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杨筱薇根本没办法入睡,虽然刘子颢说到做到,真的跑去睡沙发床,但是和他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她的心还是七上八下的,她并不是担心他会侵犯她,只是她的心情很复杂。
刘子颢倒好,睡得很沉,但那张沙发床对高大的刘子颢来说,显得小了一点,好几次看他翻身差点摔到地上,害她不禁替他紧张。
不过他的睡脸和他不睡时一样好看,看着熟睡的他,她的心跳变得有些快,不自觉看呆了。
没想到刘子颢突然张开眼睛,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了。
想闪都来不及,杨筱薇尴尬到希望自己可以变成隐形人,立刻从他眼前消失。
「你该不会想这样一直睁着眼睛到天亮吧?」刘子颢一脸狐疑又好笑地睨着她。
「……我是怕你睡到一半突然变成大野狼,才不是在看你勒,你不要想太多喔!」她一个劲的解释,反倒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刘子颢憋着笑反问:「我有说你在看我吗?你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我……别开玩笑了!这床这么舒服,我睡得可好了,要不是等下要去上班,我还真想继续赖在这软绵绵的被窝里。」
「那就继续赖着好了。」
杨筱薇没依他的话做,反而快速地跳下床,「那可不行,如果迟到,就拿不到全勤奖金了。」
刘子颢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在她准备踏进浴室前,他突然开口问:「你打算一直在超市工作?」
「干嘛这么问?」
刘子颢没回答,反而继续问:「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想当圣诞老人送我圣诞礼物吗?」
「说说看。」
「不要!你肯定会笑我。」
「说说看。」刘子颢再度示意。
「我的梦想是当一个小富婆。」
果然,话音才刚落,刘子颢就笑了出来,「你的梦想还真庸俗啊!」
「是啊、是啊,我本来就是个庸俗的小老百姓,梦想当然也要很庸俗啊,笑吧,尽管笑,我不介意。」但说不介意是骗人的,她第一次感觉到,身份的差距是很难跨越的一道鸿沟。
她从不因为穷而志短,也不会羡慕别人的富贵荣华,但是,喜欢的人和自己就像两个世界的人,一想到两人之间有道无法攀越的高墙,她突然觉得很无力。
「你的问题问完了吗?」
「想当小富婆很简单,我只要给你一大笔钱,你马上就可以跃升小富婆行列。」
「为什么要给我一大笔钱?」这个刘子颢该不会是在耍她吧?是还没睡醒还是怎样?
「回答要或不要就可以了。」
「不要!」
「为什么?」要给她钱,她居然不要?刘子颢认为她才没睡醒,脑袋不开窍勒!
「就像你不愿意马上接受你母亲的安排一样,我也是很有志气的,所以现在不管你问题问完了没有,都不要再吵我,害我迟到的话,全勤奖金我就找你要!」
人穷,志不短,她虽然很爱钱,但是很清楚一个道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因为刘子颢和杨筱薇搬回乐园住,早餐桌上变得比往常热闹一些,李芷兰心中的乐园,终于在杨筱薇的出现后,跨出了新的一步。
李芷兰看着忙碌的杨筱薇,忍不住想象着餐桌旁端坐着两个小萝卜头的画面,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
「伯母、伯母?」
杨筱薇叫了好几回,李芷兰才回过神来。
「嗯?什么事?」
「我吃饱了,要先去上班了。」
「让子颢送你去,或者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了,子颢还没梳洗,不用麻烦他了,司机大叔还没上班,也不为了我特地提早把他叫来,我自己骑机车很方便的,而且……下班之后我还得去看我爷爷,没骑车出门反而不太方便。」
这是杨筱薇第一次主动提到家人,李芷兰便顺口问道:「你说你和爷爷相依为命,之前又一个人在外面租房子,我以为你爷爷不在台北,他是和你的其他亲戚住在一起吗?」
「不是的,我爷爷住在疗养院,所以我下班都会先过去陪我爷爷,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因为伯母没问,我就想说不要说出来,免得你们担心。」
「说什么傻话,我已经把你当成一家人,家人有事就是要说出来一起承担啊,你要不要把爷爷接过来自己照顾?」
「接过来?」
能自己照顾当然最好,但……这里她有能住多久?这些天她越来越了解到自己的处境,就算这里像个天堂,也不是她能长久居住的地方。
怕自己赖太久会月兑离过去正常的生活轨道,她决定还是维持现状就好。
「过阵子再说吧,我爷爷现在还在接受治疗和复健,在疗养院有专业人士照顾,对他反而比较有帮助。」
