪闪如电,金环耀烁生辉,马蹄沉闷的敲击在雪地上,整个地面全在震动,每一张粗旷的面孔都流露着大无畏的悍勇与奋激,每一双眸子都在咆哮与呐喊,他们带着深刻的仇恨,不可抑上的怒火,在铁蹄的翻飞里,在雪泥的迸溅下,有如一片潮水,有如山崩岳倾般冲杀过去!
连清晨的空气全在颤抖,陰黯的天色染上了猩红的幻彩,天与地似也怔惊了,一场血淋淋的杀戈,一场生与死的搏斗,现在,即将展开!
四骑卓立于后,铁独行目注手下“狮”字门的人马挟着雷霆之威拥向敌人,他面孔上毫无表情,平静的道:“几位老弟,领先攻杀之人,乃本派狮子门大尊主‘生死刀’于哲!”
项真沉穆的道:“此公豪气凌云!”
说话间,前面蜂拥冲刺的铁骑前锋突然起了一阵蚤动,叱喝叫喊之声顿时与惊呼惨嚎响成了一片,只见马匹跳跃窜奔嘶叫如啸,马上的无双骑士在竭力控制自己的坐骑,有的已被抛落鞍下,而后面的骑队正狂奔而来,马匹“希聿聿”的人立而起,或是就势斜奔,也有收势不及连人带马一起摔跌的,于是,马蹄踏向人体,人体挤着马身,兵器的撞击和痛苦的嗥叫声互相掺糅着,眨眼之间,先头的骑士们已折损了一大半以上!
铁独行神色深沉如故,丝毫没有变化,但是,一侧的西门朝午却憋不住了,他惊怒的低叫:“他妈的,这是怎么回事?”
项真没有讲话,片刻,他已注意到右侧方正有一乘骑狂驰而来。
西门朝午“呸”了一声大吼道:“铁掌门,不才这就冲上前去活宰那些狗养的杂碎!”
铁独行微微一笑,沉声道:“西门老弟尚请稍待,鹿死谁手,如今还不能断言。”
这时,来骑已经奔到,那是一个满脸于腮的大块头,这冷的天,他居然已是重汗透衣,气喘如牛,见了铁独行,这人顾不得行礼,又急又快的道:“禀大掌门,褐石涧前二十步处对头挖掘了一条长有百丈宽约八尺的暗壕,壕底置满尖竹鹿柴,本门前锋三百骑已有近二百骑失陷其中,就在他们摔落的同时,褐留涧里飞出了数百包石灰,掷入壕沟之内,陷落里面的弟兄只怕生还无望……”
铁独行冷冷的道:“于尊主如何?”
那大汉喘了口气道:“尊主无恙。”
点点头,铁独行:“传令再攻!”
大汉答应一声,掉转马头急奔回去,就在他往回奔驰之时,一道闪泻着朱辽焰火的花旗火箭已直溜溜的冲升半空!
于是——正在混乱拥挤的马队突然往四周奔开去,片刻之间已布成了一个半弧,一骑孤单的挺立于半弧正中,那人,唔大约便是生死刀干哲了。
隔着近里把路,却仍然可以听到于哲那中气十足的威猛吼叫:“冲……杀!”
围成半弧的骑士们倏而叫啸出声,在这阵凄厉的啸叫声里,无数铁骑又狂奔向前,那阵势,就宛如排山倒海!
如潮水似的铁骑迅速冲到了那条隐隐可见的壕沟之前,但是,他们却没有直接跃腾过去,前面的一拨夹兀掉转马头,擦着深壕倒圈回来,就在擦过壕沟的一刹,漫空猝然现出千百条寒闪闪的光芒,有如飞蝗似的“光杆纲梭”已狂风暴雨般凌厉的投射入褐石涧内!
这一拨方才奔离,后面的骑队又紧跟着如法泡制,一时只见冷电精芒飞射旋标,破空尖啸之声宛如鬼嚎,远远望去,就好像一面晶闪闪的光网一张一张的罩向了敌阵!
就在如此周而复始的冲驰了七遍之后,第一批铁骑已紧接着狂奔而上,纷纷跃越壕沟,直向褐石涧扑去!
这边——铁独行双目冷澈的盯视着战况,他沉缓的道:“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项真颔首,道:“一定还有埋伏!”
