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算回家吗?或许算吧!
安德鲁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奢求,能有机会与孩子相处,能以这么近的距离看着这些可爱的孩子,他真的没什么好再强求的了。
每天,他都会来照顾孩子,让思绮可以多点时间休息,上班前不用匆匆忙忙,下班后也可以有晚餐吃,不需要饿着肚子赶去上课。
小威与小洁白天都要上学,小治则由他带。本来思绮的父、母亲对于要把小治交给他带似乎不太愿意,总说一个男人知道怎么带孩子吗?但思绮跟他们说,要让孩子跟父亲多相处,而且这几年也太麻烦他们两位老人家了,就让他们放个假吧!
也难怪思绮的父母对他似乎有些意见,毕竟当年,他亲口答应会好好照顾人家女儿,却让思绮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回到台湾。
更让他心疼、歉疚的是,思绮没有跟自己的父母说过为什么会离婚,没有把他做过的蠢事告诉别人。
思绮……他真是对不起她。边想着这个女人,嘴里又多念了几次她的名字。
幸好有女儿,小洁教他念妈妈的中文名字。在美国时,他都习惯喊她的英文名字,对于中文名字始终陌生。但现在,不管是她的英文名字,还是中文名字,都是他记忆里最美的声音。
三个孩子其实很乖,尽管小洁活泼了些,小治好动了些,但是他们都知道妈妈一个人要照顾他们很辛苦,必要时,他们还是会乖乖的。
现在爹地陪在他们身边,虽然难以取代母亲在他们生活中的地位,但至少让他可以分担她肩上的重担。
小洁跟小治很爱缠着他,听他说工作上的事情。爸爸是职业军人,一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可以听,很多时候他忙着煮饭,忙着打扫家里,忙着晒衣服、折棉被,两个小捣蛋总会凑在一旁叽叽喳喳个没完。
小威则安静多了,让安德鲁感到欣慰的是,小威对他的态度,比他刚到前几天时好了许多,虽然父子俩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许这么多年的隔阂以及当年那不堪的事实,让小威对父亲始终抱着芥蒂,但至少小威不再阻止弟弟、妹妹接近他,也不再冷言相向。
那天下午他下了公车,手里又是大包小包从超市买回来地东西,目的地就是思绮跟那些孩子的家。
来到台湾这十天几乎都是这样的日子,连假日也不例外,因为不知为何,思绮竟然连周末、周日都要加班。
现在的他就像个家庭主夫一样,要十年前的他来看看现在的自己,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家里的事以前一向都是思绮在负责,他不常在家,更别提做家事,在战场上想着家,想的都是妻子美好的倩影,何曾想过独自一人在家的思绮每天也必须忙碌的团团转,忙着一件又一件,以为几乎没完的家事。
走到家门口,安德鲁腾出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正要开门,另一边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
「拜托……」两只手早就不够用了。
不得已,只好将钥匙收进口袋,将手上所有袋子都放在地上,两只手全部空出来后,再将另一边口袋里的手机拿出来。
看着来电显示,竟然是从国外打来的,不用想就知道来电者是谁,想到这里,他连接的动力都没有。
但是对方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样,不肯挂断电话,停住铃声。实在无计可施,安德鲁只好接通。「你好烦。」
奥斯裴中校,「我都没开口,你就知道是我?」
「只有你知道我在台湾。」
「倒也是……」对方问着,「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回来?」
「短时间内,我必须待在台湾。」
「我能体谅,」笑得很暧昧,「这样子才可以把Rose追回来啊!」
令人讶异的是,安德鲁竟然沈默了一会儿没接话。奥斯裴中校很讶异,这家伙火速赶去台湾,难道不是去把老婆追回来的吗?