「你这么说也对,那就照你的意思吧,不过如果你改变心意,可别不好意思说,我和子颢都很乐意当你的后盾,对不对,子颢?」
「嗯。」刘子颢此时正巧下楼,来到饭厅,听到母亲的询问,只是轻哼了一声,没有太多反应。
他平淡的回应却让杨筱薇产生了误解,他的冷淡令她有些受伤,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当面拒绝。
情侣是假的,老板还是老板,假的真不了,她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那我先出门了。」
但刘子颢只是不习惯把情感轻易表露出来,心底却另有盘算。
母子连心,刘子颢和李芷兰想的是同一件事,杨筱薇才离开,刘子颢也起身准备离开饭厅,李芷兰却叫住他。
「还有时间的话,和我谈谈好吗?」
刘子颢看了下时间,才点头说:「好。」
「筱薇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很坦诚又直率得非常可爱,而且我觉得她的头脑也很不错,你真的挑了个好物件。」
「嗯,她是个好女孩。」
「那你觉不觉得她在超市上班有点大材小用?」
「那只是暂时的。」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她现在有孕在身,也不适合做太劳累的工作,超市要一直站着,有时候又要搬重物,对孕妇不太好。」
「您想跟我说什么,就请您直接说吧。」
「我想把筱薇带在身边,好好栽培她,好让她将来能在事业上帮你的忙,你觉得如何?」
「我不反对。」
回答得太快,李芷兰反而有点吓到。
「你真的不反对?」
「嗯,那对她是件好事,我没理由反对,事实上,就算妈不提出这个要求,我也正打算叫她辞掉工作到我公司学习,但让她跟着妈学,或许可以学到更多,所以我不反对。」
刘子颢很少跟李芷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常常就像个叛逆的小孩,话不多,态度冷淡,让旁人的心也会不自觉跟着冷掉。
但今天的刘子颢,开始像个人了,说话态度和缓,眼神也变得比往常温柔,他的转变是非常显而易见的,让人忍不住要赞叹,爱情的魔力真大。
「为什么要那样看着我?」
「看到你找到好物件,我很高兴。」
虽然刘子颢个性稍有转变,比较不那么别扭了,但是对于情感的表达,他还是显得非常内向。
「如果没其他事情,我要去上班了。」
若要把喜怒哀乐显形于色,他可能还需要向杨筱薇好好学习。
欢迎光临!谢谢光临!这就是超市千篇一律的公式化开场白与闭幕词,但在门开开关关之间,却带给许多人便捷。
口渴了找超市、肚子饿了找超市,连半夜看到超市的灯光,都会觉得很安心。
平常杨筱薇叫喊时都铿锵有力,但是今天她偶尔会恍惚,拿着客人给的千元钞票,她还会突然望着钞票发呆,因为她一直想到刘子颢跟她说的话——
「想当小富婆很简单,我只要给你一大笔钱,你马上就可以跃升小富婆的行列。」
她边想,边拿着千元钞用力的摇晃,嘴巴还不断嘀咕,「什么?给我一笔钱让我跃升小富婆行列?切!他疯了吗?」
「小姐,我看疯的是你吧!」
下一秒,她的后脑勺突然被巴了一下,是换班的学姐赏她的巴掌。
「学姐……很痛耶!」
「会痛喔?那表示你现在是清醒的,还不快点找钱给客人,对不起喔,她遇到一点麻烦,请您不要见怪!」
「嗯,嗯,我能理解,钱很难赚,在道德和现实中要选一条路走,是非常挣扎的。」客人笑着拿走找的零钱,步出了超市。
「什么道德和现实中选一条路走?那个客人是啥意思?」杨筱薇一脸错愕。
「是要出卖青春的,还是要坚持保持清白,很难抉择喔!」吕安谊邪笑着替离去的客人补充说明。
「厚!是那个意思吗?拜托!什么跟什么呀!很夸张耶!我青春的怎么可以出卖啊!」
「不行吗?孕——妇!」
「孕……」杨筱薇一想到自己现在的特殊身份,突然哑口。
「什么时候要变成真正的孕妇啊?」吕安谊故意调侃她。
她发觉杨筱薇这阵子真的很不对劲,找她代班,她也不像以前会马上答应,有时甚至还会拒绝,依照她的个性,也不可能因为有个有钱的男友就完全依靠对方,她实在很担心她会做什么傻事,便「严刑逼供」,没想到竟逼出一个超级大八卦。
「你明知道我只是假扮刘子颢的女友,不可能真的怀孕,快去工作啦!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脸红了,有鬼喔……心动了吧?」
「吕安谊,再闹我真的要生气了喔!」
「好啦,我也是好意啊,这样的大好机会,要是我,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话是没错,但人要懂得分际,奢求太遥不可及的人事物,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她还是安分做自己该做的就好了。
但要让吕安谊住嘴还真不容易,还好有客人要结账,才中断了她们的对话,只是当她看向站在柜台前的客人时,整个人瞬间呆住了。
他不是崔震吗?他来这里做什么?刚刚那些对话……他都听见了吗?