他们语声未已,一阵遥遥的呼喊怒叫又随风传来,项真等连忙寻视,老天,那批刚待冲下干涧的骑士们已全数人仰马翻,滚跌在地,从这里看去,以他们尖锐的目力可以发觉正有一张缀成方口的“铺地锦网”在两边各被约五十多名不知何时冒出的赤衫大汉扯紧,那批数近二百的骑士此时已全被摔在网上!
褐石涧内,刹时有无数强弩利箭暴雨似的射出,跌在锦网上的无双骑士们几乎成了活活的箭靶,顿时便倒下去了一小半!
剩下的一百多人却十分镇静,只见他们就势扑卧于地,借着奔跳挣扎的马匹为掩护,“光杆钢梭”泛起寒芒,“嗖”“嗖”不绝的往两侧及褐石涧射去!
正在发力紧扯“铺地锦网”的赤衫角色们眨眼间已像得了“羊癫疯”似的跳了起来,他们惊叫着拼命奔逃,却仍有六十多个人被钢梭射上,就宛如一群野兽般倒在地下惨嗥狂嚎起来!
一拂白中,铁独行看得真切的吁了口气,淡淡的道:“钢梭上已涂满一种‘黑鸠’的剧毒,梭尖戳入肌肤,只要七步之内便可致人死命!”
一拍手,西门朝午喝彩道:“好,这才够狠!”
前面的攻杀却又已陷入进退维谷之地,因为失陷的马匹与那百多名无双弟子正被困于褐石涧前,正好挡了后面大队铁骑的冲杀通路,现在,狮子门的人马已排成了四行,却在一时之间难以长驱直入!
铁独行目光冷森而威棱,他半侧脸,道:“项老弟,至此时此情,若是你,你便如何处理?”
项真缓缓的道:“下马搏杀……”
他的语尾还留着一段韵意,那边的攻击人马正好已齐齐离鞍落地,一个个奋勇剽悍得仿佛出押之虎般迅速翻越或飞掠壕沟,纷纷往褐石涧掠扑而去。
铁独行含的一笑,低沉的道:“好主意,项老弟……”
咽了口唾沫,西门朝午有些迫不及待的道:“大掌门,在下想,该在下等人出马了……”
铁独行一笑道:“且请再耐片刻。”
蓦然,一片震天动地的杀喊声有如一阵狂风往大地四周吹扩,冲过壕沟的无双弟子们已与突然出现的无数名红衫大汉短兵相接,那些红衫大汉宛如是一群狰狞的鬼獠,他们个个将红衣扎在颈间一击腰上,穿着红色的犊鼻裤,精赤着上身,手挥两刃斧,疯狂的向无双派方面的人马围杀了过来!
红衫队的所属出现得十分突现,就像是从空气中凝结成的,自虚无里猛古丁跳出来的,一下子便杀上来那么多,估计约比无双派方面超出了一倍还有余,瞬息之间,只见褐石涧的这一面全被点点红影所布满了!
无双派狮大门的勇士们已在敌人的包围中,但是,他们却沉着而猛烈的往四周砍杀,倾力与对方展开了激战,在这边,可以隐约看见数条白色人影行动如电,气势如长虹贯日,那么悍不可当的在纷乱的人影中掠闪穿刺,所到之处,但见红衣之敌摔跌横飞,东歪西倒,有如怒浪卷堤,所向披靡!
铁独行闭闭眼睛,安祥的道:“好了,现在是我们出动之时。”
项真略一沉吟,道:“大掌门,在下认为大掌门不宜在此时亲征,整个大局,尚须大掌门指挥调度,如此除贵派所为失去掌握,则恐使战况陷入紊乱!”
微微考虑了一下,铁独行颔首道:“说得正是,铁行忒也冒失,如此便烦请三位老弟代劳了。”
一转身,铁独行向右面并成一排的“赤胆四杰”抬起手臂,“赤胆四杰”之首,屠远功却立即策马奔出十步,尖锐的呼哨声像波浪般一阵一阵的打了出去,越打越高,越打越尖,就在最为高亢的时候,突然转了几个圈子又猝而静止!
于是——一片隐在雪堆里的铁骑随着挺身跃起,抖落的雪纷纷四散,放眼看去,好广阔,好雄伟的一排排白衣飞骑啊!
项真看了一眼,忽然惊奇的道:“大掌门,贵派总坛直辖人马也在此刻投入战场?”