「怎么了?状况不顺利?」
「没有……」想说他只是来看孩子的,不想让思绮为难,更不想让她再度想起曾经的痛苦记忆,尽管他很想……很想把她追回来,却不敢开口,不知道思绮现在心里怎么想。
这段日子,每天看着那个男人开车来接她上下班、上下课,他其实很不是滋味,可是他很清楚,是他自己一手将这么好的女人、这么好的家庭给推开,现在思绮要追求她自己的幸福,他不能怪她。
况且那晚小威说的话他都记得……尽管很痛苦,但他会努力学着祝福思绮……这很痛苦,但他会努力……
「安德鲁……」
「我没事了,我会在台湾住一段时间,多久我也不知道,至少一、两个月吧!」
「你不能住太久啊!」奥斯裴中校笑说:「至少下个月你就要回来。」
皱眉,「为什么?有什么任务吗?」
「你自己提出的申请,你都忘了啊?」
这才想起,「通过了吗?」
「当然,你是个优秀的人才,愿意主动帮忙解决这个问题,上面当然全力支持。记得,最晚下个月初就要回来喔!」
安德鲁听着,脑袋里不断盘算,又跟奥斯裴中校聊了一会儿,这才将电话挂断,收进口袋。
现在是十月中,等于他最多可以待一个月,换句话说,他可能没办法在这里陪着孩子……还有思绮一起过圣诞节了。
时间真的不多,他只能好好把握。
将放在地上的袋子拿起来,正想将口袋里的钥匙拿出来时,大门突然开启,走出来的人正是罗思绮。
两人面对面,先是一愣,彼此竟然都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是害羞。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又该由谁开口。
「我……」
「你……」
安德鲁抢了话,赶紧住嘴,「你先说。」
「怎么拿着大包小包站在外面?」
「刚刚接到一通电话,跟对方聊了一下。」
罗思绮笑了笑,帮他把铁门打开,让他可以走进去,自己则走出门外。一下子,两人交换位置,一人站在门内,依然站在门外。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晚上要考试,想早点回来准备。」
「那你晚餐怎么办?」
摇头,「没关系,我不饿,你中午给我带的便当,饭菜都装太多了,我吃到现在还在撑。」
安德鲁有点忧心,「可是你要到晚上九点才下课。」
「没关系……」
安德鲁赶紧翻看自己手里的塑胶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面包,还有一罐牛女乃,交给罗思绮。
「不用了……」
「拿着,带在身上,饿的时候可以吃。」
只好收下,放进自己的袋子里,收下他的好意,却难以分辨他的关心究竟出于什么心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真的轻松很多。」
「你比较辛苦,这种日子过了三年,我才十天。」
「其实早餐我可以自己做……」
「没关系,我……」想理由,赶快想,「我想为孩子做早餐,你要给我一个机会啊!」
笑了笑,「三个孩子都很喜欢你,你是一个好爹地。」
「我也很喜欢他们……」
突然间,又无语了,真是奇怪,离婚之前,他们相处了多少年,怎么可能会无言以对,到底是怎么了?难道真的是没有感情了吗?
一对没有感情的男女,到底应该怎么聊天?像个朋友一样吗?
又是一片沈默,安德鲁其实心里很难受,不喜欢跟她之间这种相敬如宾的感觉,礼貌往来,但实际上两人之间隔了一座山,根本无法跨越。
才想开口,外头的路上驶过一辆车,是那个姓何的男人的车,他收住自己差点月兑口而出的话,抑制那几乎要满溢的感情,淡淡的说了句,「赶快上车吧!不要迟到了,考试加油。」
转过头,走近家门,把门关上,动作一气呵成。
罗思绮看着那被关上的大门,心里重重一叹,看见别的男人开车来接她,他真的什么话都不说?
所以,他不在乎了?
都过了三年,当初她自己也同意离婚,现在怎么能强求他在乎?
真的走在不同的路上了……
进了门,安德鲁没有太多时间去想象那个画面,所有心思都放在煮晚餐上,因为小威、小洁与小治都在家,用句成语来形容,真的是「嗷嗷待哺」。
因为忙碌,他可以逼自己忘记刚才思绮被别的男人开车接走的画面。此时此刻,他竟然一点说话的立场都没有,因为当年是他自己松手放开她的。
小洁跟小治跑到厨房,一直要跟爹地聊天,又是吵、又是闹,他原本低沉的情绪很快振作,跟着儿女有说有笑。
小威走了进来,弟弟、妹妹待在厨房很危险,就把人带了出去,大儿子永远都有办法管住好动的弟妹。
半个小时过后,这顿晚餐就煮好了。三个小朋友迅速就座,安德鲁也坐定,陪着儿女们吃晚餐。
小洁还是餐桌上最爱说话的那个孩子,小治也差不多,姐弟俩一搭一唱,一顿晚餐吃下来真是充满乐趣。
小威虽然安安静静,但安德鲁问他问题时耶会回答,说说学校的事,说说球队的事,说说上国中以后的打算。
有时候小洁与小治吵过头了,小威也会出声制止这对宝贝弟妹,就是怕他们把餐桌都掀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用餐完毕,小洁带着小治到客厅坐好,小威则帮安德鲁收拾餐桌,将碗盘收齐,拿到厨房清洗。
父子俩人合作无间,好像这些年来都是他们一起做这件家事,殊不知这样的合作默契,不过才经过几天的时间就培养了起来。
小威真的很安静,不太爱说话的样子,至少跟小洁比起来还真不像兄妹,但安德鲁真的觉得——小威像他,而小洁像思绮。
以前他跟思绮在一起的时候,常常都是思绮负责说话,说笑话逗他,让他可以忘记工作的繁忙,或者负责炒话题,让家里餐桌的气氛更热络,但也因此,夫妻两人斗嘴时,他总是屈居下风的那个人,逼不得已只能使出最后的招数,抱着老婆亲热一番,这才是让老婆住嘴的最佳招数。
以前……他跟思绮有很多的以前,却应该没有未来了……
现在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这三个孩子,说要来看孩子,其实也是想看她,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好,有没有找到能给她幸福的人,是不是已经忘记他曾经带给她的痛苦?