崔震当然听见了,而且听得非常仔细。
他起初很意外,想说百货龙头大姐李芷兰的准媳妇,最近很夯的台好生技负责人的女朋友,怎么会在超市上班,没想到会听到让人这么大吃一惊的内幕新闻。
不过他还记得那天在宴会上刘子颢看杨筱薇的眼神,绝对不是假装的,当事人也许还没有发现,但他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很清楚,刘子颢喜欢杨筱薇。
「你怎会在这里?」
「恰巧经过,没想到会遇到你,也没想到会听到那么骇人的八卦。」
「你都听到了?」她实在太不小心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不仅对刘子颢难以交代,也很难面对李芷兰,「请你不要说出去!拜托!」
「要堵住我的嘴很简单,请我吃个饭就可以搞定了。」
「我在上班……」
「几点下班?我来接你。」
「崔震先生……」
「只是一顿饭也不愿意?」崔震笑了笑,「那我请你吃饭,因为我有事情要跟你说,我等你下班。」
「崔震先生!」
崔震丢下话就转身步出超市,完全不给她任何拒绝的机会。
这里是超市对街一家颇知名的餐馆,餐馆里弥漫着很香浓的咖啡香和蛋糕香气,听说这里不只是餐点好吃,连老板娘亲手烘培的侞酪蛋糕也很受欢迎,不过因为价位颇高,杨筱薇把这里定义为奢侈享受地点,所以虽然餐馆就在超市对街,她却一次也没进来过。
「就依照崔震先生的意思,我请你吃这顿饭,请你忘了你听到的。」
「我很好奇,刘子颢干嘛大费周章找你冒充他的女朋友?他是在计画什么吗?」
「很抱歉,我无法回答你任何问题。」
「好吧,反正我知道结果就行了,过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崔震笑着开始点餐,边点边说:「既然你和他不是情侣关系,那么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追求你了。」
「什么?」他的话让她非常吃惊。
「干嘛那么吃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追求自己有好感的小姐,没那么奇怪吧?」
「很奇怪,你知道我在超市上班,不是你以为的什么大企业千金,也不是什么女强人,如果你要玩游戏,请你找别人,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多余精力陪你。」
「别这么快就拒人于千里之外,上次我们聊得还挺开心的不是吗?你不知道当我知道你是刘子颢的女朋友时,我有多扼腕,你也不会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女朋友时有多开心,我是认真的,从一开始就对你有好感。」
这人真直接,告白完全不拐弯抹角,让人有点难以招架。
最近她是怎么了,桃花盛开期吗?