铁独行解释道:“不错,独行准备留‘飞’字门为后援骑队,以‘莽’字门为左右侧翼奇兵,用总坛所属直接协助‘狮’字门攻扑人马,‘飞’字门在宿营急进之时背分为两处,如今也埋伏于褐石涧两侧方向,不到必要,这两门人马暂时不出动。”
项真点头,道:“如此甚好,大掌门,我们去了!”
他刚刚欲与西门朝午、荆忍二人离开,铁独行又忙道:“项老弟……”
项真回头,问道:“大掌尚有赐示么?”
这位一派宗主双目中闪着诚挚而激动的光辉,他低沉的道:“请三位善自保重……凡我无双所属在与敌交战中之人马,将悉由项老弟全权调遣节制!”
犹豫了一下,项真一抱拳道:“此时此地,在下亦不做客套,大掌门,黄龙斗胆受了!”
铁独行也抱拳道:“独行心中感激。”
项真一夹马月复,与西门朝午,荆忍二人领先策骑驰出,后面,号角声悲壮的长鸣,铁蹄翻飞,如闷雷密鼓,在白中白衣的飞扬中,无双派总堂所属八百余骑随后紧跟而来!
积雪与湿泥飘溅着,间或杂着马匹的喷鼻声与嘶啸声,偶而还有兵刃的撞响,除了这些,一切都是沉静而肃穆的,只有起落的铁蹄狂敲着地面……
八百骑士成为一个方块形往前推进,那么镇静的,无惧的向前推进,阵势是如此威猛,如此整齐,又如此沉稳,像是钢铁铸成,又像是一座山在移动,这种气魄,会令人想到连天塌下来也震撼不了他们……
西门朝午向前面的褐石涧看看,又向后头的骑队瞧瞧,不禁叹了口气,赞喟的道:“项兄,无双派能以名扬天下,威震白山黑水,其成功之处,实非侥幸,你看看,人家这等气势,这等勇悍,这等忠耿,在在都显示出平素的躁练与团结是如何精湛,不简单,真不简单……”
项真同意的道:“正是,今天我们也算开了眼界……”
甚少开口的荆忍也笑了笑,道:“别光长他人志气,当家的,你手下的千骑之盟也非省油的灯哩!”
哈哈一笑,西门朝午道:“好,就这一句话,我西门朝午便交你这朋友交一辈子!”
项真与荆忍亦不由芜尔,此刻,后面的无双派总堂护主“游魂弧指”何向月已快马追了上来。
一抹嘴,西门朝午叫道:“何大护主,有事么?”
何向月呵呵一笑,道:“请问三位,咱们是用马队冲杀还是步战?”
项真胸有成竹的道:“步战,但却需留三百骑队于壕沟之外!”
何向月不再多说,右臂抬起猛朝前落,他的手下已有五十余骑在“病狼”鲍太乙率领之下加劲超越骑队奔向前去,这五十余骑中有二十骑各拖着一条宽有五尺,长有丈许的铁质长板,这两块铁板周沿都钉着钢锥,一端并有六枚儿臂粗细的“双钩锚”及一只手握把柄,看去仿佛十分沉重。
项真低声问道:“大护主,那是什么?”
何向月呵呵笑道:“本派独行的特制法实——‘伸缩桥’!”
“哦”了一声,项真道:“强渡六顺河就是这玩意了?”
柔柔枯瘦的脸孔,何向月得意的道:“正是。”
在他们说话间,鲍大乙率领的骑队已逼近了壕沟,只见壕沟两边都是折断或塌陷了的枯枝以及草席,鲍太乙明白,这定然是被“狮”字门骑队踏落了的伪装掩饰物,深约两丈的沟底,到如今还是烟雾迷漫,白色的灰硝蒙蒙飘浮,在这恶梦似的白色烟雾里,尚夹着阵阵呛人的刺鼻辛辣窒闷之气,望向沟底,可以隐约看见高竖的鹿柴上,削得尖尖的,有如人臂粗细的竹桩上,像挂着些风干肉般还穿着好些人体及马尸,那些人体、马尸,全是白衣金环的无双弟子及关外的骏马,猩红的血迹洒溅得整个沟底斑斑点点,人的肚肠与马的腑脏绞缠得分不清谁是谁的,那些人尸马尸的形态也十分怪异,有的仰卧着被尖竹直穿到底,有的四肢拳曲挂悬在鹿柴上,有的却被好几个竹桩平撑在半空,但不论是怎么个姿态,如何的形状,他(它)们却总是死去,而且,那一张张扭曲得变了形的脸庞,龇露的牙齿,那怒瞪不冥的人眼马目,那完全与寻带回异了的容颜,都象征着一个最令人感到凄怖的意念——残酷!