希望她忘记,又希望她不要忘记……好矛盾……
收拾完碗盘,切好饭后水果,安德鲁带着小威回到客厅。小洁跟小治难得乖乖坐在沙发上,不吵也不闹,等着吃水果。
见到一盘黄澄澄的柳丁,还有香甜的苹果,两姐弟抢成一团,拿吃东西当游戏,争先恐后,又笑又闹。
安德鲁在一旁凝视着这三个孩子,心里再度告诉自己,该满足了,这真的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上帝没有真的放弃他,虽然让他失去他的妻子,至少他还有机会见到三个孩子。
小洁突然凑到他身边,「爹地,你可不可以讲故事给我听?」
「你想听什么故事?」
「爱情故事。」脸上涎着笑容,「你跟妈咪怎么在一起的到底?」
又是这种倒装句中文,明显受到英文毒害,安德鲁听不懂,又不敢问,眼神看向大儿子。
小威则是一脸无奈,只能耸耸肩,要父亲别在意。
「这故事很长……」
「没关系,在妈妈回来之前,还有两个小时。」
安德鲁想着,思绪回到了那第一面,眼前浮现那个还在速食店打工的女孩,耳边彷佛传来当时一群军校同学,每个都说要上前跟那个漂亮的东方女孩要电话,不过每个都遭到打回票。
当时,因为这样,所以他也不敢,即使他实在很想知道该怎么联络这个女孩,甚至真的想要约她……那可是他第一次主动约女生,却不知如何下手。怕太主动,被当面拒绝,甚至被当成,太被动,怕思绮没办法发现自己。
「……接下来一段时间,我只要放假,都会跑到速食店去,坐在你妈咪看得到的地方,看着她,吃完东西就走。本来爹地是想,太多男生都喜欢你妈咪了,爹地大概没机会,可是你妈咪主动拿着咖啡壶跑过来问爹地要不要续杯……」
小洁大叫,兴奋到了极点,「真的假的,妈咪倒追爹地?」不过语气倒是不相信。
「小洁,爹地应该不算难看吧?」干嘛说得好像很不可思议的样子?
「不是啦……那后来呢?」
「后来……」眼睛一瞟,竟然连小威都在听,边写功课边偷听。
「后来爹地鼓起勇气约妈咪出去,妈咪也答应了,我们就开始交往,交往没多久,爹地毕业之前,妈咪就怀孕了,后来就生下哥哥……」
嘴巴张得很大,似乎不太敢相信,小洁慧黠的眼珠不断转动。「所以这招真的有效?」
「哪招?」不知道女儿在想什么。
「就是女生主动啊!」小洁开始自言自语,「所以如果我主动一点,我应该也有机会啰?」
安德鲁听着,与小威对望一眼,父子俩人第一次有同感,这个妹妹果然太早熟了。
话题继续围绕着安德鲁与罗思绮的感情史打转,小洁问得很深入,活像法官在问案一样,有时安德鲁招架不住,还要小威出来帮忙。
不过,既然要说过去的事,便不可能不提到安德鲁离家到伊拉克打战那一段过去。
小威对于父亲那几年不在家还有印象,小洁则是一点记忆也没有,毕竟那时候,她才刚出生。
故事内容就从感情史,转变成战争回忆录,不只小洁听得津津有味,连小威和小治都目瞪口呆,听着父亲说着战场上的许多「有趣」的事,当然,这些都经过筛选,那些恐怖的画面,他没有说出来。
「……因为前方敌军突然发动攻击,是机关鎗扫射,所以我带着兵,所有人只能就地寻求掩护,往建筑物的墙壁后方躲去,不过有个兵因为没踩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很不幸的,地上刚好有团狗屎,不偏不倚,正好进了那个士兵的嘴……」
「哈哈哈——」
「好好玩喔……」
三个孩子都聚精会神的听着,虽然小威还是装成在写功课的样子,不过耳朵早就竖了起来,有几次甚至也转过头来看着爹地,与父亲眼神交会。
「还有呢?」
安德鲁抱着胸,左手模着下巴想了想,有趣的事太多了,说也说不完,这些年来,他努力学着回想有趣的事,别再让噩梦困住自己。
就在此时,小洁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画面一样尖叫了一声,吓到了安德鲁,连带也让小威放下手中的笔。
「怎么了?」
「小洁,你在叫什么?」小威问着。