「如果你要继续开这种玩笑,我就要先走了。」
「好、好,先不谈这个,来谈谈赚钱的事,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意思?」
「上次虽然只是短暂的交谈,但是我觉得你很有理财概念,所以想请你当我的特别助理,有没有兴趣。」
「当你的特别助理?我?」
「嗯,就是你,不用怀疑。」
「我大学都没毕业呢,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了?」
「你的眼光很独到,思绪很清楚,我相信只要给你机会,你会做得很好,难道你打算永远都待在超市里当收银员?」
虽然收银员也没啥不好,但是,对她的现况帮助不大,要想靠收银员的薪水照顾好爷爷,是很困难的,所以她才会到处打工,也才会跑去扮演刘子颢的临时女朋友。
但是临时女朋友能当多久?一直演戏也会累的,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对刘子颢开始产生一种不该有的妄想时,她偶尔也有想逃的冲动。
「你再不答应,我就只好和你谈条件了。」
「谈什么条件?」
「你来当我的特别助理,我帮你保守秘密,这样很公道吧?」
「什么很公道,你根本就是趁人之危!」杨筱薇可不会轻易向恶势力低头的,她的脾气也很拗,越是艰巨,她越不肯妥协。
「这也没办法啊,为了要拉拢人才,偶尔使点小手段是必须的,怎样?同不同意这项交易?我可没必要帮你保守秘密喔。」
「我拒绝!」
「咦……」以为这招管用呢,没想到杨筱薇竟然不吃这一套,「你不怕我去告密?」
「那我会更讨厌你。」
呵!反将他一军啊!不过,他很喜欢杨筱薇这种直截了当的个性,很有趣,越来越对他的味。
「好,我不对,我收回刚刚那个提议,不过可不可以请你慎重考虑一下呢?」
「我现在无法给你任何答案。」
「所以让你考虑。」
这回,杨筱薇没有拒绝,因为她感觉到崔震的诚意,而她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动摇。
因为和崔震去吃饭完才去疗养院看爷爷,所以今天杨筱薇回家的时间比平常略晚了些。
她刚把机车停进地下停车场,步上庭院通往主屋的阶梯,就看到刘子颢站在门口。
看见他,她的心莫名一紧。
明明只是假扮的情侣,但是,有一秒的时间,她感觉到心悸,像真的在谈恋爱。
自从爷爷住进疗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替她等门,每次回到家,总是要先面对一屋子的黑暗,自己开灯,没有温馨的互动。
她以为自己可以很坚强的面对所有考验,但是,恋上了有家人的感觉,人竟然会变得脆弱且多愁善感起来。
「你今天比较晚,又加班了吗?」
「不是,去办了点事情,你在等我吗?」
「嗯,有点事情要和你谈。」
「不进屋说吗?」
「先在这里问问你的意思再进去。」
「也好,今天天气不错,挺凉爽的,而且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
「那你先说吧。」
「你先提的,还是你先说吧。」
「你先说,我不急。」
看他相当坚持,杨筱薇就不和他争了,「今天,我遇到崔震,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他竟然要我去当他的特别助理,很意外吧!」
一听到崔震的名字,刘子颢的表情瞬间变得冷冽,这崔震到底要纠缠他到何时才肯甘休?高中时缠着他不够,还想来干扰他的爱情吗?
「回绝他!」
「什么?」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她笑容顿时敛去,他的态度让她心情整个Down到谷底,「什么身份?」
「别忘了我们签了合约,在这期间,你的一切活动都要以我的为优先考量。」
「可是这也许是我唯一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就算我们签了合约,但是我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扮演你的假情人,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都只想到自己!」
「我是你的雇主。」他的醋坛子打翻了,情绪飘出理性界线,无法坦率的表达情感,不自觉就这么月兑口而出。
「是,你是老板,但是你不能左右我的人生!」
「我当然不能左右你的人生,决定权在你手上。」
态度很重要,如果刘子颢好好跟她说,她会听他的话,但是他的态度太过强硬,让她有受屈辱的感觉,火不自觉就上来了,「既然决定权在我手上,你就不能干涉!」
他语气更冷了几分,「如果你不担心要付违约金的话,就去吧。」
「老板……刘子颢,你真是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的是你吧!我给你方便,你却越来越得寸进尺,看来你根本没把和我的约定当一回事!」
两人为了此事吵了起来,他们以为李芷兰不会听见他们的对话,但是好似不死,李芷兰正巧想到车上拿点东西,来到门口,所以他们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她没有马上冲出去质问两人,只是又默默地回到房间。
「这两个小家伙,竟然敢假扮情侣骗我,岂有此理!」可她生气归生气,并没有失去判断能力,不禁觉得纳闷,「不可能全然无情啊!」
她阅人无数,而且还是爱情路上的过来人,就算演技再好,情人的眼神和表情,是绝对假不了的。
看来得弄清楚才行。