壕沟的两边,还倒卧着一些尸体与伤者,大多数都是无双派的,强制住的声吟声,断断续续的传来,衬着四处抛弃了的兵刃残枝,践踏得一片零乱的雪地,景色就越发沧凉悲哀了!
鲍太乙猛然咬牙,大吼道:“搭桥!”
五十名白衣骑士迅速翻身下马,他们个个眼眶中噙着泪水,神色悲恸而愤怒,但他们忍着,目光不朝沟底看,熟练而利落的将两块铁板一端的六枚“双勾锚”用铁锤敲入地里,另两个人合握着那粗大的把手使劲摇动,于是,就在他们的摇动下,铁板内又伸出一段同样面积的铁板来,他们继续摇着,伸出的那块铁板已自它的中间庭伸出一块来就像这样一直延展到了对面,才“哒”的一声搁稳了!这“伸缩桥”其实构造极为简单,它是由二十块同等面积的铁板嵌叠而成,每块较薄的铁板便隐置在较厚的铁板里,在它的中空板心内用绞链连在一个精巧的辆轴上,外面以人力摇动把手,一块块的铁板便会伸展而出,但如朝相反的方向摇动,这一块块的铁板又会逐块向内收缩,再成为原来的一个整体,无双派使用这种特制的便桥,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奇袭成功的胜仗了。
片刻之间,伸缩桥已经搭就,鲍太乙方才回转头来,后面的大批马队已经到达,五百名无双派弟子在刹时下马,静肃无哗的排成两列,又快又稳的沿着桥面直朝对面奔去。
另外三百骑士静静的分为三排持立着,由“白马银锥”江仇心率领,这时,何向月匆匆来到鲍太乙身边,低促的道:“你带二十个弟子去将狮字门的坐骑圈好,你看那些马匹东游西晃的,他们真是杀红眼了,连坐骑全不顾啦。”
鲍太乙点着头,嗓音有些哽咽的道:“大护主,沟底下……”
何向月哼了哼,道:“我看见了,这有什么好难过的?
归宿原该如此,难道还要死在妇人怀中,孺子的哭声里么?”
说到这里,他的一双大眼煞气毕露,又狠毒的道:“这些血债,我们都会连利索回的,无双派自来恩怨分明……
太乙,别忘了救助这里的伤患!”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五百无双好汉已有一半快步通过伸缩桥了,站在一边督阵的项真一跃而来,他冷静的道:“大护主,西门当家及荆忍兄在壕沟口那边等候在下,让主手下那位带头的桐养生桐兄及莫雄莫雄莫兄看来皆十分不弱,在下想,现在就可展开攻杀!”
何向月忙道:“一切由老弟作主便了!”
项真低沉的道:“在下即去,待全队通过后大护主再来!”
何向月急急点头道:“本座省得。”
于是项真猛一吸气,连转身做势也不需要,整个身躯已飘然如一片羽毛般冉冉来到壕沟的那一面!
卓立沟边的西门朝午睹状之下大赞道:“项兄,好精湛的‘月复翼移云’身法!”
项真眉梢微场,淡然道:“泛泛而已。”
西门朝午旁边的荆忍轻轻的道:“那边热闹得很,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项真移目瞧去,唔,在怪石嶙峋,一地形崎岖险恶的褐石涧中,双方的拼杀更已进入了白热化,无双弟子咬牙切齿,双目圆瞪,个个形如疯虎般与人数较众的赤衫队人马混战着,杀声震天,呐喊如雷,兵刃映着积雪,闪耀着一片刺眼的白亮,鲜血一蓬一蓬的四散迸射,瘰疬的肚肠拖在地下,缠挂在岩石上,翻着红红白白女敕肉,到处抛弃的残肢断骸,间或可以发现一个孤伶伶的脑袋在瞪着一双茫然的眸子向你凝视,有伤者痛苦的嚎叫,垂死者咽气前的呼噜,白衣染成朱赤,红衫变成黯紫,而双方仍然不知疲倦,不知歇息近乎麻木与疯狂的豁命砍杀着,大弯刀与两刃斧挥舞纵横;兵器的撞击声却又在一溜溜的火花里归向寂灭,在这里,似乎已没有了人性,没有了感觉,更没有了慈悲,每个人的双目赤红,热血沸腾,他们喘息着,嘶叫着,脑子里,心田中,只有一个字——杀!