小洁不敢置信,脑袋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伸出手指着父亲,安德鲁一时间还反应不过来。
「爹地……你的左手……」
安德鲁像是惊醒一样,赶紧将左手藏到身后,但来不及,孩子还是看到了,小洁吓到脸都白了。
「那是怎么了?」
小洁追问,安德鲁摇摇头,似乎不想说。小威看着,很好奇,问妹妹是怎么回事。
小洁看着哥哥,回答他,「爹地左手的小指不见了……」
小威皱眉,看向安德鲁。安德鲁叹息,这时小洁走上前来拉出爹地的手,安德鲁不敢甩开,怕伤到孩子。
「爹地,怎么会这样?」
小威也看傻了,丢下手里的作业,跑到父亲身边。小治则本来就坐在姐姐旁边,乖乖看着。
无法再躲藏,只好照实说:「战争的时候被子弹削掉的,没事了,过了这么多年,早就没事了。」
近距离看,这才发现不只!不只失去小指,爹地的无名指也少了一截,平常如果刻意掩藏,或是握着拳头,难怪无法发现。
小威第一次这么深刻而直接的感觉到那场战争的恐怖,连他们这些旁人都有这么强烈是感受,爹地一定更痛苦吧?
是不是因为这么痛苦,所以爹地当年才会选择……
「孩子们,别担心,早就不痛了。你不提,爹地都忘记了。」想了想,「小威,小洁,不用让妈咪知道,好不好?」
小洁问:「为什么?」
小威也想问,妈咪为什么不能知道?爹地回来后,他们至少又相处了快一年,妈咪都没有发现。
安德鲁沈默,看了大儿子一眼。小威突然懂了,虽然只是似懂非懂,但隐约懂了。
安德鲁只是想,思绮有权选择自己要有什么未来,他不想用这一点点上的伤来绑住她。她从没欠他什么,反而是他欠她太多了,多到要他放弃自己的情感,祝福她找到幸福,他再不愿意也得做,这才能把欠她的都还她。
十月中的某个傍晚时分,窗外没有熟悉的夕阳,没有云彩飘过天际,反而一片陰霾,甚至飘着细雨。随着时间过去,细雨甚至转为大雨,黑夜瞬间来临,也才五点,却像是子夜时分般,若非路灯照映,恐怕伸手不见五指。
电视上正转播着新闻快报——强烈台风正逐步逼近台湾,预计入夜后将风强雨大,全台均进入警戒范围。各地从下午起均停止上班、上课,请各位观众加紧防台工作……
台风要来了,其实不用看电视,光看窗外的状况就可知道今晚绝对不是平静夜。
小威坐在客厅,时而看着窗外,时而看向同样也坐在沙发上的弟弟、妹妹。难得两个小调皮这么乖,不吵也不闹。
小治甚至还会说怕怕,因为窗外风吹得狂,偶尔传来的猛烈撞击声让小治这个小霸王难得怕得缩在姐姐怀里。
小洁边安慰弟弟,也怕得直吞口水。小威干脆靠在弟弟、妹妹身边,揽着他们,两个小姐弟直接缩到大哥哥的怀里去避难。
就在此时,大门终于打开,是妈妈回来了,三兄妹立刻冲到门口去迎接。
罗思绮一身狼狈,但是终于回到家中。
外头风雨太大,她自己搭公车回家,虽然何信宏打电话给她说要送她一程,但她拒绝。
何信宏是个高中老师,今天下午宣布停班、停课,他肯定要待在学校盯着学生赶紧回家,然后处理自己的事。
所以她自己回家,老妈没把机车还给她,她只好搭公车,中途再转车,甚至还撑着伞,冒险走了一段路。
「都没事吧?」
「没事——」叫得很大声,连小威在内,看见妈妈回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小威还是担心爸爸会不会跑来……刚才有打爸爸的手机,只是爸爸没接电话……
好矛盾,这种天气,不想爸爸跑这一趟,太危险了。可是又希望见到爸爸,小威真的是这样想的。
突然间,电话响了,罗思绮不顾自己身体湿透,赶紧冲去接电话。或许她表现得太心急了,或许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是!她在等安德鲁打电话来,然后告诉他别冒险,今天就待在饭店,不要冒险过来,太危险了。
尽管她真的很希望见到他,可是她还是会这样说,别冒险……
「思绮?」
不是他……「信宏?」
「你回家了?」
「刚到。」
「那就好……今天晚上要小心一点,我想……要不要我过去陪你们?」一个女人加上三个孩子,怎么面对这危险重重的夜晚?