这边——通过伸缩桥的无双勇士们沉静的,却又焦急的排成了五列,行列之间,“旋斧手”桐养生与“贯日客”莫雄早已迫不及待的频频向这边注视,桐养生的手中握着一把宽大的半月形钢柄巨斧,左手还执着一条铜丝般粗细的铁链,“贯日客”莫雄却是无双派的传统武器——大弯刀后面,何向月正抑着阵脚,紧跟在最末一批属下弟子尾巴上赶了过来!
项真点点头,冷漠的道:“开始吧。”
西门朝午豁然大笑道:“看我姓西门的首先开张索命!”
在震荡得空气都抖索的笑声里,西门朝午抢先扑下,项真挥手,大叫道:“跟上去!”
“旋斧手”桐养生与“贯日客”莫雄跃飞跟上,边狂吼道:“弟兄们,用大弯刀索仇,至死方休!”
于是,石破天惊杀喊声满山遍野的盖了过去,长发飞舞在金环的闪泛里,蓝汪汪的大弯刀挥掠着,五百条大汉似五百条猛狮,那么凶悍的直朝混战中的敌人冲了下去!
西门朝午一马当先,速闪速进,但是,就在他隔着互相厮杀的人马尚有三丈多远之时,在他右侧方的灰褐色岩石中,已突然飞来一蓬利箭!
大笑一声,西门朝午身形暴施,双掌猛推,一片雄浑无匹的劲力“呼轰”斜撞,顿时把方圆丈五的一片涧石整个击成粉碎,在石块溅射旋飞里,更有七八条人躯在空中翻滚,热赤的鲜血像雨点一样洒落下来!
项真激射而过,在西门朝午肩上一拍,笑道:“好大力金钢掌!”
“好”字到“掌”字,只这六个单字韵的空间,项真已出去了十丈,他人在空中就势一施,双脚倏翻,两个硬皮制造的假石已被踢翻,里面,两名黑衣大汉尚未及有任何反应,已惨号着分向两个方向摔出去三丈!
西门朝午大笑着紧跟而上,就在他甫始落脚之际,身旁的十多块岩石已突的掀开,十多名黑手大汉呐喊着扑了过来!
颊际的刀疤突然闪泛着红光,西门朝午叱吼一声,蓦然矮身猛旋,就在他这一矮一旋之间,一柄通体乌黑闪亮,长有三尺,顶端嵌连着一只五指箕张如刃的怪异兵器已斗然出现,几乎就在这柄兵器出现的同时,扑来的十多个黑手党徒已曝叫着倒仰出去,个个都是满身满襟的血迹,咽喉被整个洞穿!
西门朝午猛一翻身激掠五丈,人在空中,他的手腕倏抖,嵌接在兵器顶端的那只铁手已“呼”的电射而出,“砰”然闷响中,一名身高七尺的赤衫角色已脑浆迸溅,一颗头颅完全被砸成一团扁平,当他身体尚未倒下,那只射来夺命的铁手早已“铮”声微响嵌回了原来的位置!
荆忍也来到了西门朝午身边,他见状之下大笑道:“铁魔臂,果然威凌!”
西门朝午足尖沾地,右臂一沉蓦扫,又是三名红衣大汉横飞九尺,他额际青筋暴起,一转之下杀人重围之中,手起手落,再有十六名赤衫客尸横就地!
这时,桐养生与莫雄所率的人马亦已来到,他们毫不迟疑,一点不停的全数冲进敌阵之中,瞬息之间已将赤衫队的所属于倒了近百!
项真身形连闪,一路杀进,他经过之处,只见人体高抛横飞,鲜血蓬散飘射,惨叫悲呼乱成一片,十足的凶神下界,煞星临凡!
铁魔臂呼轰起处,十颗脑袋被砸得碎散纷飞,早已不像是些人脑袋了,西门朝午掠近项真,大叫道:“项兄,找个对方像样的干,光宰这些小角色太不过瘾,妈的,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东西都龟缩到哪里去了?”
项真正要回答,却猛然看见一名无双弟子捂着胸口栽倒,这名无双弟子身后并无敌踪,只有一块硕大的褐石!
冷冷一笑,项真道:“当家的,对面那块石头你看见了?”
西门朝午目光一闪已然会意,他笑道:“如何?”
项真俊俏的面孔上一片煞气,他狠狠道:“用你的铁魔臂隔空取命!”
西门朝午猝然转身,“呼”的一声,铁魔臂上那只铁手已朝两丈之外的那块褐石飞去,只见乌光一闪,“砰”的闷响,铁手已洞穿人内,将整块褐石凌空扯起,褐石的下端,正露出一双人脚在挣扎抖动,西门朝午奋力震腕,这块以硬牛皮制就的假石已飞撞出五丈之外!
铁手“呼”的缩回“铮”声嵌好,铁手箕张的五指上还染着粘稠稠的血浆与红女敕女敕的肉丝!
项真神色平静的道:“好,当家的,你这连着铁手的玩意是什么制就的?”
西门朝午笑道:“真正的‘蛟筋’‘人发’与‘牛皮’!”
笑了笑,项真道:“够韧了,现在,我们去找对方也称得上结实的人物!”
西门朝午如电的眸子一亮,道:“正合孤意!”
于是,两个人拔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又双朝前掠出,那份洒月兑,那份自然,那份灵巧,活像他们已长了翅膀!
在空中,项真目光一转,低呼道:“右方五十丈远的一块巨石之后!”
呼声中,他自己抢先飞去,十丈之后,项真力竭下坠,但是,就在欲坠未坠的刹那,他双臂一振,吐吸之间,又已出去十丈,如此周而复始,只在几次呼息之间,人已到达目的地!
西门朝午不禁钦佩无已,这五十余丈的距离;他却需两次着地才能借力使力,这着地的时间虽只一刹,但是,比较起来,在修为与成就上他却落后至少三年还多了!
这方巨石高有两丈左右,宽在寻丈之间,活像一只卧倒的巨大石槽,巨石之后、便是一片方圆丈多的旷地,现在,正有两簇人影在电起虹飞的拼杀搏斗着,情况好不热闹!
项真闪在巨石之侧,探目一瞧,唔,两个白衣金环的无双派所民各正在与四个黑手党与赤衫队的角色在拚斗,这两个无双好汉,一位身材魁梧短髯如戟,巨目海口,面色淡金,整个形态中,流露出一股令人震慑的威武与猛鹫之气,另一个块头瘦小细眼细鼻,白生生的,但是行动出手之间却是又狠又辣,又快又急,两个人,都是执着大草原的老招牌——大弯刀!
对手的四个敌人,两名是黑衣黑裤的黑手党人物,两位是红衫赤裳的赤衫队角色,这四个人中,有一位项真却是久违了,嗯,那是赤衫队的三头领“托月左刃”白维明!
双方的激战进行得十分炽烈,但显然的,黑手赤衫方面虽然在人数上占着优势,在战况的演变上却没有与人数的优势成比照,无双派方面是以二敌四,此刻,却已占着了上风!
略一沉思,项真回头低声道:“当家的,这四个人,我独力可以敌住他们,我想,还是由我出面替下那两位无双派的朋友……”
西门朝午摇头道:“不,还是由兄弟我来试试,这四个东西的功力不弱,打败他们不敢说,但挺一阵我还没有问题!”
项真一笑道:“也罢,这生意由你做了。”
整整衣衫,西门朝午与项真缓步踱出,正在酣战中的双方人马一见之下表情却是大大的不同,无双派的两位喜形于色,精神更加抖擞,黑手赤衫的四位仁兄却是个个神色大变,面孔泛青!
项真淡淡一笑,道:“无双兄弟请示名讳,在下黄龙项真!”
身材高大短髯如戟的中年人哈哈大笑道:“真个幸会,不才乃‘生死刀’于哲!”
瘦小的那个连出七刀逼敌,急快的道:“在下无双“狮’字门所属‘白猿’向光!”
项真拱手道:“原来是于尊主与向兄,二位尚请退身暂歇,由在下挚友代为迎战!”
豪迈的大笑,于哲道:“好!”
接着他这个“好”字,西门朝午长身横架,手中兵器一翻倏抬,对方的四人五件家伙已叮当震响着被荡向一边!
就这一招,双方六个人已陡然大惊,齐齐月兑口骇叫:“铁魔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