那个外国男人应该也不会去吧?太危险了……那男人会冒着危险吗?如果那个男人不会,而他跑去了,他有没有机会?
罗思绮皱着眉,「又不是第一次碰到台风,我知道怎么面对,你不要冒这个险,不需要跑来,不会有事的。」
「说得也是……那你们小心,有什么事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有朋友在消防局,真出了什么事,我会请他们立刻过去。」
又聊了几句就挂断了,罗思绮放下电话,身后的孩子意兴阑珊,显然对于打来的不是爹地感到很失望。
身为妈妈,当然知道孩子们的反应所为何事,看来安德鲁才来几天,就收服了孩子们的心,连一开始有点敌意的小威似乎都期待着爸爸。
「等一下马上可以吃饭了,妈妈去做饭。」
坐回沙发上,小洁看着电话,冲去拿起话筒,拨了爹地的手机号码,当然还是没接通,颓然放下话筒,看着窗外那狂风暴雨。
「姐姐,好恐怖。」
「我哪里恐怖?是天气恐怖啦!」听到这种话,小洁的中文能力倒是瞬间变好许多。
「恐怖……」对小治而言,不管是天气,还是姐姐,都很恐怖。
「气死我了。」
小威走进厨房,看着妈妈正忙着做菜,他想了想,还是开口。「妈妈,我有打电话给爸爸。」
手停下来,看着孩子,小威继续说,「不过没接通,爸爸手机好像没开。」
罗思绮笑了笑,「你希望爸爸来吗?」
搔搔头,很为难,「不知道,希望,可是怕危险。」
这孩子,她最担心小威会一直记得当年父亲做出的那些错事,甚至不肯原谅父亲,看来是她多心了。
这段时间的相处,小威已经接受了父亲,这是好事,他们是父子,长得又这么像,甚至连个性都一样,本该如此亲近,如此为对方着想。
「妈妈也是,怕爸爸碰到危险,反正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事。」
半个钟头后,晚餐已经煮好,三个孩子围在餐桌旁狼吞虎咽,吃着这段时间以来难得由妈妈掌厨的一餐。
晚餐后,收拾残局,罗思绮在厨房洗碗盘,小威在旁边帮忙,小洁与小治则在客厅玩耍。
此时,突然停电,一片漆黑。客厅传来尖叫声,两个小孩比谁的嗓门大,显然是吓到了。
「妈妈,我去客厅看看。」
小威跑去客厅,罗思绮则想赶快结束手上的工作,但就在此时,客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吓了她一大跳。「怎么回事?」
手上的洗碗精泡沫都来不及擦干净,赶紧冲到客厅,一到立刻吓了一大跳——不知从何飞来的招牌竟然就这样砸中他们家的玻璃,穿堂入室,整个横躺在客厅地板上。
小威将弟弟、妹妹紧紧抱着,两个小孩都吓到哭了出来。
罗思绮赶紧上前将孩子带远一点,怕再有东西飞进来,砸伤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夜晚才刚开始,场面就已经这么惊心动魄,罗思绮觉得头好痛,这个夜晚该怎么过?
客厅乱成一团,沙发倒了、茶几碎了,连电视机都砸烂了,一家人只好转移阵地,坐在餐桌旁点着蜡烛。
小威抱着小治,罗思绮抱着小洁,四个人都没说话,似乎都在担心、害怕。
又过了一个钟头,终于被抱着的小洁想要下来走走,从妈妈身上爬下来,她内心的恐惧感似乎逐渐降低,开始在室内走来走去。
「小洁,不要太靠近窗户。」罗思绮提醒她。
可是小洁竟然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这才发现,随即惊讶大叫,「妈……妈咪?!」
罗思绮赶紧站起身,小威也抱着小治跟上去,来到门口这才发现,门缝下面不断的渗水进来。
罗思绮慢慢打开门,这才发现外面已是一片汪洋,淹水十五公分,而且不断涨高,趁着门一开,更多的水也涌入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